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張慕顏在家裡養了好些天，身體才漸漸好起來。

    這些天，化了雪，難得出回太陽，天氣暖和了一些。

    她披著斗篷出門，想到院子裡曬曬太陽。剛打開門，就聽見阿四和阿暖坐在廊上聊天。

    阿暖道：「你知道嗎？我昨天聽福寶說，陸將軍之所以會娶張丞相的千金，是因為他前些年受了重傷，又沒好好保養身子，留下了病根，太醫都說恐怕撐不過今年了。那張小姐，是陛下賜給陸將軍，沖喜的。」

    阿四驚訝，「真的假的啊？」

    &的啊，福寶的哥哥在陸將軍手下當兵，她的消息不會有假。」

    &啊，真是可惜了，陸將軍那樣的人物……天妒英才啊。」

    阿暖嘆了口氣，「現在只希望那張小姐是個旺夫的命，能讓陸將軍快些好起來吧。」

    張慕顏聽見這番話，踉蹌著倒退了好幾步，抓著門框才堪堪站穩。可單薄的身體仍控制不住地顫抖，眼睛裡布滿了血絲，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涌。

    腦子裡只有一句話：他快不行了，他快不行了……

    她緊緊地咬著嘴唇，可喉嚨里還是發出了嗚嗚的哭聲。

    阿四和阿暖聽見聲音，慌張回頭的瞬間，張慕顏突然發出「啊」的一聲悲鳴。她渾身癱軟，整個人像失去了靈魂一般，跌坐到地上。

    &姐！」阿四和阿暖大驚，跑上前，想將她扶起來。

    張慕顏癱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捂著眼睛，淚水順著指縫滴答滴答地流下來，顫抖著嘴唇，悲戚地嗚咽，「他快死了，他快死了嗎……嗚—嗚嗚——」

    ……

    陸祈從宮裡回來，剛到將軍府，管家德叔就迎了上來，臉色有些古怪。

    &麼了？」

    德叔微垂著頭，猶豫了一下，才道：「將軍，張小姐來了。」

    陸祈『哦』了一聲，以為是張相的千金。他無所謂的，往裡面走。

    德叔跟上來，小聲地提醒，「將軍，是張慕顏小姐……」

    陸祈臉色驟然陰沉。

    ……

    張慕顏順著記憶來到了陸祈的院子裡。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喜歡人伺候，他的院子裡，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她走到了他的房門口，下意識地推開了房門。

    陸祈的房間，還和三年前一樣，完全沒有任何的改變。

    她剛和陸祈好的那會兒，如膠似漆，兩個人能在房間裡膩上一整天。

    視線落在那張貴妃榻上。

    她以前最喜歡睡在那上面，陸祈老說她是只懶貓。

    &貓你還喜歡？」她笑他。

    他走過來，將她抱起，順勢也躺進那貴妃榻，摟著她睡在他的懷裡。

    他吻她的唇，刮著她的鼻子笑：「我就喜歡懶貓。」

    她咯咯地笑，「有多喜歡啊？」

    &想不到的那麼多喜歡。特別，特別喜歡。」

    想到那時，心中又酸脹不已，她微垂下眼，淚珠子就落了下來。

    &慕顏！誰准你來這裡的！」一聲怒喝，突然從門外傳來。

    張慕顏心頭一顫，回頭，便見陸祈帶著滿身的怒氣走進來。

    &

    &她還沒來得及喚他一聲，他便跨步過來，抓住她的手腕，往外頭猛地一推，「給我滾！滾出去！」

    張慕顏被他推得踉蹌了幾步，心頭大痛，抬起頭來時，眼睛裡包滿了眼淚，哽咽道：「陸祈，我們就不能說說話嗎？」

    &話？」陸祈冷笑一聲，「張慕顏，你以什麼身份跟本將軍說話？你以為是個人就能和本將軍說話嗎？呵！你算個什麼東西！」

    張慕顏怔怔地站在那裡，眼淚掉得更厲害。她不想哭的，可是克制不住啊。陸祈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待過她，從來沒有……

    他對她，從來都是捧在手心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他那喜歡她那麼寵她。她真的做夢也沒想過，有一天，陸祈會對她這樣凶。做夢也沒有想過，當陸祈真的這樣對待她的時候，心會這樣的痛，痛得無法忍受，喘不上氣來。

    陸祈嫌惡地看她一眼，「張慕顏，別在本將軍面前哭！你有什麼資格哭？怎麼？還以為我會像以前那麼寵你嗎？別天真了！我他媽現在沒讓人把你扔出去已經是對你客氣了！你識相的，就立刻滾！否則，別怪我太過分。」

