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安的夜

    吃完飯後，陳青悄悄告訴妹妹：「小羊不給陳俊鵬了。筆神閣 bishenge.com」

    「那，陳俊鵬向你要怎麼辦呢？」

    「我就說是騙他的。」

    「生了四隻也不給嗎？」

    「四隻也不給。」

    「本來就得這樣。咱奶說陳俊鵬一家都精，他爸猴精，他媽猴精，他姐也猴精。他又沒給過你東西，你憑啥給他？他要是打你，你就叫咱堂哥打他。」

    「他咋可能打得過我？」

    「他跟我說，他兩下就把你撂倒了。」

    「上次我不是把他打哭了嗎？」

    「我就說他騙人，可他說就是能打過你。」

    陳青覺得很氣：「好，明天我去打他。」

    陳蓮滿臉同意的表情，說：「好，本來就得這樣。」

    吃完飯，照例是寫作業的時間。外面天已徹底黑了，從通向院子的那個門可以看見滿天星辰。奶奶把桌子擦乾淨，家裡只有這一張桌子，陳青和陳蓮就去廚房寫作業。廚房中還有一些煙火的味道未散。

    奶奶這個時間照例出去串門，她到村東地——也就是村子東邊的地方——找同齡的一個老太太聊天。奶奶的家本來就在東地，那個老太太離她的家很近，奶奶為了照顧孫子孫女才搬到這邊住。但是那邊的家她通常也會打理得乾乾淨淨。不過所謂村東村北，其實很近，不過兩三里的距離。

    陳青的作業只有簡單的幾道數學題。寫作業時他一直聽著羊圈的動靜，老羊到現在還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陳蓮的作業則很多，除了數學作業外還有語文作業。語文作業是老豬布置的，今天正好學完第一單元，所以她要把前五課的課後詞語和課文中劃下的詞語都抄五遍。

    陳青很快就寫完了。他到羊圈打開燈。老羊還臥在那裡，它因為燈光睜開了眼睛，但很快又低頭睡去了。老羊好像沒有精神。陳青發出「咩咩，咩咩」的聲音喚它。老羊睜開眼睛，「咩……」了一聲，算是回答陳青。陳青讓自己安下心來，覺得今天不會有什麼壞事發生。

    回到廚房，陳蓮還沒寫完。她讓陳青幫她寫數學作業。

    「幫你寫要怎麼辦呢？」

    「我讓你睡大床，我睡小床。」

    陳青家的三間瓦房面朝南，院子在北。東屋算廚房，中間算過堂，西屋算臥室。過堂里的一張床是奶奶讓人從東地搬來的，床面是由麻繩織成的，奶奶習慣睡那裡。而臥室中的大床是父母和陳蓮以前睡的，小床是陳青睡的。後來，陳蓮一個小小的人獨自霸占了父母的大床。

    「行，我幫你寫。」陳青覺得很划算。

    「哼，以後作業多的時候你都得幫我寫。」

    「好。」院子裡清新的空氣飄進屋子裡，陳青覺得很開心，所以很快答應了下來。

    寫完作業後奶奶還沒回來，陳青看看牆上的鐘，已經七點多了。陳青希望奶奶快點回來，這樣他就不用擔心老羊了。奶奶從小就和羊打交道，她對老羊的一舉一動都了解。

    天空的星星比盛夏時還要絢爛，陳青能清楚地看見銀河，月亮也從東邊升起來了，伴著幾聲晚蟬的聒噪聲。陳青又去羊圈裡看了一次老羊，它睡得正沉，這次連眼睛都沒睜開。陳青看了很久，見老羊真的想睡了。他希望老羊睡醒之前奶奶就回來。

    陳青回到房間後照例要和妹妹玩一種打鬥的遊戲。兩個人都跳到那張大床上，陳青用一隻手的食指和無名指模擬成一個小人，在床上走來走去，說是一位大俠。陳蓮則拿出一隻破舊的洋娃娃，說是一位女俠。然後兩個人又把被子亂疊一氣，說這是哪座山，這是又是哪個村。於是兩個人開始編故事，大俠和女俠合夥打了那座山，又打了那個村，最後又要打在一起分出勝負。最終總是陳蓮贏，因為她的女俠既可以無敵，又可以反彈。最後，陳青忍無可忍，說他的大俠碰到誰，誰就得死！陳蓮則宣稱自己的女俠被碰到也不算，因為這個女俠叫陳銀河，已經走過漫長的修仙之旅，超過日月星辰，長生不老。陳青想了想，的確誰也打不過神仙，於是他認輸了。

    等兩人玩累了，已經八點多了。奶奶還沒有回來。陳青和陳蓮覺得等待的時間很漫長。牆上的鐘在陰影中滴答滴答響著。

    這時老羊突然叫了很多聲，叫聲顯得很痛苦，陳青和陳蓮被嚇了一跳，立馬跑了過去。打開燈的時候老羊竟然是站著的，它又出現了那種迷茫的神色，就好像它記得身邊有一個很親密的朋友，但這時卻不知朋友去了哪裡。

