第2章 第一折：西行之娘

    緋色的櫻花隨風飄散，將視野之內全部變成粉紅的世界。

    在這落櫻海的源頭，那棵巨大的櫻樹下，一個身著紫色道袍，頭戴淡粉色軟帽的女子正跪坐在那裡，眼中滿是悲切。那眼神，是失去了重要的東西才會出現的眼神。在她的懷中，臥著一個身著藍色和服的少女，神態安詳地躺在懷裡，仿佛睡著了一般。與她頭髮顏色一樣的櫻花落在她和道袍少女的身上，給畫面增添了一抹唯美與溫馨。

    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和服少女的臉色十分蒼白，而就在少女纖細的粉頸上，有一抹觸目驚心的紅，更多的紅順著白皙的肌膚流下來，在藍衣上盛開出一簇簇曼陀羅。

    她快死了，也許已經死了。

    暗精靈複雜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默默地走上前去，遞上一條手帕：「我以為你會看開些。」

    道袍少女用紅腫的眼睛瞪了一眼暗精靈，恨恨地說：「我為什麼會看開些？我也有感情！我也會傷心！……」

    「我知道，我知道……」暗精靈罕見地打斷了道袍少女的悲憤之言，「不過，你不覺得這樣更好嗎？與其讓她承受歲月的煎熬，不如接受死亡。至少，死去時還是她最美麗的年華。」

    「時間是壽命悠長者的毒藥，不管你願意與否，你都要去適應它。比起來，我更羨慕短命的人類。」

    時間回到四個月前……

    一位少女在林間的小路上散步，銀白的月光從空中照下，灑在少女淡藍色的和服和白皙的肌膚上，使少女看起來像是下凡的仙女。

    但這位仙女的臉色並不好看，原本姣好的面容被寒霜般的嚴肅覆蓋，眉頭也蹙了起來。神情也左顧右盼，像是在尋找些什麼。而仙女的身後，跟隨著幾隻妖物。

    這幾隻妖物長相猙獰，孤零零一顆骷髏頭，慘白的椎骨連在頭後面，被殘破的灰布包裹住，若隱若現。

    白慘慘的月光籠罩大地，美麗的少女走在前面，後面跟著恐怖的魔物，這場景，說不出的詭異。

    突然，幾隻妖物向前方的一處草叢急沖，仿佛獵犬嗅到了獵物一般。而那片原本寂靜的草叢，現在卻突然從中射出了雨點般的米彈，將妖物們逼退。

    「很厲害嘛，」憑空中響起了一個動聽的女聲，「西行寺幽幽子（Saigyouji Yuyuko）大小姐果然名不虛傳，這麼快就發現我了。」

    「【妖怪賢者】八雲紫（Yukari），」幽幽子的臉上嚴肅之色更濃了，「西行寺家與你素來井水不犯河水，為何殺我家的陰陽師？」

    「這還要理由嗎？」草叢中開出了一道隙間，兩邊各有一個粉色蝴蝶結，看起來像是主人為了讓這張大口看起來可愛些，但看起來反而顯得惡趣味。大口之內是一顆顆拳頭大小的眼瞳，每個都用它們各自的眼神盯住面前的幽幽子：嘲諷、冷漠、狂喜、憤怒……各種各樣的情緒蘊含其中。八雲紫從隙間中款款走出，手中敲打著一把紫色摺扇。

    「妖怪襲擊人類需要理由嗎？我們向來遵從著自己的欲望，率性而為。只是這次，」摺扇「啪」的一聲打開，遮住了八雲紫的下半臉，只留下一雙冰冷的紫眸，「你死了，西行寺家也就覆滅了。」

