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叫聶風，是北飲狂刀聶人王的兒子。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娘離家出走，我爹為了找她回來，跟天下會的幫主雄霸約在樂山大佛頂決鬥，然後被火麒麟抓進了凌雲窟。

    我爹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是：「風兒，不要為爹報仇！」

    一天之內，我失去了娘，失去了爹，成為了孤兒。

    但我多了一個好兄弟，他的名字叫斷浪。他爹是跟我爹齊名的南麟劍首斷帥，跟我爹一樣，都死在了凌雲窟。我還有了一個師父，他是天下會的幫主雄霸。

    我不喜歡雄霸，如果不是他，我娘就不會拋下我和我爹離家出走。我爹也不會為了找她，來到樂山大佛頂，被火麒麟抓走。我也就不會成為孤兒，而是會父母雙全，無憂無慮地長大。

    但雄霸不能算刻意害死我爹娘，而且他還收養了成為孤兒的我和斷浪。這份教養之恩，我銘記在心頭。

    雄霸教給我武功，給我信任和地位。名義上，我是天下會的三少爺，實際上，我只是雄霸的打手。

    他教給我武功，只是為了讓我幫他收服江湖上的勢力。這些年，江湖上很亂，武林至尊的存在等同於無，到處打打殺殺，民不聊生。如果雄霸能夠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四方勢力臣服於天下會，對天下百姓倒是一件好事。因此，我心甘情願地做他的打手。

    霜師兄跟我不一樣，他從小沒有爹娘，是雄霸收養了他，他是全心全意敬雄霸為尊長，不管雄霸交給他什麼任務，他全都照辦。有時候，我甚至想，是不是雄霸讓他殺了我們這些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他也會照辦？

    至於雲師兄，他心思深沉，跟我不太熟，我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但我覺得他對雄霸還不如我對雄霸忠心。

    不論如何，我們師兄弟三人為雄霸打下了鐵桶江山，使天下會的勢力無人能及，而我也坐上了神風堂的堂主之位。

    我的容貌隨了我娘，精緻俊美，再加上我待人和藹，所以在幫中很有人氣。我竭盡所能帶給我身邊的人最大的寬容和幫助，因為我覺得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實在太苦了。

    眾生皆苦，何必各自為難呢？

    我的生活一直是一帆風順，甚至可以說是平步青雲。可惜的是，我的好兄弟，跟我一起加入天下會的斷浪，並不像我這樣順利。

    進入天下會的時候，他就是一名雜役弟子。十年過去，他仍然是一名雜役弟子。

    本來，有一次很好的機會，他可以跟我平起平坐。那一次，雄霸徵選霜雲風三堂的堂主。他說，一視同仁，擇武功高強、才能優秀的弟子為堂主。

    浪很高興，我也很高興。後來，浪進入了前六，他只要打敗雲師兄，就能夠得到一堂之主的地位。可惜，他一招落敗，與堂主之位失之交臂。

    我很為他惋惜。可是很快，在天霜堂給了霜師兄，飛雲堂給了雲師兄，神風堂給了我之後，我頓時明白過來，這根本就是雄霸的幌子。三個堂主之位，就是給我們三個預備下來的，雄霸不可能讓別人坐上這個位子。

    但我又不能對浪直接說，只能安慰他，一定會出頭的。

    即便如此，斷浪也沒有嫉妒我，還是把我當朋友。

    我很敬佩他，因為他心胸寬廣。以及，他的勇敢與堅韌。

    剛來天下會時，我被雄霸收為入室弟子，他被貶為雜役弟子，那天他很難過，一直在哭，對我說：「我不會輸給任何人！我不比任何人差！聶風，即便我們是兄弟，我也要超過你！」從那之後，十年之中，他白日做事，晚上練武，從不間斷。

    很可惜，雄霸不喜歡他，否則以他的人品才能，決不至於在天下會做一個雜役弟子。

    更可惜的是，雄霸從前不重用他，以後也不會重用他。因為雄霸只要聽話的棋子，不需要會思考的棋子，哪怕這顆棋子多麼有能耐。

    浪不是一顆聽話的棋子，他心高氣傲，從小時候就是如此。

    剛進入天下會的時候，他就不肯向雄霸下跪。他自認為是南麟劍首的兒子，地位不比任何人差，所以不肯下跪。雄霸說，他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是死，第二個是成為雜役弟子。

