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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頗未老 少年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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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意氣凌雲志,心高孤傲不讀書。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梨花雨落相思淚,一片丹心一點真。

    有道是江湖之大,大不過天下,天下之大,大不過人心。公元960年正月初一,傳聞契丹、北漢聯軍即將南下攻周,北周倉促令禁軍大將趙匡胤統兵北上禦敵。當夜行至陳橋驛,趙假意醉酒,親信之人將一件黃袍披在趙身上,隔日趙領兵回朝取代北周建立大宋。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唐末之亂諸侯爭霸已近六十年,六十載風雨飄搖,六十載水深火熱,人心思定天下歸一。趙經數年南征北戰,天下逐漸有一統之勢。

    秋高氣爽長夜漫漫,磅礴大雨致使丹水暴漲,滾滾洪流匯聚成驚濤駭浪,勢必要將沿途遇到的一切吞沒與無形當中。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南陽村像個恬適端莊的美人,任憑繁華盡落,任憑英雄虎膽,她心如止水巋然不動,那份寧靜經過歲月的淬鍊,越發楚楚動人。

    秋夜的陰冷預示著寒冬即將來臨,成片的屋舍在夜色下顯得異常孤寂,只有村頭廉頗廟裡閃爍著若隱若現的火光,遠遠望去仿佛是從地獄中傳來的煉獄之火。一出將相和,趙國老將廉頗留下千古美名,相傳當年長平之戰與秦軍對峙,廉頗就把他的帥帳設在南陽村。滄海桑田時光不復,紙上談兵成為千古教訓,這場大雨好像是當年被秦軍坑殺的趙軍亡魂在哀訴。血與火錘鍊出一個天下太平的理想。後世之人敬佩廉頗知錯能改負荊請罪的胸懷,就在村頭修建了這座廉頗廟,一來緬懷廉頗老驥伏櫪的志向,二者以表彰英雄保家衛國的功績讓後人永遠銘記。

    西風淒冽,廉頗廟裡隱隱約約傳出議論之聲,五個人關起門圍坐在廉頗的石像面前竊竊私語。夜黑風高殺人夜,那五人趁夜色齊聚於此,說的必是隱秘之事。狂風透過門縫吹進廟裡,燭光在風中左右搖晃,一股煞氣冷得慎人,五人看似平白無奇,又處處透著詭異。

    坐在正前方的是個四十來歲,流著小鬍子,穿灰色長袍書生裝扮,氣度不凡的男子。此人名叫李墨白,江湖上知道李墨白這個名字的人不多,可要說起「好夢先生」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謂好夢者,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好夢先生因此得名。李墨白飽讀詩書、通曉儒道之術,對排兵布陣頗有心得。他曾是北周禁軍統帥李重進的幕僚,趙匡胤取代北周建立大宋,李重進拒不從命,趙匡胤御駕親征攻入揚州,李重進自焚而亡,心腹之人陸續淪落江湖,對外稱軍侯府,李墨白是現任軍侯府的首領。

    在江湖上,李墨白不僅是軍侯府的首領,好夢先生還是個厲害的角色。別看此人文質彬彬,他的武功著實厲害的緊。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破陣劍法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頗有破釜沉舟的氣概,而碎玉掌法則取其名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意。李墨白獨創十七路破陣劍法和三十一式碎玉掌法都是武林中厲害的武藝。更神奇的是他從莊子的著作中悟出好夢篇,汲取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十數年研習,他的內功深不可測。據說好夢篇能幫人洗去所有記憶,吟誦好夢篇者,就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短短十年,大宋襲占荊湖、攻滅後蜀、吞併南漢,天下的各路諸侯只剩南唐、北漢苟延殘喘。世上最難測者莫過於人心,趙雖取代北周自立,天下任有不少忠於北周之人,這些人或散布於江湖,或隱世於民間,或為官於朝野。其他失去權勢地位的各路諸侯及下屬,趁著天下大亂紛紛在江湖上暗中積蓄力量,除效忠北周的軍侯府,占據兩湖一帶的荊楚鳳秀盟,在兩廣稱雄的狼牙幫以及橫行川陝二省的孟氏兄弟皆是武林中不可小覷的勢力。亂世出英雄,江湖上從不缺俠肝義膽之輩,丐幫弟子遍布天下,河北大地英雄輩出,賀蘭山下駿馬飛馳,武林中一時成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之態勢。

    那五人除李墨白之外,左側是兩個身材魁梧農夫打扮的漢子。居上者留著絡腮鬍子,身邊放著一根七尺長的拐杖,紅光滿面一臉豪邁之氣。此人名為杜十都,善使游龍棍,他曾是北周邊關一員偏將,十二年前與遼兵交戰不幸重傷,雖保住性命,可惜左腿落下終身殘疾,因而江湖賜號獨腳虎。居下者披頭散髮遮住臉,一身裝扮形同乞丐,影子刺客厲小刀名聲在外,不過,江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他長什麼模樣。右側則是一對帶劍的年輕男女,此二人身形瘦小,頗有些南方人的靈秀之氣。那兩人郎才女貌堪稱伉儷,男子名叫石玉柱、女子叫葉隱娘,二人師承東海的梅鶴仙子,本就是師兄妹,又是對新婚夫婦,鴛鴦雙劍正好契合二人的身份。

    夜色涼涼,大雨淒淒。只聽石玉柱道:「短短十年間,趙匡胤相繼平定了荊湖、後蜀、南漢,如今天下的各路諸侯只剩南唐、北漢各自為政,自唐末以來六十年的諸侯割據,而今天下逐漸有一統之勢,此次趙匡胤親征北漢,不必說,他一定是想先北後南,進而後一統天下。」軍侯府的人皆是效忠北周的舊臣,大宋若一統天下,大家日後並再也無可作為,其餘四人聞之皆嘆息不矣。

    一片丹心終抵不過大勢所趨,杜十都心中十分不甘,狠狠道:「雖說北漢兵不過五萬,可劉繼元背後有契丹人的支持,此前趙匡胤數次兵伐北漢皆因遼兵南下無功而返,我想這次也不會如他所願,最好姓趙的和遼兵拼個兩敗俱傷。」

    若真如杜十都所言自然再好不過,石玉柱點點頭又道:「不久前大宋剛剛滅掉南漢,宋軍將士士氣正盛,趙匡胤此時出兵攻打北漢,是想藉機先剷除北面這個心腹大患再回頭專心對付勢力強盛的南唐,可他的如意算盤只怕又打錯了,據我們在遼國的探子傳來消息,遼國一直在暗中留意中原的一舉一動,宋軍攻入韶州,遼國君臣猜到趙匡胤一旦滅掉南漢就會趁機對北漢動手,所以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開始整軍備戰,大宋征伐北漢的大軍剛從開封出發,聽說遼國的鐵騎已經逼近大名府。」

