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七章 計劃之外的香江行（八）

    香江，九龍半島。

    尖沙咀梳士巴利道22號，半島酒店十層。

    大衛在卡內斯的房間裡，講了自己這段時間對於短暫東京之行的總結。

    島國在經歷戰後三十年的高速發展期之後，其國內主要市場的份額已經被各大財團瓜分乾淨，發展潛力已經越來越低。

    所以，現在島國的財團們都希望能在日元貶值以前的最佳窗口期，走出國門到國際市場上用折扣價搶購一批優質資產，並嘗試解決自身發展遇到的瓶頸，成為真正的國際級財團。。

    而對於大衛做出這個總結最有力的證據，就是島國政府在上一次石油危機後，為了能與中東最大原油出口國沙特維持良好的外交關係，保證自身的原油進口不會受到限制，特意提出了一項能讓多方都能從中受益的提案。

    75年，島國政府經過與國內幾家最大的建築承包商們進行協商，決定幫助沙特政府在首都利亞德，和位於沙特西部緊鄰紅海之濱的第二大城市吉達，進行一系列城市化改造工程。

    沙特政府在得知，島國政府願意自掏腰包貼錢給他們搞城市基礎建設之後，幾乎是沒有太多考慮，直接就非常爽快的答應了。

    於是在1976年的春天，島國三家最大建築承包商聯手組成了一個共計約7000人的超大建設團隊，分別進入位於沙特中部的首都利亞德、位於西部最大城市金融商貿城市吉達，和位於東部的三個主要城市達曼、胡拜爾、宰赫蘭。

    到了77年末，島國建築團隊經過兩年的不斷建設，幫助沙特國內的五座城市基本完成了水、電、氣，三項基礎民生設施的升級改造工程。。

    並且，他們還幫助這五座城市非常盡心盡力的做了城市未來發展建設規劃，把島國東京、大阪等超大型城市建設曾經走過的「彎路」，幾乎是「傾囊相贈」～

    所以在78年，大部分島國建設團隊撤回國內以後，沙特政府主動提出為了改善兩國之間的外交關係，促進兩國能夠合作互利、共同發展、增進友誼等等，決定開放部分國內的房地產開發項目，讓島國建築開發公司進行公開競拍承包。。

