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主動請纓陳名懷

    隔日一大早，老方頭就來魏明事務房門口等著。

    魏明剛剛點完卯，回到司里就看到老方頭抱著手，在自己門口來回踱步。

    「不是辰時才上工嗎？你怎麼這麼早來了？」

    「大人。」老方頭聽到魏明的聲音，連忙轉過身來，恭恭敬敬地拜道。

    「免了吧。」魏明淡淡點頭，打開門回頭看向他：「進去說。」

    「是。」老方頭亦步亦趨地跟著進去。

    魏明坐在椅子上，朝老方頭問道：「說吧，這麼早來找本官，所為何事？」

    「大人。」老方頭斟酌了一下，捏著聲音問道：「大人讓小的給所有匠人傳話的事情，小的已經告訴他們了。」

    「哦？他們怎麼說？」魏明淡淡點頭，對老方頭的效率感到滿意。

    老方頭頓時笑道：「他們當然是對大人的大恩大德感激不盡，大人就是咱們的再生父母。」

    「就沒有人反對嗎？」雖然魏明心裡也不認為會有人反對，但還是問了一句。

    畢竟這是給他們增加收入的好事，除非是傻子才會反對。當年魏明身為打工人的時候，若是老闆有這個覺悟......公司若是賺不到錢，魏明比老闆都還著急。

    「這是大人的恩德，哪裡會有不開眼的反對？」老方頭立刻直起身來，拍著胸口保證道：「大人放心，小的已經和所有人說過了，沒有一個反對的。」

    「那就好。」魏明也沒有將這點放在心上，開始思考起怎麼開始實行。

    見魏明沒有說話，老方頭遲疑著問道：「大人，有句話小的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老方頭這才鼓起勇氣，說道：「大人，現在高爐那邊根本離不開人，若是要咱們都讀書的話，恐怕有些不好辦啊！」

    高爐不是不能停，只是每次停下來都非常麻煩。停下來之前必須要把爐子裡的鋼水完全排出來，這就需要浪費很多的焦炭，燒上一整天才行。

    而且重新開火也是不容易，需要提前將爐子燒上一天，才能夠開始煉鋼。

    一來二去，至少需要耽誤兩天的時間。所以最好的就是，高爐一直不停地煉鋼。

    「這好辦，反正你們也是分成三組。那就根據各組的時間，等輪換之後再學唄。」魏明覺得這個辦法不錯。

    老方頭也點頭贊同：「還是大人有辦法，小的這就回去告訴他們。」

    「去吧。」魏明沒有挽留，頓了頓之後說道：「本官這裡還要琢磨一下，該請什麼人來教你們。至於什麼時候開始，等候本官的告知。」

    「是。」

    老方頭走後，魏明想了一下，朝門外喊道：「來人。」

    一個筆貼士走了進來，「大人有何吩咐？」

    魏明想了片刻，朝筆貼士問道：「本官想要請一些教書先生，你可知道哪裡能夠找到？」

    他對這些不甚了解，這才想著筆貼士也是讀書人，應該知道這些事情。

    「教書先生？這可不好找。」筆貼士沒有多想，隨口說道。

    「哦？怎麼說？」魏明見筆貼士真的知道，不由得抬頭望向他。

    筆貼士笑了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靖難之役天下亂了四年，能夠安心讀書的人本來就少。再加上皇上登基之後，不少官員都逃走了。現在京城當中，不少讀書人都到了衙門裡面。小的也是因此，才來到工部的。」

    魏明頓時明白了，這是物以稀為貴啊。這些人輕而易舉就能夠在衙門裡面謀個差事，誰還願意做個教書先生？

    「這麼說，現在即便是本官去請，也請不到人了？」

    「這倒不一定。」筆貼士繼續說道：「大人年紀輕輕就是工部郎中，前途無量。想要找個西席，還是能夠找到的。不知道大人家裡哪位公子需要，小的可以替大人去問問。」

    筆貼士這話說得極為現實，就算是做教書先生，那也要看看主家是什麼背景。只要你的身份地位夠高，就不愁找不到西席先生。

    而這對於讀書人來說，也是一條出路。

    科舉雖好，但那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不是每個人都有信心，一定能夠金榜題名的。對於那些信心不足的人，或許找一個門第高的去當西席先生，反而是極好的一個機會。

    歷史上不乏西席先生出身，結果卻高官得做駿馬得騎的人。

    但是，我這不是為自己找的啊！

    匠人的身份本來就低微，一直都被讀書人看不起，若是他們知道是去教匠人讀書......恐怕沒有一個人會同意。

    魏明有些犯愁，用力在臉上搓了一把。

    試探著問道：「若是，本官是請他們來教匠人呢？」

    「教匠人？」果然這個消息夠勁爆，筆貼士都被震驚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魏明無奈搖搖頭，十分惋惜地道：「看來，你也認為不可能吧？」

    「這......小人的確是沒有辦法......」筆貼士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轉而好奇問道：「大人想要請人教匠人讀書？不知道是哪位匠人？」