    風雲際會大戰在即,李墨白自言自語道:「我們和趙匡胤之間的恩怨就像兩兄弟打架,就算打得頭破血流無非是兄弟鬩於牆,到什麼時候也輪不到鄰居橫插一腳,遼國亡我之心不死,這些年咋們漢人受了遼人多少欺負,一旦邊關戰事一開,受苦的還不是咋們漢人的百姓。」軍侯府上下都是俠肝義膽之輩,大道理大家都懂,個人榮辱在家國利益面前不值一提,聽李墨白一言,四人頓時愁上眉頭又一聲嘆息。

    安靜片刻,杜十都突然怒罵道:「依我看石敬瑭這個兒皇帝是千百年來漢人中出過最大的賣國賊,他把幽雲十六州拱手送給契丹人,致使黃河以東、以北無險可守,遼國鐵騎輕而易舉就能跨過長城攻入中原腹地,他要是還活著,老子非親手一棒子打爆他的狗頭。」

    失去幽雲十六州,中原大地門戶大開,石玉柱扼腕嘆息道:「就連尋常百姓都知道打狗還需要根打狗棍,當年秦國大將蒙恬帶領三十萬秦軍修建萬里長城,就是想利用長城防線抵禦北方遊牧民族的入侵,千百年來,長城成為抵擋草原鐵騎,保護中原百姓最有利的屏障,而今遼國占據幽雲十六州,咋們連最後這根打狗的棍子都給丟了,豈不是人家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自從後晉皇帝石敬瑭把幽雲十六州割讓給契丹,長城天塹就成了遼國南下中原的橋頭堡,漢軍將士不得不以血肉之軀直面遼人的快馬彎刀。石敬瑭此舉禍國殃民遺禍無窮,可惜木已成舟,扼腕嘆息終無濟於事。

    惋惜過後,李墨白轉頭對石葉二人道:「對了,你們此次去南唐,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石葉二人相互看一眼,葉隱娘答道:「那南唐國主李煜吟風誦月妙筆生花,愛美人不愛江山,若論吟詩作賦他堪比李杜,要說做皇帝雄才大略,趙匡胤勝他十倍不止。」

    石玉柱接著她的話嘆道:「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南唐占據江南富庶之地,地大物博人才輩出,原本最有資格和大宋一爭高下,可惜這位李後主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聲色娛樂上面,臥榻之側其容他人酣睡,他想做偏安一隅之君,只怕沒那麼容易。」

    短短十年,眼睜睜看著趙匡胤逐鹿中原一步步坐穩帝位,李墨白不禁嘆道:「難道趙匡胤真是真龍天子?」

    此言震驚四座,假如連李墨白都有如此感嘆,大家何必在此費力籌謀。杜十都急忙拱手道:「李兄弟,你是軍侯府的首領,軍侯府上下數千兄弟都以你馬首是瞻,此言斷不可再說,以免動搖人心。」

    李墨白做軍侯府的首領,是對北周王朝的忠誠,同時是為了報答舊主的知遇之恩。他何嘗不知道他說的話會動搖人心,可他更清楚,真正能動搖人心的從來只有王道正氣。良禽擇木而棲,識時務者為俊傑,李墨白篤信無為而治,既是無為,順其自然之理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的天下,天下一統百姓安居樂業是人心所向,是大勢所趨,只要能還天下人一個太平盛世,誰做皇帝其實又有什麼區別?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要知道順應天意,切莫逆天而行。趙氏兄弟對外若能驅逐外辱,對內若能匡扶天下,李墨白甘心率軍侯府上下俯首聽命,哪怕要腦袋,他也在所不惜。

    話說回來,軍侯府與趙氏兄弟勢不兩立,李墨白肩上擔著軍侯府上下數千人的身家性命,不是他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再者說,趙匡胤若真是天選之人,必有上天庇佑,遇事一定能逢凶化吉用不著別人為他操心。不可否認,在這亂世之中,趙匡胤是審時度勢的梟雄,古語云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軍侯府要做的事和趙氏兄弟所作所為無出其右,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下大勢如何發展,且看天意如何。

    李墨白決心已定,道:「此前軍侯府數次派人刺殺趙氏兄弟皆無功而返,此次趙匡胤親自帶兵征伐北漢,南陽村是他的必經之地,也許這是我們最好的一次機會。」四人聽後紛紛點頭。

    此次趙匡胤御駕親征固然是個絕佳的機會,不過石玉柱依然不敢存有多少幻想,他頗為冷靜地道:「趙匡胤身邊高手眾多,這次親征北漢,除了有大內侍衛統領林射谷護駕之外,還有寧國山莊莊主鮑玉龍和手下數位高手隨行保護,林射谷的太虛神箭百步穿楊威力無窮,鮑玉龍的易龍神功更是已經練至化境天下少有敵手,只要有這兩個人在,咋們就很難找到下手的機會。」

    李墨白胸有成竹道:「兵不在多而在精,大家仔細籌謀,總能找到機會。」這倒是,征北大軍一路上不可能時時刻刻保持警惕,只要耐得住性子,肯定有機可乘。

    又聽石玉柱「哎」的嘆息一聲道:「要是司馬大俠在就好了。」

    聽了石玉柱的話,杜十都問道:「對了,司馬兄不是和你們一起到南唐去了嗎?他怎麼沒有和你們一起回來。」

    提起此事,石葉二人都不好意思回答。葉隱娘笑道:「這位司馬大俠人稱多情才子,他和我們一起到金陵後,見到南唐後主李煜的皇后小周后才貌無雙,並死心塌地追隨小周后左右,只怕是樂不思蜀咯。」

    葉隱娘口中的多情才子名叫司馬月奴,江湖中人把他稱作才子,他的才學必有過人之處。當然,與他的才學相比,他的武功更令人津津樂道。司馬月奴的武功和荊楚鳳秀盟盟主周玉平,狼牙幫幫主劉世軒,幽州劍客湯陰祖,寧國山莊莊主鮑玉龍,遼國第一高手蕭天楚不相上下,此六人因武功天下無雙,並稱為天下六豪。不過,才學、武藝還不是他最大的特點,他最大的特點是風流多情,且專情於有夫之婦,故而天下人對他褒貶不一。有人說他好色無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對一個女人用情,不是想把別人的妻子占為己有,是因為愛慕那個女人的忠貞善良,除此別無他想。