    「羊，你怎麼了羊，是不是要生了？」陳青蹲下來捧著羊的臉說道。陳蓮也蹲下來摸著老羊的肚子。

    老羊看到兩個人來了，逐漸安靜下來，又吃了點豆餅，在一連串越來越小的「咩，咩……」聲中臥了下來。

    陳青和陳蓮回到屋裡，把被子換了換，兩個人從今天開始要換床睡了。陳青睡到大床上，感到很不習慣，陳蓮在小床上，也有這種感覺。但是兩個人都沒有要換回來的意思。

    漸漸地，兩個人也不再聊天了，只是靜靜地等奶奶，快九點了，這已經是睡覺時間，他們怕老羊要生時奶奶卻不在。老羊又陸續叫了幾聲，兩人都有一些擔心。

    陳青聽到陳蓮小聲說：「哥，咱奶都這麼老了，不會走路上摔倒，死掉了吧？」她說得是那麼認真。

    「滾！別瞎說。」陳青對陳蓮發怒道。在小孩的心中，總會產生一些莫名的擔心和恐懼。如果奶奶去世了，陳青和陳蓮就真的無依無靠了。陳蓮不再說了，陳青心裡卻覺得很不安。兩個孩子靜靜躺著，思緒越飄越遠，也越來越害怕。

    過了一會，陳青說道：「你在家等著，我去東地找咱奶。」

    「我也去，我一個人害怕！」陳蓮說。

    「你哪兒也不去！」陳青大聲說道，「你在家好好看羊！」

    陳蓮看到陳青生氣，就不敢說話了，她躺回床上，面朝著牆，就要哭出來。

    這時兩人卻突然聽到奶奶的聲音，她不知在和誰說話，聲音很快活，已經快到門口了。陳蓮飛快地跑下床，把門打開了。奶奶正好走到門口，陳蓮撲在奶奶懷裡哭了起來。奶奶差點沒站穩，她抱住陳蓮，說：「乖乖，咋了？都怪奶奶，都怪奶奶。看奶奶給你倆帶了啥好東西！」原來奶奶手裡拿著一隻碗，裡面有一串葡萄。頓時兩個孩子開心起來，陳蓮也不再哭了，把碗搶在了手裡。「這是你三奶給的，明天你倆把碗還回去，多叫幾聲三奶。」奶奶又說道。

    兩人滿口答應下來。陳蓮把碗抱回了小床上，也不說給陳青吃。陳青很想吃，但因為剛才的事不好意思去要。奶奶讓陳蓮給哥哥留一點，陳蓮也不說話。陳青最後看了碗一眼就和奶奶去看老羊了。

    「羊好好的吧？」奶奶問。

    「好好的，正在睡覺呢。」

    陳青和奶奶來到羊圈，老羊正睡著。奶奶喚了兩聲，老羊竟然站了起來，用角蹭奶奶的腿。陳青蹲下來和老羊玩，老羊也蹭陳青的手，就和以前放羊時一樣。老羊高興地叫了幾聲。奶奶也哈哈笑。奶奶回來了，一切都好了，陳青想。

    見老羊沒事，奶奶回去關了過堂的燈，坐在用麻繩織的床上，她也覺得累了。她告訴陳青夜裡她會起來看老羊的。奶奶的睡眠很輕，有一點動靜都能醒來。

    陳蓮還在生氣，但是仍給陳青留了半碗葡萄。陳青說不要葡萄了，陳蓮就把碗放在了大床上。陳青吃了幾顆葡萄，覺得涼涼的，很好吃。他又把碗給陳蓮，陳蓮接了過去，邊吃邊委屈得想哭。

    「別哭，別讓咱奶操心。」陳青說。

    「我沒哭！」陳蓮說，她不想和哥哥的關係重新變壞。

    「給老羊留幾顆葡萄吧。」陳青突然想到。

    「嗯。」陳蓮答應了下來，把最後幾顆葡萄留在了碗裡。

    陳青把碗放在了床頭靠牆的地方，確定不會碰掉之後，就把燈拉滅了。他聽到陳蓮也躺了下來。過了一會，他快睡著了，朦朧中聽到老羊的叫聲。陳青醒了過來，現在已經一點多了。陳青聽到奶奶出去看了一次，隨即又回到屋裡，她或許是哪裡疼，發出「哎呦……哎呦……」的聲音。

    奶奶又睡著了。

    「哥，窗戶外面好像老是有人偷看。」陳蓮小聲說，原來她一直沒睡著。

    陳青想到小床是靠著窗戶的，陳蓮在窗戶底下不敢睡。陳蓮這時爬到大床上，陳青往外讓了讓，他讓妹妹鑽到靠牆的位置。

    陳蓮這時說，等小羊賣了錢可不可以買電視，陳俊鵬家都有電視。陳青說不能，錢得存著。陳蓮不再想電視的事，一會就睡著了。陳青卻還在想，他看著妹妹睡著時無憂無慮的樣子，覺得胸口堵得緊。

    不知過了多久，陳青覺得自己睡著了。這時卻突然聽到一聲恐怖的叫聲，那叫聲不像羊的，也像人的，跟父親的叫聲一樣。陳青一下坐了起來，他看著窗戶，外面沒有人，他發現妹妹沒有醒，奶奶也沒醒。他慌忙搖了搖妹妹。陳蓮醒了過來。

    「哥，怎麼啦？」

    他知道自己原來是做夢了，於是對陳蓮說沒事。他重新躺了下來，覺得很後怕。陳蓮看見哥哥這樣，就抱著他睡，陳青稍微放下心來。漸漸地，陳青也睡著了，但在睡著前的最後一秒鐘，陳青能清楚地感到，老羊今夜裡就要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