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
宋憶晨搭乘的出租車在門前停下,她有些著急地跳下車,卻突然在門口猶豫了。
從接到秦思思電話的那刻起,她的左眼皮就一直在跳。
上一次左眼皮跳還是在她小學二年級的時候,那天……將她帶大的奶奶突然從台階上摔下來,然後再也沒有醒來過。
宋憶晨抬頭看著那不斷閃爍的霓虹燈,感覺整個頭皮都在發麻。
未成年入內,應該會被攔下來吧。
她安慰自己,甚至開始期冀門口的保安能將她阻攔在外面。
她抬起腳,一步一步走進去。
——沒有...
被攔...
順利走到一層樓梯口的宋憶晨就這麼傻傻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該下去還是該回去。
她的心很慌,她想回去。
但是表姐……
內心爭鬥間,耳邊似乎又響起了表姐的呼救聲。
秦思思她……從來沒有這麼狼狽地向她求救過……
應該真的是遇到了很麻煩的事情。
想到此,宋憶晨鼓了鼓勇氣,抬起左手按住跳得讓她心煩的左眼皮,一點一點走下樓梯。
音浪強烈到讓她感覺地都在晃動,胸腔隨著鼓點的跳動越來越脹,躁動的環境令她都快喘不上氣來。
但她還是沒停下腳步,依然單手扶牆往前繼續走著,直到站上平地才停下。
此時昏暗的燈光照射著舞池,舞池裡的人非常多,一圈一圈地將中央包圍起來。
宋憶晨看不見舞池中央發生了什麼,她站在最外層,努力踮腳找尋著表姐的身影。
過了一會兒,音樂突然停了,但人聲卻依然著。人群構成的包圍層漸漸向外挪動,甚至有幾個女生有點害怕地朝人群最外層擠著。
依稀間,宋憶晨聽見了秦思思的尖叫聲。
她嚇了一跳,扭頭朝發聲處看去,卻因為被人群擋住而什麼都看不見。
此時的她非常害怕,她知道出事了,但她卻怕得腳都挪不動,甚至連嘴唇也開始顫抖起來。
她慢慢蹲下身,縮進陰影處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勇敢。
她捂住耳朵,不爭氣的眼淚從眼眶中滑落。
&去看一眼,」宋憶晨在心裡默默給自己打氣,「如果真的出事就報警。」
她慢慢站起身,把手機握在手上,上面掛著的小男孩掛件在朝她微笑。
宋憶晨抖抖有些酸麻的小腿,擠進人群朝秦思思剛剛發出聲響的地方走去。
她很矮,插在人群的空隙中,一點點擠到了最裡面。
接著她就看見了——
碎裂的酒瓶、撕扯的人群、哭號的少女……
宋憶晨被嚇傻了,她呆呆立在原地,甚至無法分清舞池中央打鬥的人中到底誰才是秦思思。
直到——
&憶晨你他媽是傻了嗎?!」
秦思思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宋憶晨看過去,發現她被一個女生壓在身下,數十個巴掌下去,她的臉已經腫到無法辨認模樣。
宋憶晨害怕得不敢挪步,不敢進入那混亂的戰場。
而秦思思越來越難聽的謾罵聲卻讓她更是連離開的勇氣都沒有。
如果表姐在這裡出事,那她肯定也完了。
思及此,宋憶晨握了握拳頭,然後抖著腿跑過去,勉強把那個女生從表姐身上推開,拉起表姐的手就想往外沖。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秦思思在被她拉起後不僅沒順著她一起往外跑,反倒是一把將她推倒,接著跑到另一邊拽起一個女生的頭髮就開始毆打。
原先被宋憶晨拉開的女生此時也再次站起身來,她已經打紅了眼,知道宋憶晨和秦思思是一夥的後便不分青紅皂白地跑過來撞倒宋憶晨然後開打。
宋憶晨被那女生騎坐在身上,雙手下意識護住了腦袋,可即便這樣,身上的疼痛依然讓她顫抖起來。
真的...
好疼...
宋憶晨眼中含淚,透過指縫她看見秦思思從另一個女生的身下救出一個人,然後拉著那人衝出人群,不一會就消失不見了。
表姐就這麼...走了...
留下她...一個人...
宋憶晨的眼淚掉了下來,她數次嘗試翻身,最後終於把身上的那個女生給推開。
她單手支撐著身子站起來,踉蹌了幾下也想跑出人群。
但那一大幫子女生原先的毆打對象已經因為她而成功逃脫,所以她們瞬間就把怒火轉移到宋憶晨的身上來,幾個女生一涌而上,很快就把她重新攔住扯回到舞池中央。
接著,她被人推倒、被人拉扯著頭髮、甚至被高跟鞋一腳一腳踩在手上……剛開始她還能感受到劇烈的疼痛,但到最後她仿佛連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她抱緊自己,告訴自己,再忍忍。
忍忍就過去了...
然而,忍忍並沒有過去...
一下、兩下……
毆打一直在持續,她覺得自己可能就會這麼死掉。
如果她死了,會有人難過嗎?
她流血的嘴角微扯,擠出一抹苦澀的笑。
眼前晃過過去的場景,卻都是悲傷的畫面——
老師罵她是不會念書的蠢貨,同學嘲笑她是臉丑身肥的笨豬,親戚們使喚她把她當丫鬟一般用,至於父母……
宋憶晨想著想著,目光一點點變得冷漠。
她...