    多情才子放蕩不羈,也恰巧證明他是個性情中人。杜十都哈哈大笑一聲道:「這位司馬兄可是天下第一風流之人,也是天下第一痴情之人,七年前,他和我去CD辦事,他和後蜀皇帝孟昶的寵妃花蕊夫人只見過一次面並愛上花蕊夫人從此甘願客居CD,一年後宋兵攻入CD,孟昶和花蕊夫人都成了趙匡胤的俘虜被押解開封,司馬兄不愧為多情才子的稱號,他僅憑一己之力從開封救出花蕊夫人,從此與花蕊夫人逍遙江湖,可惜好景不長,僅僅三年,花蕊夫人就病逝了,司馬兄因此一蹶不振,整整為花蕊夫人守了兩年的靈,要不是這次我們軍侯府有事相求,只怕他還不肯重出江湖。」司馬月奴和花蕊夫人之間的情愫在江湖上已傳為佳話,提起此事難免讓人感嘆天公不作美,拆散有情人。

    雖說司馬月奴是軍侯府的朋友,可讓他替軍侯府去殺人,未免太為難他了。李墨白道:「刺殺趙匡胤是我們軍侯府自家的事,此事只能靠我們自己,司馬兄為人光明磊落,即使軍侯府殺不了趙匡胤,我們也絕不能陷司馬兄於不義。」江湖中人俠義為先,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李墨白一席話,四人紛紛點頭。接著,李墨白道:「一個月前,荊楚鳳秀盟、狼牙幫、孟氏兄弟都派人來過,他們的意思是大家聯手助北漢對抗大宋,北漢是遼國的盟友,助北漢就是助遼國,大周從太祖郭威開始就與遼國勢不兩立,我寧可看著趙匡胤滅掉北漢也絕不會幹那種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杜十都一聽一時興起喝道:「首領說的對,軍侯府上下寧可幫著趙匡胤對抗遼兵,也不會和遼人沆瀣一氣。」

    大家既然一口同心,李墨白再無後顧之憂,他成竹在胸道:「這次刺殺趙匡胤大家還需仔細籌謀,機會只可能有一次,無論成功與否,軍侯府上下需做好兩手準備。」說著,他轉頭對石葉二人道:「石兄弟、葉姑娘,你二人明日立刻動身前往大名府通知丐幫和湯陰祖大俠,讓他們時刻留意遼兵進犯,這裡的事交給杜兄、厲兄我們三人即可。」話說到此處,只覺得夜色陰森難測,總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著她們五人。無風不起浪,李墨白頓時大急,手裡緊緊抓著摺扇站來道:「什麼人?出來。」一聲大喝,其餘四人各取兵器猛地站起來,人人屏氣凝神,暗自運足功力把手壓在兵器上。

    疾風驟雨掩蓋了五人的心跳聲,五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任何一點細微的動靜都逃不過她們的法眼。廉頗廟裡寂寞無聲安靜得有些異常,大家做的是掉腦袋的事,稍有差池就會人頭落地,不能不處處小心謹慎。李墨白不會聽錯,這廟中確實有些詭譎,若不是暗中有人混了進來,就是廉頗的鬼魂在作祟。江湖險惡,石葉二人暗暗把將手裡的長劍拔出一寸。

    忽然電閃雷鳴銀光四射,厲小刀抽出腰間軟刀一躍騰空而起。混元乾坤刀法遇神殺神威力無窮,但見燭光下人影晃動鬼神哭嚎,只聽「啊」的一聲慘叫,一個身材矮小漢子從房樑上摔下來迎面著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厲小刀持刀落回原地,刀尖上鮮血欲滴,石玉柱撲上前將那人翻過身來,只見那人長得一副賊眉鼠臉的模樣,身上尚有餘溫,喉嚨上一道血痕已氣絕身亡。

    那人長相十分面熟,葉隱娘上前一看臉色大變道:「樑上鼠宋剛。」

    樑上鼠宋剛,此人乃是寧國山莊鮑玉龍坐下鷹王左鐵木的徒弟,擅長跟蹤追殺,習得一身遁地術可謂無孔不入。被此人盯上並是被寧國山莊盯上,石玉柱心急如焚頗感不安,他看了葉隱娘一眼道:「我們這一路上小心謹慎,沒想到還是被寧國山莊盯上了。」

    刺殺趙匡胤這麼大的事,難免走了消息。就在這時,只聽外面一陣馬蹄聲疾馳而去。看來這隻樑上老鼠還有同夥,五人相互看一眼,李墨白當機立斷轉頭對厲小刀道:「厲兄,絕不能讓任何人逃走,以免大家的行蹤暴露壞了大事。」性命攸關,厲小刀毫不遲疑推開門冒雨朝那匹快馬離去的方向追去。

    影子刺客輕功獨步天下,厲小刀去追那逃走之人絕無可能留下活口。只是眼前這隻樑上老鼠死在南陽村,用不了多久,寧國山莊的人就會嗅著味道尋來,大家在南陽村只怕待不下去了。一入江湖歲月無情,軍侯府的人與朝廷作對,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可南陽村上千百姓卻是無辜的,要是因此連累了南陽村的百姓,實在有違俠義之道。李墨白、杜十都、厲小刀隱姓埋名在南陽村一住就是八年,雖心有不舍,萬般無奈之下,不得不另作打算。

    江湖中人天地為父四海為家,事已至此,李墨白來不及多想,轉頭對石葉二人道:「此地不宜久留,石兄弟、葉姑娘,你二人今夜並連夜動身。」

    寧國山莊的人不請自來,難免拔出蘿蔔帶出泥。石葉二人知道其中的厲害,提劍拱手齊聲道:「是首領。」當下二話不說一起沒入夜色當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有不測風雨,人有旦夕禍福。等石葉二人走遠後,李墨白輕輕走到門口看著門外茫茫夜色,雨打浮萍是因為人心柔弱,江湖險惡,險惡的不是江湖,而是人心。人生在世,難得三五知己嘯聚恩義、妻子兒女盡享天倫。奈何人生無常往往身不由己,大丈夫活在世間,若不爭功名、不求富貴,活著又有什麼意思?何況即使你不願意與別人去掙,滾滾紅塵,難道就能避免不被捲入世上的恩恩怨怨?李墨白身為軍侯府首領,身上擔著軍侯府上下的興亡榮辱,他不想逆勢而行做無謂的掙扎,又不得不逆流而上,他心裡的苦無可訴說,只能他自己獨自承受。

    常言道,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以來,哪個帝王成就宏圖霸業不是踩著別人的屍骨。臥榻之側其容他人酣睡,這句話出自當今大宋天子之口,成王敗寇,禍不及家人往往也只是一句空話而已。李重進死後,官兵四處追捕他手下部眾,軍侯府的人死的死降的降,剩下來的人都成了孤魂野鬼亡命天涯,直到八年前,大家好不容易才避開朝廷耳目在南陽村安頓下來。