    張慕顏心都碎了，卻仍執著地看著他，「聽說你身體不好，是真的嗎？你有沒有讓太醫好好看看啊？太醫開的藥有按時喝嗎？你總是忘記，要不我幫你……」

    &夠了嗎？」冷漠的聲音，帶著無盡的不耐。

    &

    &夠了就滾！」

    &祈……」

    &慕顏，既然當初說了那些狠話，現在也不用假惺惺地來關心這些，都跟你沒關係了。」陸祈看著她，眼睛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甚至連恨也沒有，就仿佛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張慕顏心抽痛著，徹底慌了。

    &吧，以後也不用出現了，我不想看見你。」他說著，不再看她，將房門關上。

    張慕顏怔怔站在門口，蒼白的小臉被眼淚完全打濕。

    &祈……」她喚他的名字，心裡還有好多話想說，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德叔在後頭看著張慕顏哭得肩膀都在發抖，於心不忍，他上前幾步，輕聲地道：「張小姐，你走吧，將軍是不會見你的了。」

    陸祈不知道張慕顏究竟是什麼時候走的，他躺在床上，腦子裡渾渾噩噩地想一些事情。

    想他第一次見到張慕顏的時候。

    那年春天，他護送大公主上華岩寺燒香。

    他當時站在廟外等公主出來，等得有些久，索性就靠在牆壁上閉目小憩了一會兒。

    但饒是閉著眼睛，也依然感覺到有道視線直直地盯在他的臉上，很久都沒有挪開。

    他張開眼睛，便發現張慕顏站在不遠處的姻緣樹下，正在偷看他。

    四目相對，她羞紅了臉，匆匆就逃。哪知道，不小心踢到地上的石頭，『咚』地摔到了地上。

    她「哎喲」叫了一聲，大概是覺得太丟人，竟然就那樣趴在地上不肯爬起來。

    他當時就覺得，這丫頭可真蠢。可也上了心，記住了她的樣子。

    第二次見她，是在宮裡。她跟著他表哥進宮參加皇子壽宴。台上有精神絕倫的表演，可她的視線卻一整晚都在往他身上飄。

    他一開始就發現了，起初倒也沒理會她，任由她看，也裝作不知。大概以為他沒有發現吧，她膽子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不眨眼睛地盯著他。

    壽宴快結束的時候，他心裡才忽然起了逗弄之心，突然地對上她的視線，隔空對她敬了杯酒，挑眉輕笑。

    她當時正在喝水，也許是沒想到他會突然看她，更沒想到他會敬她酒，被他嚇得一口嗆了出來，咳嗽了老半天。

    那時候，他覺得，這丫頭倒挺可愛。對她更加上心了幾分。

    第三次見面，是在京郊的桃花林里。那時花開正盛，桃花林吸引來很多人，成群結隊地觀賞那漫山遍野的桃花。

    那天，大公主也想湊湊熱鬧，他又奉命保護她安全，去了桃花林。

    哪知道，又碰到張慕顏。

    她穿著一身桃花粉的裙子，站在桃花樹下，像個花仙子一般。手裡還拿著串糖葫蘆，時不時地舔一下，小嘴紅嘟嘟的，很……誘人。

    他目光深深地看她，她轉過頭，也看見了他，四目相對的瞬間，她整個人一呆，手裡的糖葫蘆就那麼掉到了地上。

    他終於忍不住笑了，她紅著臉，拽著丫鬟跑了。

    他跟在大公主身後保護她的安全，張慕顏偷偷地跟在他後面。他沒回頭看，但大概已經能想像出張慕顏的神情。

    ——有些痴、有些傻、更多的是可愛，目不轉睛地看他。

    她或許是看他看得太專注了。他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噗通』一道落水聲。當時的他們，正好沿著河邊走，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回頭，便見一道粉色的倩影落了水。

    他想也沒想，跳下去救了她。

    她渾身濕透了，縮在他懷裡瑟瑟發抖。有那麼些害羞，又有那麼些害怕。

    他看著她，嗓音沉沉，「就這麼喜歡我？」

    她眼裡閃過一絲驚慌，是那種突然被人戳破心事的手足無措。她甚至又想逃跑。

    他攥住她，抬著她的下巴，目光深深地看她，「告訴我，真的這麼喜歡我？」

    她紅著臉，不肯說。

    &歡我什麼？」他直接問。

    良久，她才終於輕輕地說了一句，「就是喜歡……」

    想起那時，心好像都痛得沒了知覺。

    陸祈捂著眼睛，肩膀微微地抽搐。

    明明是她先喜歡他的，可最後卻是他動了真情。

    她那麼瀟灑地抽、身而出，他卻失了心，也失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