    「咱們司里的所有匠人。」魏明抿了一下嘴唇，十分惆悵地嘆息一聲。

    「啊？」筆貼士驚訝地瞪大眼睛，隨後逐漸沉吟起來。

    忽然，他抬頭望向魏明，「大人，小的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大人可否恩准？」

    「嗯？」魏明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說來聽聽。」

    「既然大人不好找人教他們，不如讓小的試試？」筆貼士緊張地盯著魏明，咬牙道。

    沒錯！他想要賭一把。

    雖然教匠人讀書，傳出去了會有人說他自降身份，但沒關係他也可以用教書育人遮掩過去。只要臉皮厚一點，就問題不大。

    若是他能夠藉此機會和大人拉近關係，等到將來大人平步青雲之後，他自然也可以藉此水漲船高。

    若是沒有重大的機遇，他這輩子就是一個筆貼士到頭了。而現在機會就擺在他眼前，就看他能不能抓住。

    「你？」魏明認真地考慮起來。

    眼前此人能夠進工部擔任筆貼士的差事，顯然也是飽讀詩書的，而且至少也是一個秀才，比自己絲毫不差。

    更何況，他能夠得到跟隨在主官身邊的機會。顯然也是用了心思的，至少學問要比其他筆貼士更強。

    也就是說，不管是學問，還是人情世故，他都不差。

    忽然魏明反應過來，他還是真是一個極為適合的人，甚至比去請教書先生都適合。

    請的教書先生若是嘴巴不嚴，說不定就會把衙門裡的事情傳出去。但是換成他，就完全沒有這個問題。

    幾秒鐘之間，魏明有了主意。

    試探著問道：「你可還有著差事，再去教那些匠人，你忙得過來嗎？」

    筆貼士聞言大喜，大人如此為他考慮，那正是說明將他當作自己人了。

    連忙說道：「大人放心，小人猜大人也不會一直都教匠人們吧？只要隔上一段時間教授一次，小人是沒有問題的。」

    魏明一想，也覺得他說得有理。讀書寫字對於匠人來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不然魏明也不會用銀子來誘惑他們了。

    隔幾天教一點，其他時間讓他們慢慢消化一下，這樣或許更好一點。畢竟匠人也要日夜勞作，本來就疲憊，不能一下子給他們加太重的擔子。

    「好，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魏明思慮再三終於下定決心，「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人，小人陳名懷。」陳名懷大喜過望，連忙躬身拜道。

    魏明點頭看著陳名懷，知道他想要從自己身上獲得好處。但魏明對此並不在意，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吝嗇的人，只要陳名懷盡心竭力的做事。不用他開口，魏明都不會虧待他。

    更何況，相比起什麼哭都不能吃，什麼事都不想做，卻想要獲得好處的人，魏明更加喜歡陳名懷這樣的。

    至少公平交易，童叟無欺！

    交代陳名懷之後，魏明就沒有管了。這幾天由於煉出不少鋼料，朱棣有忙著鍛造軍械，於是便讓軍器局來提走鋼料。

    物資交接從來都是非常麻煩的事情，每一筆都必須要分割清楚，否則將來後患無窮。尤其是第一次，魏明必須親自盯著，不能交給其他人。

    接連忙了幾天，才算是把第一批鋼料交割完成，魏明這才鬆了口氣。

    回到事務房子，突然見到陳名懷滿臉憔悴，不由地問道：「名懷，你這是怎麼了？」

    「大人。」陳名懷無精打采地抬頭，強提精神回道：「沒什麼，就是這幾日沒有睡好，有些累。」

    魏明眉頭一皺，頓時猜到是怎麼回事。問道：「是因為教匠人讀書太累了嗎？」

    陳名懷微微搖頭，說道：「教書倒是不累，不過......就是他們怎麼教都不會......」

    「怎麼回事？」魏明臉色一沉，瞬間想到是不是那些匠人不想學，故意折騰陳名懷。

    「是......」

    還沒有等陳名懷說完，魏明便打斷道：「走，帶本官去看看。」

    「好吧。」陳名懷點頭答應下來，轉身帶著魏明過去。

    這裡是一處偏廂房，被清理出來作為學堂。

    魏明來到這裡的時候，正巧看到有不少人在裡面，正在埋頭寫寫畫畫。

    這......這些匠人學得挺熱情的啊，應該不會故意折騰陳名懷吧？

    帶著疑惑，魏明走進去。

    「拜見大人。」有匠人看到魏明走進來，連忙起身拜見。

    「拜見大人......」其他人聽到，也紛紛起身。

    魏明站著朝他們擺擺手，輕笑著說道：「都坐吧，不用拘束。」

    然後轉頭朝陳名懷問道：「這不是挺好的嗎？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人，是這樣的。」陳名懷低聲在魏明耳邊說道：「他們也願意識字，小人教得也沒有問題，但就是學起來太慢了。」

    「太慢了？」魏明眼中露出疑惑，「什麼意思？」

    陳名懷苦笑一聲，解釋道：「可能是資質的問題，一個字他們都需要學很久，而且還經常記不住。」

    魏明目光看了所有人一眼，不解地問道：「是一個人這樣，還是所有人都是這樣？」

    「所有人都是這樣。」陳名懷嘆息著吐出一口氣，若僅僅是一個人這樣，那他也不用如此勞累了。正是因為所有人都是這樣，他才會變得如此。

    魏明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在人群當中走了一圈。很快他就發現，陳名懷說的都是真的，不少人都在反反覆覆地寫一個字，但是偏偏就是記不住。

    同樣的一個字，每次寫出來的筆畫都不一樣，不是少了一筆，就是位置不對。

    怎麼會這樣？

    若是這樣繼續下去，那所有人都別想學會識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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