    往事不堪回首,十年前那場大戰如今回想起來依然令人不寒而慄,就連李墨白的結髮妻子也死在當年那場血戰當中,只留下剛出生不久的女兒與他相依為命。平靜的日子容易讓人喪失血性,十年過去,李墨白的女兒已經十歲,當年和他一起闖蕩江湖的兄弟,許多人已經娶妻生子成了平凡百姓,他也在南陽村做了教書育人的先生。這些年,軍侯府只聞其名不見其人游離於黑白兩道之間,勢力雖不至於危及朝廷,可家仇國恨,李墨白幾次派人刺殺趙氏兄弟,軍侯府始終是趙氏兄弟的心腹大患。總有人要借別人的腦袋染紅自己的烏沙,李墨白心裡清楚,官府一旦得知軍侯府的下落就會派兵來剿,到時候玉石俱焚,後果可想而知。

    想到此處,李墨白不禁長嘆一聲皺起眉頭道:「杜兄,看來我們也要早做打算。」

    那隻上樑老鼠的死肯定會一石激起千層浪,杜十都不愧是和李墨白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他最清楚李墨白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並走到李墨白身旁拍著胸脯笑道:「十年前趙匡胤親自帶兵攻入揚州,當時的情形何等兇險,我們不也熬過來了嗎?軍侯府行事從不靠別人,靠的是上下一心,只要大家同心協力,就一定能化險為夷,再不濟,咋們帶著軍侯府上下所有兄弟遠頓西域,看那姓趙的能把我們怎麼樣。」

    杜十都和他有過命的交情,是危急關頭他最能倚仗之人。聽了杜十都的話,李墨白心中倍感安慰,他轉頭看了杜十都一眼道:「傳令下去,此次刺殺趙匡胤無論成功與否,軍侯府上下都要做好準備,以免官兵突然來襲,大家措手不及。」

    小心駛得萬年船,李墨白如此安排自然可保萬無一失。杜十都聽後點了點頭,二人一起眺望遠方,漆黑的夜色下雨滴逐漸放慢腳步,此時的情景不覺讓人感慨良多。風雨欲來卻也走得過客匆匆,當今天下的局勢與今夜的夜色有異曲同工之處,天下大亂終有一統之時,到那時軍侯府將何去何從,二人眼前一片黑暗。

    黎明的第一聲雞叫將南陽村從黑夜拉向天明。暴雨在夜裡不知不覺就已經停歇,雨水嵌入大地當中,為大地增添天然的養分。丹水安靜下來徑直向南流去,一層薄霧如棉被一般蓋在天地之間,早起的鳥兒發出清脆的叫聲,那是世間最動聽的樂曲。

    呂家的孩子伴隨第一聲雞鳴醒來,他習慣成自然往窗口望去,隔壁鄰居家裡亮起燭光,一個嬌小挺拔的人影印在窗紙上,呂家孩子新的一天從此刻開始。

    呂家的孩子名叫呂肆,今年剛滿十二歲,出生在一個醫藥世家。父親是南陽村方圓百里內有名的大夫,誰家有個大病小疾都要找他醫治。他名叫呂品忠,取其名曰品行端正之意,那是自然,行醫者治病救人,人命大如天,不能恪守醫者本分尊重生命之人,根本不配做大夫。母親陶秀娥則秉承女主內男主外的傳統,是個頗有見識的女人,因為村里人都敬重呂品忠為人,所以大家都稱她一聲呂大娘。

    呂肆生來不愛讀書,天生調皮頑劣,父母將他送進學堂,他就成了學堂里的刺頭,每過幾日不鬧騰出點事情,似乎覺得不痛快。無奈有個好鄰居,鄰居李家出生書香門第,有道是女子無才並是德,鄰居偏偏讓自己的女兒讀書寫字。李家的女兒不愛紅裝愛武裝,喜歡讀書,更喜歡舞槍弄棒,雖然只有十歲,四書五經娓娓道來,一身的好武藝耍得有模有樣,但凡見過她的人,都說她有花木蘭的風姿。無巧不成書,李家的女兒聽話孝順,從小以花木蘭替父從軍為榜樣,立志血戰疆場殺敵報國。一篇《木蘭詩》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更是她每日清晨必讀之物。

    李家女兒從七歲那年開始,每日雞叫並起床讀書,小呂肆作為李家的鄰居,拜李家女兒所賜,他每日清晨就被李家女兒的讀書聲吵醒。呂肆悟性極高,一般聽上兩遍就被背出李家女兒讀過的書。每日在李家女兒的讀書聲中醒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呂肆也算把《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學了個遍,要是哪天聽不到李家女兒的讀書聲,他還覺得渾身不自在。只是每天聽李家女兒背誦《木蘭詩》,呂肆耳朵都快聽起繭子,也不知道李家女兒哪來那麼好的興致,難道她就不覺得乏陳無味。

    燕雀之鳥,怎懂鯤鵬之志。呂肆年少紈絝,他當然不知道李家女兒的志向。身為男兒,不如一個女兒家的見識,呂肆一點不覺得汗顏,反而嘲笑李家女兒是個假小子,其無知無畏完全不應該是個十二歲少年應有的樣子。

    父母想讓呂肆繼承家業研習醫術,呂肆充耳不聞,每日和村里一幫年齡不相上下的少年遊手好閒打架鬥毆樂在其中。由於父親呂品忠常年在外行醫,每個月在家的日子沒有幾天,對他疏於管教,母親陶秀娥對他又太過溺愛,久而久之,他已經成為父母的心病。天下的父母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有出息,呂肆不想和父親學醫,整天誇誇其談,一心登泰山而一覽眾山小、游江南之湖光山色、走樓蘭淘沙錯金、行草原而快馬揚鞭。母親的寵愛及與父親的矛盾,十二歲少年意氣風發,卻少了些歷練,還是那句話,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

    晨炊喚醒整個南陽村,女人們開始生火做飯照顧牲畜,男人們準備好一天勞作的工具,就像即將踏上征程的將士,時刻準備出發。一天之計在於晨,古老的智慧指引著人們,要想使生活富足、六畜興旺,辛勤勞作是最便捷的途徑。

    呂家的廚房裡傳出誘人的香味,呂大娘一早起來烙餅,她的生活幾乎都圍著丈夫和兒子打轉。丈夫兩天前去了鄰村給人看病今日必返,兒子一早就要去學堂上學,作為家裡唯一的女人,她要精心照顧兩個男人的味蕾。呂大娘烙的餅是村里遠近聞名的,當年她就是用一張烙餅俘獲了丈夫的芳心,也收穫一生的幸福,而今天,對於味覺的記憶同樣傳承到她的兒子呂肆身上。