    話音剛落，又一波紫色米彈從八雲紫背後的隙間中射出，像是潮水般撲向幽幽子。

    幽幽子不由得臉色一變，幾隻妖物在她面前匯聚成一團混沌，擋住了洶湧而來的米彈，其它則從浪潮中的縫隙中穿過，再次向八雲紫襲來。

    為了西行寺家，幽幽子必須活著，起碼活到「那天」。

    八雲紫要殺掉幽幽子，她要使西行寺家覆滅，為了……

    一念至此，幽幽子不禁脫口而出：「說什麼話，趁著西行妖還沒與你糾纏上……」

    然而，已經晚了。

    幾隻在米彈浪潮中穿梭的妖物，突破了彈幕的防線，撲向八雲紫。

    八雲紫不慌不忙地揮了揮扇子，退入了身後出現的隙間中。

    截止到目前為止，八雲紫的算盤並未落空，仗著自己獨特的機動性，與幽幽子比時間消耗。

    西行妖的力量依附無法忍受陽光，一旦拖到日出，幽幽子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

    就在這時，異象突生。

    那幾隻妖物在八雲紫消失的地方盤旋了幾下，一隻化為一團，另外幾隻鑽了進去。剛剛神隱的八雲紫隨後就從隙間中掉了出來。

    原本整潔衣物變得破爛不堪，金色的長髮也帶有焦痕。見此情景，幽幽子心頭一軟，慢慢地走向看起來毫無抵抗能力的八雲紫。

    這時，東方已經出現了魚肚白。

    「嚓！！」一道寒光閃過。

    「你？！」幽幽子愕然發現，八雲紫竟然欺騙了她。

    此時八雲紫的上空閃現出一個身著一襲黑衣的蒙面人，手持兩把短劍，向下旋劈，要將八雲紫一刀兩斷。

    八雲紫突然起身，避開了蒙面人的突襲。落地後不容她片刻停留，蒙面人再次揮劍相向，這次她沒能躲過去，手臂上多了一道血痕。

    「可惡！」用彈幕逼開刺客的八雲紫恨恨地咒罵了一句，如果不是這名刺客，幽幽子已經被殺了。現在，對方已經有警惕心了，不會那麼容易得手了。

    『不過沒關係，天馬上就要亮了，西行妖就要進入休眠期了。』

    至於刺客？妖怪賢者可從不缺乏覬覦她的蠢貨。等抓住幽幽子後有的是時間料理他，身為千年大妖，她起碼有幾十種方法來料理他。

    畢竟，她為了這次行動而特意封鎖了消息。能找到這裡的刺客，背後肯定不乏大背景的支持，若不趁早除掉，他日定是心腹大患。

    刺客被逼開之後，馬上遁入樹林不見蹤影。

    現在天已經快亮了，但是茂密的樹林還是給對方提供了掩護。

    「站住！」這一句卻不是八雲紫喊的，而是幽幽子大聲道，追向了樹林。

    『這女孩傻的嗎，找刺客？』八雲紫有些訝異，『她找這刺客做什麼？算了，要尋死隨她去。』

    但接著八雲紫就冷靜不起來了，她發現自己被砍傷的手臂已經失去知覺了——劍刃有毒！幽幽子憑藉西行妖對生命的敏感肯定已經發現了這一點，但她追那名襲擊者是為了什麼？

    八雲紫不知道，儘管她的腦海里已有了一個她寧願不信的答案。

    就在幽幽子追向樹叢，八雲紫失神的那一剎，第二個殺招到達。剛剛消失的襲擊者自茂密的樹冠之中彈出，用手中的短弩再次對八雲紫發起進攻。

    雖然八雲紫急忙打開隙間，釋放彈雨，但為時已晚，被一發箭矢射中了胸口。

    但防禦也並非毫無作用，一發米彈掠過偷襲者的右腦，將面罩擦破，露出了一對白色長耳，仔細看就會發現，襲擊者一雙血紅色的眼瞳——暗精靈。

    身份被識破，襲擊者匆忙的逃向樹林。幽幽子在確認周圍安全後，跑向了重傷的八雲紫。

    『是要報復嗎？是要報復吧。』八雲紫無奈地想到，現在的她別說是釋放彈幕，就是打開隙間都有些困難，可以說，就算是白天的幽幽子，只要手裡有把刀，就能殺了她。殺人者，人恆殺之。這是她早已做好的覺悟。