    同時，沙特政府還承諾會減少與憨國三星集團和現代集團的合作，增加與島國各大公司之間的國際貿易合作等等。

    這些超級「利好」的消息，對於正在受到米國政府不斷打壓的島國政府來說，無異於打了一針強心劑。

    它們也是能讓島國財團們迅速找到突破口，為更多資金走出國門的最佳時機。

    大衛說完這一段歪頭看向卡內斯，回想起兩人在從東京到香江的飛機上聊起的那個遊戲，笑問道。

    「上次你和比爾在這裡玩遊戲，最開始可能是因為感覺很無聊，想隨便找件事打發時間而已。」

    「可當你在真正讓自己在遊戲中找到樂趣的時候，你就發現了它其實並沒有那麼簡單，對吧？」

    「嗯。。」卡內斯皺眉思索片刻後，反問道。

    「你總結這次東京之行的另一個方面，就是跟這個遊戲的內容有關？」

    「差不多吧。」

    「那你先別說，讓我先猜一猜。」

    卡內斯習慣性的用手搓著下巴，仔細回憶著自己在香江四處「閒逛」遇到的種種經歷，說道。

    「如果要深入了解一座城市的狀況，大致可以採用幾個不同的角度入手～」

    「了解這座城市的歷史背景，可以幫助我理解這座城市的各種文化、普遍價值觀和現階段的社會結構等等。」

    「從嘗試、體驗本地民俗文化和傳統美食，可以幫我更好的了解這座城市普通人的生活狀態、滿意程度和消費能力等細節問題。」

    「與本地人進行交流，可以讓我更好的了解他們的生活方式和習慣，並能對他生活多年的社區特點和發展變化等方面，得到一些比較客觀的了解。」

    「還有，就是我可以在這裡利用各種媒體、大眾讀物、公開表演等途徑，了解這座城市近些年因時代變遷和高速發展，有了哪些改變。。」

    「以及這些改變對於普通人或有錢人來說，到底是好還是壞！」

    「哇哦，不錯！」大衛聽完大衛這段為自己遊戲經歷的總結，感覺很「驚艷」的誇讚道。

    「願意動腦子思考的你，今天竟然顯得格外閃耀呢！」

    「呵呵～」卡內斯皮笑肉不笑的斜眼盯著大衛，眼神里全是不屑。。

    大衛卻好像沒看見一樣的向後靠坐在沙發里，幾次深呼吸之後，低聲道。

    「夥計，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就跟你說幾句心裡話吧。」

    「我很少會當面或者在背後，去評論一個人。」

    「可我通過你相處之後發現，你總會表現出學習學不進去，玩兒又玩兒的不盡興，睡覺不踏實，心情忽好忽壞，渾身總會感覺不自在，卻又很能吃東西。。」

    「如果要究其原因，讓你感覺不對勁的根源就是你的不自信！」

    「因為，你看到別人努力會感到一種莫名緊迫感，但到了自己應該有所行動時，卻又總想著明天再開始。。」

    「在這個世界上，最傻的事情是什麼，你知道嗎？」

    「你不用說～我來答！」

    「最傻的事情。。就是你寧可忍受幾十年不快樂的人生，也不願意花費幾年或十幾年的時間，讓自己能真正站起來，找到人生最大的快樂。」

    大衛看了一眼陷入沉默的卡內斯，用手支著下巴自嘲的笑了笑，接著說道。

    「我從崔瑩瑩那裡聽說，你前幾天在這座城市裡抱著玩遊戲的心態，走了許多地方，看到了許多人和事兒。。」

    「但你可能還不知道，本地人對於他們生存的環境有個非常抽象的形容詞～」

    「江湖！」

    「。。？？」卡內斯聽到這個很陌生的詞彙，大眼睛看著大衛，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大衛搖搖頭解釋道：「就好像，不是人人都能欣賞畢加索的抽象畫作一樣～」

    「江湖，到底是什麼？」

    「有人說，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有人說，有恩怨情仇發生的地方就是江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在過去，所謂的江湖是泛指不受當權者控制或指揮、也不會受到法律的約束，可以為所欲為的自由社會環境。。」

    「比如，好萊塢西部片電影裡面的米國西部大開發時期，幾乎人人都是在一個不受政府管控、不受法律約束的西部荒野艱難求生。」

    「也許你可能會說，那都是好萊塢編劇們為了迎合大眾口味，編撰出來的劇本而已。。」

    「可歷史在用血淋淋的方式告訴我們，藝術的靈感來源於生活～」

    「現實生活遠遠要比杜撰出來的故事，要更加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按照我的理解，現在所謂的江湖，已經不再局限於某個特殊時代下的社會環境了。」

    「它的範圍，已經擴散到了所有不受政府控制，或者不會受到法律約束的各行各業，甚至是每一個角落。。」

    大衛歪頭看向卡內斯，用手指了指腳下，笑容飽含深意的低聲道。

    「英國詩人約翰·多恩，曾在他的詩句里說過～沒有誰是一座孤島，在大海里獨踞。。」

    「每個人都想一顆小小的泥土，彼此連接成了整塊大陸。。」

    「這裡，就是江湖！」

    「所以生活在這裡的人們，才會覺得自己一生都無法脫離江湖的範圍和籠罩，總感覺自己會身不由己的做出某個錯誤決定。。」

    「而讓他們感到身不由己的背後，又是什麼呢？」

    「它才值得我們重點關注、深入探索和認真研究的隱秘！」

    「。。！！」卡內斯眼裡寫滿了感嘆號的看向大衛，覺得自己竟然在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大衛自顧自的仰倒在沙發里，想要閉上眼打個盹，等到吃過午餐後再好好休息。

    。。。

    午餐時刻～

    酒店餐廳里。

    整個上午都找不到人的小彼得，忽然出現在了大衛和卡內斯的餐桌旁。

    跟著他一起回來的邁高·嘉道理，向大衛兩人微微點頭，坐下來解釋道。

    「抱歉！」

    「剛才，我們收到了一個非常確定的最新消息～」

    「前幾天英國政府外交部的相關人員，跟著香江總督麥理浩爵士前往了華國首都，想商談一下歸屬於香江管轄新界地區的租期延續問題。」

    「可是，他們在經過三天的協商之後，對方給出的答覆是新界地區的租期一到，將永不續租了。。」

    「而且就連整個香江地區如果租期到了，它也會永不續租，回歸祖國，。。」

    「額。。」

    對於邁高·嘉道理說出的這個「驚天新聞」毫無概念的卡內斯，歪頭看向大衛和小彼得，想聽聽他們怎麼說。

    小彼得面色平靜的向服務員招招手，給自己隨便要了一份午餐，看向大衛問道。

    「如果從1898年開始，按照99年的租期來計算，1997年就是租期結束的時候。」

    「你覺得，香江的管轄權。。會出現怎樣的變化呢？」

    大衛用餐刀切了一小塊牛排放進嘴裡，目光掃過卡內斯和邁高，望著小彼得想了想，說道。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你們不妨先按照我的思路，回答我幾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一、百年之後、時過境遷，曾經那份租約要想延續下去，誰能為它的租金定價？誰會為它的代價買單？」

    「二、就算是因為某種原因，香江地區的租期可以延續下去，那麼租期還會是99年嗎？」

    「三、世事皆難預料，萬一兩國因為香江地區的歸屬權產生劇烈矛盾，最後必須動用武力解決，英國政府真的已經做好動用武力的準備，傾盡全力保住香江這塊殖民地了嗎？」

    「四、既然大家都不準備動用武力解決問題，國事談判無疑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式。」