    剛出鍋的烙餅香味把呂肆從房間裡引誘出來,食物的誘惑使呂肆來不及整理著裝,邋裡邋遢並急著伸手去抓盤子中的烙餅。呂大娘毫不客氣的用筷子教訓了兒子,同時叨叨道:「洗手沒有?看把你急成什麼樣子了,你都多大歲數了,天天和你說做人要穩重一點,你怎麼就聽不進去呢?你看看和你同歲的那些娃兒,他們都會幫著父母做事咯,就你長不大,要是哪一天你娘我死了,有你吃苦頭的時候。」同樣的話呂大娘每天不知要說多少遍,呂肆最聽他娘的話,乖乖把手縮了回去。看著兒子的個頭都快和自己一樣高,呂大娘既盼著兒子快點長大,又怕兒子長大後自己老了什麼都不能給兒子留下。時光如白駒過隙,她仿佛看到兒子剛生下來哪會,一轉眼兒子都那麼大了,她輕嘆一聲道:「快去洗手。」

    兒子總是和母親更親近一些,呂肆勤快的跑出去,在井邊打了桶水洗了把臉,用衣袖一擦臉上的水,又飛快地跑回廚房抓起烙餅狼吞虎咽。呂大娘看兒子愛吃自己烙的餅,她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只是呂肆那毛手毛腳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她一邊替兒子整理衣著,一邊不厭其煩的道:「你都十二歲了,看你這丟三落四的毛病,以後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你?」呂肆關顧著吃,母親的話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呂大娘把兒子打理得整整齊齊,又把另一鍋烙餅從鍋里拿出來裝在盤子裡道:「快去把這幾張餅給隔壁李先生和木英送去。」

    呂肆還沒吃飽呢,順口答道:「幹嘛非要送給那個假小子?」

    呂大娘一聽兒子如此缺少教養,抓起擀麵杖嚇唬道:「你去不去?」

    呂大娘的脾氣都被呂肆摸透了,他知道呂大娘哪捨得打他,一翻白眼道:「我就不去。」

    呂大娘拿他沒辦法,放下擀麵杖耐心的道:「人家都說遠親不如近鄰,李先生是你的老師,你成天在學堂給他搗亂,他非但不怪你,反而以德報怨好好教你讀書,木英呢?她從小就沒了娘和李先生父女相依為命,沒娘的孩子多可伶,身為男兒,你成天和她鬥氣,氣量未免太小了點,你這個樣子還怎麼做大丈夫?」

    呂大娘的話既有教導,又有斥責,呂肆天資聰明一點就通,他放下手裡剩下的半張餅,有些內疚的道:「娘,你別說了,我這就去。」說罷,端起烙餅走出門往鄰居家裡去。

    鄰居家的女兒此刻正在院裡耍槍,她小小的年紀,梳起髮髻,用紅繩紮起頭髮,本是女兒身,卻偏愛男兒打扮,活脫脫一個英武少年。她名叫李木英,一眼看上去,嬌小柔弱的身材異常挺拔,卻隱隱約約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氣質。呂肆被眼前這個氣度不凡的少女打動,他站在鄰居家門口呆呆看著眼前這個舞姿曼妙的少女,兩個少年所有的鬥嘴慪氣,與其說是矛盾,不如說是呂肆身為男兒因自愧不如產生的嫉妒。

    忽然一個響亮的聲音在身後道:「嘿,小子,看什麼呢?」呂肆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不等他回過神,杜十都扛著鋤頭一瘸一拐笑哈哈的走到跟前。呂肆手裡的端著一盤子烙餅,杜十都一看口水直流,笑道:「這是呂夫人烙的餅吧?看來我杜瘸子今日有口福咯。」杜十都一向性格豪爽,南陽村裡的孩子都喜歡他,他毫不客氣的從盤子中取走一張餅塞進嘴裡一邊吃一邊走。拿了別人的東西自然要說個謝字,杜十都走了幾步,又回頭笑呵呵道:「臭小子,趕明兒杜瘸子進山打獵,給你抓只兔子回來。」杜十都說話算話,說完就走絕不拖泥帶水。


    軍侯府的人隱姓埋名居住在南陽村,江湖對尋常百姓而言太過遙遠,實則不然,天下事往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江湖也許就在身邊。杜十都在南陽村娶妻生子,別人叫他杜瘸子,他自己也管自己叫杜瘸子,只怕連他老婆都不知道他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好漢。亂世之中,活著尚且不易,杜十都如此,李墨白一樣如此,大家都叫他李先生,沒人問過他叫什麼,更沒人問過他從哪裡來。呂家和李家比鄰而居只隔著一道院牆,要說溫文爾雅的李先生是朝廷叛逆,打死呂肆,他也不會相信。

    呂肆不知為何不好意思抬腿走進李家門,正好李墨白從屋裡走出來,見到呂肆並道:「呂肆,你站門口乾嘛?還不快進來。」

    一旁耍槍的李木英只顧著耍槍,一直沒有主意到門口有人,兩個少年那叫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李木英一聽停了下來,死死盯著呂肆。呂肆這才反應過來,稍作遲疑走進門去,他打不過李木英,故而不敢抬頭看她,邊走邊道:「李先生,娘讓我給您送幾張餅。」於是把烙餅放在院裡的桌子上,扭頭就走。

    今日這是怎麼了?士別一日當刮目相看,難道這個刺頭突然長大了?李墨白心中十分費解,在身後對呂肆道:「替我謝謝你娘。」話言剛落,呂肆已經走出李家院門。

    再回到家中,呂肆像霜打的茄子提不起一點精神。剛才還好好的,轉眼陰雨濛濛,呂大娘見兒子臉色不好,擔憂的問道:「又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呂肆只覺得食之無味,放下烙餅背上書包嘟嘟喃喃道:「娘,我去學堂了。」說完就走。

    平日裡趕他去上學他都不願去,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呂大娘心中忐忑不安,追出去道:「別在學堂搗亂聽到沒有?」又追問道:「你爹讓你背的《玄天心經》你背了沒有?我可告訴你,你爹傍晚就回來,他肯定會考你的學業,你要是沒背,到時候你爹罰你,娘可幫不了你。」可伶天下父母心,她這個兒子真夠讓人頭疼的,作為母親,她為兒子的將來憂心忡忡。

    學堂在村口的位置,天下局勢逐漸趨於平穩,南陽村的孩子才有機會上學。李墨白為學堂取名「無涯書院」,寓意學無止境之意。天下終有一統之時,拋開軍侯府與與趙氏兄弟的恩怨不談,李墨白心中再清楚不過,要想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恢復漢唐盛世,後輩之人就要兢兢業業。他在南陽村教書育人,固然是為養家餬口,更重要的是他想替當間亂世培養一批飽學之士,將來好為百姓盡一份綿薄之力。

    學海無涯苦作舟,這句話一點不假。越接近正午,學堂里的氣氛越沉悶,一干少年正是青春好動的年紀,她們能乖乖坐在學堂讀書已經實屬不易。李墨白年輕過,他理解他這幾十個學生的感受,連一向酷愛讀書的李木英也顯得心不在焉,更別說其他人。不過,無規矩不成方圓,訂立規矩是讓人來遵守的,這些少年應當從小知道守規矩,既然讀書不成,就算用來磨鍊她們的心智,不到放學時,李墨白絕不會讓她們離開學堂。