    浪當時站得筆直，倔強著不肯下跪。多虧了文丑丑，一番打罵，硬把他按著跪下了。

    我當時便很欽佩他。因為換了是我，做不到像他那樣——雄霸對我還有幾分殺父殺母之仇，可是我都不恨他，覺得他情有可原。換了斷浪，他寧可死，也不會對雄霸下跪。

    就因為這個，雄霸一直不喜歡他。但是看著浪的堅持和天真，我實在不忍心打破，只得常常安慰他，一定會出頭的！

    然後，我們遇到了仙仙。

    當時，我並不知道她是雄霸的女兒。我們都沒有想到，她真正的身份居然是雄霸的女兒。

    她就這麼忽然出現，穿著一身婢女的衣裳，腳步輕快地走了過來，明眸轉動，顧盼神飛。漂亮得像一個仙女，光彩奪目，叫人移不開目光。

    她沒有把我和浪看在眼裡，似乎只是路過。我當時看得呆住，一點兒上前打擾的衝動都沒有，生怕唐突了她。然後，我就聽見浪一聲大叫：「你是什麼人？」

    浪走上前，伸手攔住了那個漂亮得像仙女的姑娘。

    我當時就想說，不要衝動，怎麼能對女孩子這麼凶呢？

    但是浪懷疑得對，這個姑娘太漂亮了，如果她是天下會的人，我們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她穿著婢女的衣服，如果真的是婢女，孔慈不可能不提起。要知道，就連廚房裡誰哪天新研究出一道菜，她都要說一通的。

    於是，我走到浪的身後，靜靜打量著她，並沒有立即開口。

    後來，我非常後悔，為什麼當時沒有開口？如果我開口了，說不定她就會是我的妻子。

    但是當時我沒想到這些，我還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栽過跟頭，縱然天資聰穎，也還是像一個傻子似的，站在那裡不說話。

    只在浪說話非常嚴肅的時候，對他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後來我知道，這是我說過的最錯誤的一句話。我向來對天下會、對雄霸，另有自己的看法。浪是知道的，但別人不知道。如果仙仙是別的人也就罷了，可她偏偏是雄霸的女兒。

    很久以後，我猜到了她的身份，立刻就明白了，為什麼她對我總是更加苛刻。像是我們一同惹她不高興了，她讓浪給她編一個蚱蜢，卻讓我給她編一個一人高的蚱蜢。她吃烤番薯嫌燙手，讓浪給她編一塊手帕，卻讓我編一塊涼蓆。

    那時我啼笑皆非，不知道哪裡惹她厭棄了？明明我長得比浪精緻帥氣，地位比浪高，脾氣也更加溫和。只能說，我和她沒有緣分。在我覺得她很有趣，打算追求她的時候，浪對我說：「風，幫我看著仙仙，如果有人追求她，一定幫我打跑。謝了。」

    浪接到了幫主的密令，要離開天下會，去無雙城做探子。

    我只能苦笑，浪先看上了她，並且先說出來，我還怎麼說？我不能跟他爭。他是我的兄弟，我們一同進入天下會，一同長大，我成了一堂之主，他只是一個小雜役，卻始終把我當朋友相待，我怎麼能辜負他的情義？

    於是我笑著說：「好的，我一定幫你看著，不管誰靠近她，我都替你趕跑。」

    浪很高興，說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我心裡苦得像吞了黃連，卻又無人可說，只得一個人咽下。

    後來雄霸也讓我去無雙城，還讓我砍下獨孤一方的腦袋。他真是不把弟子當人看，獨孤一方是名震江湖的一方霸主，我怎麼殺得了他？但是他的話，我不能不聽，就應了下來。

    至於仙仙，我打算跟她辭別時，提一提浪的心意。這樣，也算是我幫了兄弟一把。

    沒想到，她就是那個輔助我去殺獨孤一方的人。

    我很驚訝，因為她居然會武功，而且武功並不低！至少，不比我低！

    她究竟是什麼人？年紀比我小，武功比我高，卻籍籍無名，這太蹊蹺了！我不禁為浪擔憂，他喜歡上一個渾身是謎的女人，情路會非常坎坷吧？

    去無雙城的路上，我故意把行程排的很滿，時間安排得很緊湊，吃的、住的，都算不上舒適。我要試探一下，她到底是什麼出身？

    經過一路上的試探，我發現她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因為她完全沒有出行的經驗，會被蟲子咬到，不會生火，她手上一點老繭都沒有，根本沒幹過活。但是，她又能吃得了苦，並不舒適的行程，她也只是罵罵我，發發脾氣，並不跟我為難。

    一個嬌生慣養卻又吃得了苦，武功高強的漂亮女孩子……我為斷浪點蠟。我預感到，他的情路一定很坎坷。但很快，我就沒心思在意他了，因為我遇到了明月。

    明月是無雙城的守護者，她沒有仙仙漂亮，沒有仙仙狡猾，沒有仙仙捉摸不定，她是一個很簡單、很剔透、很善良的女孩子。而且，她也很漂亮。就像當年忘記父母死去的悲傷一樣，我把追求不到仙仙的難過也拋之腦後。

    生活總是要繼續，珍重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