    只是，這與她曾想像的死亡場景不同，竟如此荒唐。

    「別動，我給你止血。」幽幽子無視八雲紫詫異的表情，直接扯下袖口，幫八雲紫處理傷口。

    也許她是想煉製式神，用大妖煉成的式神，這世上可沒有幾個。

    但，仿佛是諷刺她的險惡居心一般，面前這個比她還強大的少女，卻有著一顆無比善良的心。

    幽幽子的力量來源是西行妖，陰陽師西行寺家的妖樹。能引誘目睹它的人在樹下自殺，以此壯大力量。在夜晚，太陽落山之後，西行妖的妖力就能化形，跟隨幽幽子四處移動，掠奪任何靠近的生命，就像狩獵的野獸一樣。

    幽幽子很幸運，有著如此強大的力量；幽幽子卻又很不幸，如此強大的力量不屬於她。

    自從西行妖的妖力在她身邊化形之後，母親，姐妹，兄弟，朋友，她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家族裡的人都將她當做式神來使用，沒人關心她，甚至沒人敢接近她。只有已故父親的遺臣武士敢在白天守候在她身邊。

    她就這麼孤寂地一直走到現在，小心不讓任何生靈因她而死。

    今年西行妖的妖力積蓄到了一個頂點，第二年春暖花開之時，西行妖的妖力就會完全爆發，屆時方圓千米，寸草不生。

    可以阻止慘劇發生的唯一辦法，就是拿幽幽子的生命作為限制，封印西行妖。

    八雲紫知道了這一點，為了剷除這個令她如鯁在喉的陰陽師家族，她來殺幽幽子。

    幽幽子知道這一點，為了讓更多人活下來，她努力不被八雲紫殺掉。

    有人知道這幾點，所以準備藉此機會，擊殺妖怪賢者。

    在幽幽子替八雲紫處理傷口時，異變再次發生。

    一群全副武裝的騎兵從樹叢里衝出，將她們團團圍住。

    這是一群精銳的騎手，坐騎不是馬匹，而是龍蜥。身上布滿黑色鱗片，兩足行走，腳爪有一根翹起，狹長的嘴裡有鋒利的牙齒。藍青色的騎甲覆蓋在身上，馱著身披紫色斗篷的騎手。騎兵們手持帶有倒刺的騎槍，穿著緊身皮甲，腰間挎著一隻短弩，蒙面，只露出一對尖耳朵和一雙紅眼睛——暗精靈。

    騎兵們整齊地給他們的首領讓出一條路，一隻更加威武的龍蜥，馱著一個人——藍黑色的碎發，較為柔和的面部線條，一對紅寶石般閃耀的眼瞳里滿是玩世不恭的笑意，雙手拉著韁繩，嘴角微微翹起。

    「早安，西行寺小姐，八雲小姐。」來者說話不疾不徐，活像只端坐網中的蜘蛛，「在下雷格奈·瑞沃士，【紅水晶騎兵旅】的最高長官。此次前來，是想邀請八雲小姐到寒舍一坐的。」

    剛出狼窩，又入虎口。

    紅水晶騎兵旅，暗精靈帝國最精銳的部隊，他們沒有人類軍團鐵一樣的紀律，也沒有惡魔戰團悍勇的素質，更沒有死靈軍隊無盡的數量。但他們有狡猾的頭腦，迅捷的行動力，彼此之間的配合親密無間。

    這群騎兵在【諸神戰爭】暗精靈帝國覆滅之後，便從帝國軍的編制中獨立出來。現在，只要給報酬，他們來者不拒。順便一提，這群聲名狼藉的僱傭軍同時也兼做捕奴生意。

    這令八雲紫尤為心寒。

    「看來在下的話沒有什麼信譽度。」雷格奈雙手一攤，「正巧，我們在路上遇到了您的式神——【九尾策士】八雲藍（Yakumo Ran）小姐。她的話，您總會相信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