感受不到愛。
這個世界那麼大,卻讓她感受不到一丁點的愛。
她...
是個多餘的存在...
就這麼死了,應該也挺好吧。
眼角的淚珠划過臉頰,一顆顆滴落在地面上。
她感覺眼皮越來越重,原先不斷跳動的左眼皮已經安分了下來。
她的雙手變得無力再護住頭部,慢慢耷拉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人生第一次,她從憤怒、絕望轉變到—>
她恨...
恨,丟下她跑走的秦思思;
恨,永遠嘲笑她將她書本藏起給她起外號的同學;
恨,欺辱她篤定她終生一事無成的老師;
恨,生下她卻讓她感受不到愛意、從來沒有維護過她的父母;
但...
她更恨...
恨她自己...
——懦弱、丑笨、一味地退縮和迴避...
是她自己把人生過成了這幅德性。
是她自己把刀柄遞到那些人的手裡,讓他們把她扎得鮮血淋漓。
也是她自己...
從來都沒有愛過自己。
同那些人一樣,她也嫌棄自己、厭惡自己。
這樣的她,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啊。
她受傷流血的臉頰此時緊緊貼著地面,冰冷的觸感讓她內心的恨意達到巔峰。
肉嘟嘟的雙手用盡全身力氣握成拳狀,卻再也不能沖那些傷害過她的人揮去。
她苦笑著,終是緩緩閉上了雙眼。
在她閉上眼睛的前一秒,仿佛看見一個女生沖她舉起了酒瓶子。
然後呢...
然後...
好像就沒有然後了。
全志龍坐在公司會議室,一遍遍核對著一周後記者會的演講稿,和上一世不同的是,這一世的他打算直面抄襲事件。
美國那邊的音頻對比結果已經出來,足以證明他的清白。
全志龍微微嘆口氣,有些疲憊地抬手揉了下眉心。
儘管上一世的他已經歷經萬千磨難,儘管公司將所有應急措施都已做好,此時的他卻依然感覺心慌難耐。
就仿佛,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他遺忘。
&嗡……」
手機響起,他打開,是夜店群里有人發了一張圖。
崔錫石是bigbang經常去的那家夜店的老闆,平時和勝利走得比較近。
全志龍大概掃了兩眼他們的對話,便合上手機繼續在心中模擬記者提問。
等等...
他腦海中突然閃過剛剛錫石發在群里的那張圖,好像有什麼東西很眼熟。
全志龍再一次打開手機,點開那張圖片放到最大。他看不清人,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群長發女生圍著什麼,地上是一灘鮮紅到刺眼的血漬。
他不甘心地把圖片挪了挪,終是在圖片左下角處看到一部掉落在地上的手機。那手機已經被踩得粉碎,但他還是能在腦中拼湊出手機的原貌。
那應該是一款粉色的翻蓋手機,很簡單的款式,而且是當今女學生最常用的。
可不知為何,他的心卻因為這部手機而劇烈跳動起來,甚至連自己突然站起身都沒察覺到。
因為他記得...
宋憶晨好像就用的這款手機...
會是她嗎?
全志龍摸摸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應該不是,她的手機上面沒有掛件的。
全志龍把手機合上又打開,最後調出宋憶晨的電話,撥了過去。
如果她接了電話,他該怎麼說呢?
全志龍努力按下心中的慌亂,想著會不會是他想多了,也許女生會因為他而從睡夢中驚醒。
然而——
&法接通……」
連打了五個都是冰冷的女聲提示,全志龍再也無法淡定下來,他一把撈起外套就往公司的地下車庫衝去。
&石哥嗎?」他撥通崔錫石的電話,儘量放緩語氣道,「哥你今晚有沒有見到一個短髮的女孩子,一米五多,有點胖。」
黑色的奔馳快速從停車位倒行出來,輪胎急速摩擦水泥地面並在空蕩寂靜的地下車庫中發出刺耳的聲響。
&的...是她...」聽到對方回復後,全志龍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甚至連宋憶晨現在所處位置都忘了問。
他依著慣性轉動方向盤,卻不知道自己要開去何方。
&龍啊……」崔錫石的聲音在他耳里都變得不清晰起來,「志龍?」
全志龍深吸一口氣,勉強回答道:「哥,我在。」
崔錫石不知道宋憶晨與全志龍的關係,只是聽全志龍的狀態仿佛不太好,便語氣溫和地建議道:「那個女孩子應該被送去了首爾xx醫院,你如果過去的話記得戴好帽子,最近記者們還是很不安分啊……」
&謝哥。」全志龍深深抿了抿唇,把電話掛斷了。
凌晨3>
黑色的奔馳車一路疾馳卻不幸接連遭遇紅燈,坐在駕駛位上的人頗顯煩躁地狠狠捶了一拳方向盤。
全志龍很是不耐地用腳點著油門,淺褐色的雙眸透出寒光,薄薄的嘴唇被他咬出了血。
他懊惱自己沒有一直跟在她的身邊,恨自己重生一回依舊沒能保她周全。
這一世...
他提前這麼多遇見她,
——卻還是沒能護好她...
全志龍抖著手點燃一根香菸,深深吸了一口。
濃郁的尼古丁讓他漸漸平靜下來,忽明忽暗的紅色光點在昏暗的車廂中顯得格外刺眼,他眯著眼不太嫻熟地將菸頭灰燼彈進車內菸灰缸里。
算來,這是他二十年來抽的第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