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鎮來客

    破舊低矮的磚心土坯房裡，昏暗的電燈下，一個老人佝僂著身子，「咳咳…咳…咳咳咳…」正在掙扎著從床上起來，試圖為那燒過火的爐子再夾點焦炭，將屋裡面的寒冷驅走。

    沒想到，咳嗽越來越重，佝僂的身子更見彎曲，都快蜷縮到了床上。他的臉色受咳嗽嗆口，愈加蒼白。兩隻枯老的大手，活像兩隻干樹枝一般，抓著蓋在身上的棉被，黑乎乎的，與蒼白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持續不斷的咳嗽聲，震出房子，終於驚起了隔壁大修廠後門值班的葛師父。

    葛洪一軲轆披著大衣從值班床上蹦起來，兩隻腳麻利地捅進鞋子裡，一下地，就撲到爐子邊上，揭開爐子上熬的雞湯罐蓋，「還好，還好，要不然雞湯啥時候熬干都不知道。」耳朵里這時才隱隱聽到了隔壁鄰居的咳嗽聲，一陣比一陣急切。

    蓋好雞湯罐蓋，用手搓搓臉，左右開弓拍兩下，讓自己醒了醒，趕緊將燉雞湯的罐子小心翼翼提起來，煨好爐火，忙忙從桌上扯過一疊厚毛巾墊在罐底上，手提著罐系，鎖好門，扎進門外寒冷的冬夜裡，向著對面咳嗽的地方小跑了過去。

    這大修廠後門的值班房正對著廢品收購站，跑過一道街，過一個八一渠，就能到，直線距離十五米。

    進到早已被薰習慣的院落，推開門，正發現那老憨頭正在微弱的電燈光線下顫巍巍的準備為爐子裡面填碳火，他一推門，將一股寒風帶了進來，那老憨頭身子猛一哆嗦，眼瞅著夾在手中的那塊炭疙瘩掉在磚頭地上，叭，一時四分五裂，飛得到處都是。

    「咳咳咳！咳咳！咳咳！」受涼風一激，他此時更是不堪，咳嗽地更加上氣不接下氣。「快躺下，別動，我來！」葛洪趕緊把手中的雞湯放在門口的老鞋柜上，一個健步就奔了過去，扶住老憨頭，將他安穩在床上。感覺老人冰涼的手指，他麻利的打開床頭櫃的柜子，拿出一個鐵瓷碗來，放在櫃頭上，反身拿過來雞湯，倒了點碗底，急給老憨頭灌下，復又倒了少半碗熱雞湯讓他慢慢喝，自己便急著搗鼓那個早已冰涼的爐子。

    要說起來，這床上的老人，也怪可憐，在這鎮上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誰家有事，雖然他是個收破爛的，但是卻是個熱心腸。王家暖氣壞了，收廢品時候知道了，扔下廢品不要，轉身回自己的廢品站里，從一堆破爛暖氣片找出適合的零件，忙返回去，給那家免費換上。李家門鎖壞了，他會主動幫忙修理。看似是個撿破爛的，卻是小鎮裡面唯一一個萬能的「義務」修理工。這惹得那些小鎮上買電器、搞家政的對他很不友好，因為他總是擋人家財路。

    上個月的一個晚上，他在廢品收購站睡覺的時候，讓人摸進來，說是搶劫他，結果只搜出來十二塊錢，還都是皺巴巴的壓在床板之下的。劫匪沒有搜到錢，氣憤不過，將他一頓毒打，結果，這就壞事了。

    年齡大了，身子骨本就不好，這一頓打，讓他身體佝僂不說，還落下了咳嗽的毛病。他一個人在這裡鰥居習慣了，沒想到遭到這樣的報應。小鎮人都是熱心腸，聽聞曾經的老好人受傷了，整日間躺在那破舊的廢品收購站屋裡，便都響應社區的號召，紛紛自願去照應。

    而作為大修廠後門的值班人，更是賦予了重要的任務，讓值班人照料那老人的生活起居，晚上順便替老人守望守望，免得再有社會渣子再來對老人不利。

    為此，鎮上幾家電器鋪子和家政，日子過得緊張萬分。這幾日，小鎮人自發行動，對幾家電器商鋪實施了罷買活動。沒人願意進這些被懷疑對象的店裡面，一時間，這幾家賣電器的，愁雲慘澹，都快急出來毛病了。

    他們都渴望派出所加緊破案，好讓這個挨千刀的趕緊查出來，換他們清白。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幾家合夥，找老人打聽到他老家還有一個遠房侄兒，在勉強混日子。便生了心思，派代表拿著錢，去將人家給請來，免得自己等人被背上黑名聲。

    時間，在幾家望穿秋水的眼神之中，過完了一個月。中間，去老家的代表打來電話，老家的那個遠房侄兒不願意來，說是來了城中沒有辦法過日子。家裡再窮，還有幾畝薄地，好歹餓不死，去了城裡面，啥也不會，沒法過日子。這幾家一合計，乾脆哄騙來算了，就說給他解決工作，來了一個月多少錢，先當搬運工，管吃管住。那侄兒不信，他們沒有辦法，只能先預付一個月的工資。結果，山裡面人實誠，見拿到錢了，而且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的錢，覺得這些人靠譜，就舉家從老家隨著那代表要來小鎮。

    總歸就是今日早上九點到達。為了宣傳他們的豐功偉績，也是為了打廣告，試圖讓小鎮人信服他們沒有害老憨頭，變著法的讓小鎮人都知道了他們的「善舉」，這遠房侄兒來小鎮的消息，很快吵得沸反盈天。

    為了歡迎，他們可是做足了本錢，打了橫幅不說，還準備了鮮花，真如接待一個英雄一般，惹得小鎮人都在看他們笑話。甚至有人潑涼水，這是在掩蓋他們的罪行，讓那些組織歡迎的人心裡頭如同吃了一個蒼蠅一般不舒服。

    不過，頭都磕了就剩下一個揖了，不管是好還是壞，今日總歸要醜媳婦見公婆。他們一大早，不到八點半，就齊聚西大灘火車站，等著接人了。恰逢今天是個星期天，小鎮上閒人很多，他們出發的時候鑼鼓喧天，小鎮人起初沒當回事，結果一聽他們要去接站，都抱著看笑話的姿態出來了。一時間，小鎮萬人空巷，齊齊涌到了那火車站。

    火車停站的時候，站外面已經人山人海了，抱著小孩的，騎著摩托的，甚至還有開著小車來的，道路兩邊小孩的哭鬧聲，還有大人們的嘀咕聲，讓這裡熱鬧非常。甚至有的小販看到機會，將攤位都擺到這裡來了，有賣棉花糖的，有賣糖葫蘆的，還有一家賣餅子的，畢竟出來太早，有些人還沒有吃早餐呢。簡直比小鎮逢十遇五的集市還熱鬧。

    嗚嗚！

    火車汽笛轟鳴當中，車終於來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