    大雨過後陽光毒辣天氣炎熱,呂肆昏昏欲睡,朗朗讀書聲變成他的催眠曲,沒多久並睡著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浪子回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呂肆今日沒有在學堂搗亂已是不小的進步,他想睡就讓他睡吧,李墨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什麼都沒有看見。

    怎料呂肆好像不想就這麼平平靜靜度過一天,眾少年正在讀書時,他猛的站起來道:「先生,孔子說因材施教,大家讀了一早上的書都累了,您何不讓大家早點放學。」

    一場好戲馬上就要上演,正好排解眾少年讀書的煩悶心情。眾少年皆停下來看著呂肆和李墨白鬥法,只有李木英心情鬱悶,呂肆時常和自己的父親頂嘴,如此不知尊師重道之人,她不明白李墨白為何不乾脆把呂肆送回家去。

    李墨白從不與呂肆計較,當然有他的原因。一者,呂肆是呂品忠的兒子,呂品忠濟世救人,於情於理,他都應該細心教導呂家的孩子,何況李家和呂家還是鄰居。二者,身為師長,傳到授業解惑是他的本分。再者,呂肆天資聰明本性不壞,讀書求學不能把書讀死,要知道靈學靈用,呂肆有時候難免胡攪蠻纏,可有的時候,他說出來的話頗有獨到的見解,實則是個可造之材。

    見眾學子都盯著他這個做先生的,李墨白「哎呀」一聲道:「呂肆呀呂肆,先生還以為今天你能消停一點。」

    李墨白如此回答,正好讓呂肆抓住小辮子。呂肆見縫插針道:「先生此言謬矣,學生是在向先生虛心求教,先生治學嚴謹,怎可說出如此親率之言。」

    說什麼虛心求教,分明是存心有意刁難,李木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李墨白卻笑著道:「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讀書本就是辛勞苦悶之事,所謂因材施教,乃是有的放矢揚長避短,孔老夫子可沒有說過因材施教是放任直流,你如此斷章取義,還說先生治學不夠嚴謹,豈非無的放矢。」

    呂肆總能找到狡辯的藉口,他一拱手佯裝恭敬的樣子道:「學生聽聞,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書上還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如此說來,是不說學生就不用再讀書了,請先生解答。」

    對於呂肆這番強詞奪理,李墨白自有辦法對付,他道:「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說的是眼界和胸懷,人不能拘泥於現在,但凡有一點小小的感悟並沾沾自喜不知天高地厚,那與井底之蛙有何分別?至於你說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書本上的知識畢竟是有限的,玉不琢不成器,你能有如此感悟,也算你見識不凡。」

    呂肆聞之嬉笑出來,可他心裡打著歪心思,不聲不響地道:「學生能有今日之感悟,多虧先生教誨,先生學貫古今,學生能拜您為師,實在是學生的榮幸。」

    這話看似奉承之言,實則話裡有話。呂肆明面上夸李墨白多學多聞,暗地裡卻在嘲諷李墨白,說他不會教學生。這點雕蟲小技怎能瞞得過李墨白,李墨白拿起戒尺慢慢走到呂肆跟前道:「教不嚴師之惰,看來是先生平日裡對你太過放縱,所以才讓你養成輕慢不學的習性,日後先生需對你嚴加管教才行。」說罷道:「把手伸出來。」

    呂肆還想給李墨白挖個坑,不料自己挖的坑先把自己給埋了。學堂中眾少年見狀忍不住紛紛大笑,特別是李木英,她心中憋的那口氣終於有地方可出。呂肆不過就想給大家尋點樂子,順便耍耍威風,他怎麼知道眾少年都是幸災樂禍的主,一時恨得咬牙切齒。不過話說回來,輸了也要輸得體面,大丈夫敢作敢當,輸了還要耍賴那才丟臉,不就是挨頓打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呂肆神氣的把手掌伸出去。

    李墨白狠狠在他手心上打了七下,疼得他眼淚花在眼角打轉,可他硬是咬著牙沒有吭一聲。雖說呂肆自討苦吃,但他早上剛給她們父女送過烙餅,李木英見呂肆挨了打,心中不知怎麼又有些同情呂肆。至於其餘的少年,李墨白此舉大有殺雞儆猴之意,日後誰還敢不好好讀書。

    那七戒尺打下去,打出了呂肆的傲骨。李墨白見他傲骨錚錚頗為稱道,接著道:「先生今天原本要打你十下,看在的敢作敢當的份上,剩下這三下先生先替你記下,日後你若再心浮氣躁,先生絕不饒你。」此時已到正午,李墨白回到講桌前道:「呂肆留下把《勸學》抄十遍,少一遍不許回家,其他的人可以走了。」

    眾少年從沒有見過這位儒雅的李先生發那麼大的火,誰都不敢出聲並一鬨而散。呂肆今日輸得心服口服心甘情願受罰,李墨白似乎還要再考考他,因此故意把他獨自一人留在學堂。他想看看沒有人看著呂肆,呂肆是不是又想耍心眼。

    在南陽村,呂肆是家喻戶曉的人物,他又一次在學堂搗亂,挨了李墨白的打,還被李墨白留在學堂思過,這個消息沒過多久並傳遍了整個村子。少年人桀驁不馴原本無可厚非,偏偏呂肆是呂品忠的兒子,所謂虎父無犬子,村里人敬重呂品忠,就把同樣的希望寄託於呂肆身上,希望呂肆能向他父親一樣成為有用之人,就算呂家家門不幸,村里人也不願意看到呂肆丟呂品忠的臉。

    呂肆挨了罰,消息很快傳到呂大娘耳朵里去。兒子是母親的心頭肉,呂大娘自是心疼兒子,平日裡連多說他一句她都不願意,何況聽說兒子還挨了打。她想去向李墨白求求情,讓李墨白看在呂品忠的面子上對呂肆從輕發落,可她知道,呂肆之所以有今天,與她的寵愛放縱是分不開的。呂肆都十二歲了,已經不是個孩子,他不能再頑劣下去,是該有個人對他嚴加管教。為了兒子的將來著想,呂大娘狠下心不聞不問,哪怕是餓上呂肆三天,只要呂肆能改改身上那些臭毛病,她絕技不會過問李墨白如何教學生。

    呂肆在學堂多留了三個時辰才把李墨白安排的課業做完,抄完十遍《勸學》,夕陽已經西去,傍晚的餘暉在天邊留下一片緋紅。這頓懲罰他也算得到教訓,一日下來累得他渾身酸痛,肚子裡空空如也早就餓得沒了知覺。

    父親呂品忠已回到家中,呂肆一進家門就見到呂品忠坐在院子中搗騰藥材。呂家這對父子就是天生的冤家,剛回來就聽人說呂肆不學無術,呂品忠的心情能好到哪裡去,自然對呂肆沒有什麼好臉色。兒子到一定的年紀,與父親總有些大大小小的矛盾,呂肆和呂品忠就是那樣,既然話不投機,乾脆各自把頭一扭,父子相見沒說一句話就各奔東西。

    呂品忠、呂肆父子都看對方不順眼,呂大娘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可把她給難壞了。父子連心血濃於水,呂大娘知道其實他們父子心裡都裝著對方,只因呂品忠常年行醫在外很少回家,呂肆心裡因此對父親產生怨念。再說呂品忠,他一心想讓呂肆繼承家業,無奈呂肆一次又次讓他失望,久而久之,這對父子貌合神離,說話也就越來越少。

    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樣子呂大娘最清楚,呂肆之所以不願聽呂品忠的話,其中有缺少呂品忠關注的原因。呂品忠越是對呂肆不聞不問,呂肆就越發放肆,他如此百般折騰,不過是想讓呂品忠多看他一眼罷了,說白了,父子之間能有多大的仇怨。

    丈夫和兒子的相愛相殺,呂大娘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她何嘗不想自己的丈夫能天天在家陪在自己和兒子身邊,可她也知道,呂品忠做的是積德行善的大好事,南陽村方園百里內只有呂品忠一個大夫,病人信任呂品忠的醫德尋上門來,難道她能眼睜睜看著病人因病痛折磨痛苦而死?醫者仁心,人生在世難得被人需要,呂家世代行醫,她既然嫁進了呂家,就只好委屈自己,何況呂品忠出門行醫也是為了讓她們母子的生活過得更好些。她總想,呂肆有一天會長大,等他長大以後自然會明白呂品忠的苦心。誰知隨著呂肆一天天長大,呂品忠、呂肆父子之間的卻矛盾愈演愈烈,她只好跟著四處滅火,她這日子過得可謂有聲有色。

    一家人團聚,呂大娘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呂肆餓了一天,她生怕把兒子餓壞了,一邊往呂肆碗裡夾菜一邊道:「餓壞了活該,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和李先生搗亂。」呂品忠和呂肆各有心事,光吃飯都不說話,呂大娘喋喋不休又道:「我說你怎麼那麼倔呢?你傻不傻呀?非要自討苦吃,李先生滿腹經綸是你斗得過的嗎?我看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既然知道錯,你不會向李先生求求情呀?只要你肯低頭,至於挨餓嗎?」

    呂肆大快朵頤,不服氣的道:「李先生滿腹經綸,可阿牛哥才是最有學問的。」

    呂肆口中的阿牛哥名叫張少華,是個十八歲少年,去年鄉試剛剛考上舉人,要說才學,倒也算飽讀詩書。可村里人都不喜歡自己家的孩子和張少華一起玩,因為在村里人眼裡,張少華遊手好閒不務正業。怪就怪,村裡的孩子偏就喜歡張少華,張少華活脫脫就是村裡的孩子頭。

    不提張少華也罷,提起他呂大娘氣就來,她喝道:「張少華難道不是李先生教出來的學生?他的學問再大能大過先生?」呂肆無言以對,呂大娘再罵道:「成天跟著張少華能學到什麼?你滿腦子登泰山、游江南,還說什麼要去樓蘭古國尋找寶藏,去北方的遼國騎馬,你看看他都教了你些什麼?我今天去找你周大娘說話,你周大娘說,你周大叔昨天剛從城裡回來,看見張少華和一幫不學無術之徒成天往妓院裡跑,我可告訴你,今後不許你和他來往。」

    呂大娘的話呂肆左耳進右耳出,只聽到「妓院」兩個字,並抬頭問道:「娘,妓院是什麼地方?」

    呂大娘被氣個半死,她也捨不得打呂肆,就罵道:「你再這樣下去,我看真是無藥可救了,玉不琢不成器,趕明兒我得跟李先生說說,讓他對你嚴加管教,多餓你幾頓,看你還敢不聽話。」

    呂肆自有他的道理,神氣的答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說得對我就聽,說的不對我幹嘛要聽。」

    這個兒子出口成章,能把死人都給說活了,呂大娘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得嘆息一聲。呂品忠一直聽著她們母子的對話,聽到這裡,實在忍無可忍斥責道:「你在學堂搗亂,不知尊師重道,就你這個樣子也敢自稱大丈夫?」說著,「啪」一聲狠狠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呂品忠的話呂肆更不想聽,他翻了個白眼自己吃自己的。呂品忠見狀火冒三丈,指著呂肆罵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不孝之子,爛泥扶不上牆,你把我們呂家的臉都給丟盡了。」話不投機又要吵起來,呂大娘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聽了呂品忠的話,呂肆氣不過,振振有詞道:「養不教父之過,你成天就知道往外面跑,誰知道你心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兒子。」

    這話形同火上澆油,呂品忠氣得上氣不接下氣,結結巴巴罵道:「不孝之子,不孝之子......」

    呂大娘見事態不可收拾,忙對呂肆道:「肆兒,你還不住口。」說著,轉頭對呂品忠道:「他爹,肆兒還是個孩子,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這種話呂品忠聽了一遍又一遍,他怒目圓瞪盯著呂大娘罵道:「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他都十二歲了,你還要縱容他,這樣下去,等我死了以後有何面目去見呂家的列祖列宗?」呂大娘受了責罵,不好意思再開口。呂品忠轉頭問道:「我讓你背的《玄天心經》你背了沒有?」

    那本《玄天心經》是呂家世代相傳的醫書,上面記載著筋絡穴道、尋針下藥、養生補氣之術,內煉真氣,外修品行,呂家醫術之精華都記載在那本書裡面。呂肆表面上和呂品忠水火不容,實則呂品忠說的每句話他都記在心裡,雖然他的志向不是濟世救人,可那本《玄天心經》他早就背得滾瓜爛熟。奈何父不知子,子不知父,呂肆分明都把《玄天心經》都記在心裡,他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如此,他們父子之間還能有什麼好結果。

    呂品忠一看呂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就來氣,他大罵道:「我就知道你光顧著貪玩,我的話你從來不聽,給我去列祖列宗的靈位面前跪著去。」呂肆也不是好惹的,去就去,他丟下碗筷頭也不回走出廚房。

    見此情形,呂大娘萬分著急,呂肆挨了一天的餓,好歹也要讓他先把這頓飯吃完是不是。呂大娘怪丈夫不夠痛惜兒子,瞅了呂品忠一眼道:「他是你兒子,不是你的冤家,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好歹讓他先把飯吃完不是。」

    呂品忠氣都氣飽了,大罵道:「就知道吃,我看他這個樣子就是吃得太飽,把腦子給撐壞了。」呂大娘白忙活了一個下午,這頓飯是沒法再吃了,呂品忠站起來跟在呂肆身後走出去,留呂大娘獨自守著一桌子飯菜黯然神傷。

    家門不幸,父子之間如此仇深似海,呂品忠只能求助於先祖,希望列祖列宗能夠寬恕。呂品忠來到供奉祖宗牌位的房間,推開門,呂肆乖乖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只是呂肆心中是否有悔意,只有他自己知道。呂品忠心想,呂家世代行醫,一向積德行善,如今落到如此下場,莫非真是老天不開眼?他只有呂肆一個兒子,呂家的醫術要是在他這裡沒了後繼之人,他死不瞑目。

    呂品忠焚香跪在祖先靈位前哀訴道:「不肖子孫呂品忠叩告先祖,今有呂家後人呂肆性情頑劣不學無術,生為人父,品忠有愧先祖教誨,列祖列宗若要責備,責備品忠一人足矣,品忠在此懇請列祖列宗保佑不孝之兒呂肆能夠早日改邪歸正,若能如願,品忠願受祖先任何責罰。」呂品忠說完,恭恭敬敬給祖先叩了三個頭。

    家族血脈是呂品忠最大的心病。呂肆知道父親是個重傳承的人,他耳聽著父親說的話,淚水禁不住在眼角打轉。可一想起呂品忠常年把他和呂大娘丟在家裡不聞不問,他的心並堅硬得和鐵板一樣。

    呂品忠給祖先磕完頭,站起來轉過身深深看了呂肆一眼道:「身為大夫,為父能醫好身體上的病痛,卻不能醫好你的心,為父深感慚愧。」他嘆一聲喝道:「你就在這裡閉門思過,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才能出去。」難道呂品忠就不知道心疼兒子?他生怕自己狠不下心,急忙快步從房間裡走出去。

    夜深了,整個南陽村只有呂家的院子還亮著燈。呂肆跪在地上,他的雙腿早已麻木,他不怕吃苦,只怕父親越來越疏遠他。而另一邊,呂家夫婦房間裡也亮著燈,兒子還在閉門思過,呂品忠和呂大娘又豈能睡得安穩。

    呂品忠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內心的煎熬難以說出口。多年的夫妻情義,呂大娘還不知道他的心思,於是,不慌不忙勸道:「當時你就不該發那麼大的火氣,現在後悔了吧。」

    呂品忠翻身坐在床上咬牙道:「當爹的這點威嚴還是要有,要不然我怎麼做父親。」

    呂大娘不動聲色道:「你就別硬撐著了,我知道你心疼兒子。」

    被人看透心思的感覺不怎麼好,呂品忠看了妻子一眼道:「心疼總比將來他一事無成的好,咋們呂家多少雙眼睛盯著,將來他要是沒有出息,別人會怎麼說他?」

    這話呂大娘可不愛聽,她瞅了丈夫一眼道:「兒子是我的,別人愛說什麼說什麼,我只要他一生平平安安。」

    呂品忠道:「說得輕巧,他是個男人,將來要娶妻生子,沒有點出息還活著幹嘛?」

    呂大娘輕嘆一聲道:「你呀,你擔心的是你們呂家後繼無人,你只顧你自己的名聲。」

    呂品忠一聽氣急敗壞道:「我是呂家的子孫,我擔心呂家醫藥後繼無人有什麼錯?」他說著腦袋裡一閃而過一個念頭,自言自語道:「自己的兒子靠不住,看了我得收兩個徒弟,要不然百年之後,我死了也沒有臉進呂家的祖墳。」

    呂大娘一聽大急,她起來盯著呂品忠道:「你說什麼?」呂品忠自知有愧,不敢重複。呂大娘忽然淚如雨下道:「你還有臉說你是做父親的,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肆兒是頑劣,可你這個當父親的關心過他嗎?動不動不是打,就是罵,你問過他想要什麼嗎?你知道他心裡有多在乎你嗎?你要是連自己的兒子都信不過,你不是逼他去死嗎?那當初你幹嘛還讓我把他生下來?」

    呂大娘這麼一鬧,呂品忠心虛不已,急忙道:「看你哭些什麼?我只不過是這麼隨口說說而已,虎毒還不食子呢,自己的兒子,你說我能不管嗎?」呂大娘聽後稍感安慰,呂品忠朝窗外看一眼,已經三更天了,他「哎」的一聲道:「你出去看看。」

    呂大娘不樂意了,「哼」的一聲道:「是你罰他跪在那的,你怎麼不自己去看?」

    呂品忠火了,罵道:「你愛去不去。」說完裹上被褥倒頭就睡。

    呂大娘到底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子,起床披上外套瞧瞧兒子去。呂肆倒是乖巧,瞪大了眼睛跪在地上全無睡意,呂大娘一看甚是心疼,規勸道:「肆兒,你別怪你爹,他也是恨鐵不成鋼。」說著,就想去把呂肆拉起來。呂肆受了委屈,見到母親,淚水刷的一下子掉下來,但他跪在地上就是不願起來。呂大娘見他倔脾氣又上來了,含淚道:「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你爹的良苦用心。」

    呂肆耍起無賴哭道:「我肯定不是他親生的,要不然他怎麼會這麼對我。」

    這話呂大娘聽了也很不高興,她強忍著性子道:「你這麼說就是在打你娘我的臉,你爹有他的難處,他要不出去行醫治病,咋們母子吃什麼?村里人生了病誰給她們治療?娘總以為你長大了會明白他的苦衷,可你怎麼越來越不懂事了呢?娘常和你說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你就是這麼報答你娘我的?」要不然怎麼說呂肆最聽他母親的話,呂大娘簡單的幾句話,呂肆並收起了他那點小性子。呂大娘瞧他不像知錯就改的樣子,狠心的道:「娘和你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難道你都忘了嗎?還不快把眼淚擦掉,你年紀也不小了,你爹讓你跪在這裡思過,響鼓不用重錘敲,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恩與怨是世間最奇妙的東西,與父親的爭吵映襯著呂肆對父母的愛。深邃的夜色下呂肆孤獨的跪在列祖列宗的靈位面前,他還不懂家族是什麼,但他懵懵懂地知道家裡有疼愛他的父母。

    母親的惴惴教誨和行遍天下的夢想深深烙印在呂肆心中。英雄出少年,十二歲少年雖然少不更事,但他的執著和堅持已經從骨子裡透露出來。呂肆自稱大丈夫,大丈夫志在四方,正所謂寶劍鋒從磨礪出,今日的教訓對他而言何嘗不是種磨鍊,只是他要走的路還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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