    「可是，談判也需要雙方都亮出自己的籌碼，才能從談判中爭取到更多的利益！」

    「英國，現在還能拿出多少重量級的籌碼？」

    「你們的心裡，應該比我更清楚。。」

    大衛放下餐具拿起果汁杯子，看到小彼得和邁高臉上都露出思索的表情，轉頭看向卡內斯，問道。

    「你覺得十幾年後的英國，能否重新煥發活力，恢復巔峰時期的國力？」

    「額。。應該很難。」卡內斯的眼睛非常「清澈」，拿起杯子聳聳肩答道。

    「bingoo！」大衛與卡內斯碰了一下杯子，笑道。

    「這些我們都能想明白、看清楚的問題，如果還有人對它感到糾結。。」

    「那肯定是這些人沒有達到。。我們看待這些問題的高度！」

    「哈哈哈～」卡內斯喝了一口果汁，大笑著看向小彼得，玩笑道。

    「嘿！」

    「大衛這是在用英國人的幽默方式，諷刺你的腦子太笨了！」

    「。。」小彼得低下頭，表情平靜的保持著沉默。

    邁高·嘉道理的眼神在大衛臉上轉了幾圈，扶在桌邊的左手虛握了幾下，開口問道。

    「大衛，那你認為香江。。還具有繼續投資下去的潛在價值嗎？」

    「當然！」大衛非常肯定的點頭道。

    「其實你只要想清楚一個關鍵問題，就能對香江未來幾十年發展的大方向，有一個非常清晰的認識。」

    「因為香江特殊的地理位置、發達的金融環境和非常特殊的城市歷史文化，都決定了它今後仍將是面向世界各國進出口貿易的重要窗口城市！」

    「你們嘉道理家族在香江發展了幾十年，產業遍布香江的各行各業，可能根本無法在短期內做好離開的準備吧？」

    「。。是的！」邁高·嘉道理的面色微變，細細品味著大衛這句反問的意思，謹慎的說道。

    「我和我們家族暫時都沒有離開香江的計劃或想法。」

    「嗯哼～」大衛重新拿起餐具，向邁高禮貌的笑了笑，沒有再把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

    一時間，餐桌上安靜了下來。

    五分鐘。

    十分鐘。

    直到為小彼得和邁高送來午餐的服務員離開後，已經吃飽的大衛向兩人帶著歉意的笑道。

    「昨晚我休息的很晚，現在感覺非常疲憊。。」

    「我需要先回去補個覺，然後再去找你們好好聊聊。。」

    「ok！」小彼得表示理解的點點頭，目送著大衛走了。

    卡內斯用餐巾擦乾淨嘴角，盯著大衛的背影向小彼得玩笑道：「你覺得，他是不是已經通過我叔叔設下的所有考驗了？」

    「。。」小彼得咀嚼著口中的食物，沒有回答卡內斯這個略顯幼稚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他的狀態看起來很不好，昨晚他去幹什麼了？」

    「呵呵～」

    卡內斯呲著牙望向邁高·嘉道理，表情有點八卦的「甩鍋」問道：「你應該知道他昨晚去幹什麼了吧？」

    「。。」邁高向卡內斯露出一個男人們都懂的微笑，搖搖頭沒回答。

    卡內斯見他也沒有向自己給出回應，瞬間感覺非常無趣的聳聳肩，起身走了。

    邁高默默吃著午餐，掃了一眼卡內斯遠去的背影，心裡總算是明白了～

    卡內斯為何會在歐洲豪門年輕人的圈子裡，人緣極差，沒有朋友。。

    －－－

    島國。。

    午後～

    東京都港區赤坂一丁目，米國駐島國大使館附近。

    奧迪斯·帕克坐在一輛街邊的黑色轎車，望著遠處的大使館，問道。

    「馬格·路德維斯的朋友傑弗里·蘭德，是大使館的副使？」

    「是的！」年輕的尤里·奧洛夫坐在副駕駛，指了一下大使館說道。

    「他應該在午休，不在辦公室。」

    「我們要繼續等等嗎？」

    「不用了。」奧迪斯·帕克眯起眼睛，伸手拍了一下駕駛員木原信成的座椅，說道。

    「我留給安田楓一郎和澤川源介的時間，只有不到四個小時了。」

    「他們所謂的道歉誠意，我依然沒有看到！」

    「馬拉特對我說，你們來東京之後結識了一位新朋友，他叫塚田森？」

    「。。是的！」木原信成沒有回頭，深吸了一口氣答道。

    「塚田森，是東京地檢廳特搜部新上任的一名高層。。」

    「他是米國籍島國移民嗎？」

    「。。是的！」

    「那就沒問題了～開車吧，我們去機場。」帕克先生向後視鏡里的木原信成露出一個微笑、

    「如果這位塚田森先生，無法讓我們看到滿意的結果。」

    「我還有一個脾氣比較暴躁的朋友，他叫神鹿。」

    「。。」

    坐在前排的木原信成和尤里·奧洛夫，兩人對視一眼，非常默契的沒有向帕克先生追問，他那位朋友為什麼叫神鹿。。

    帕克先生耐心的等待了片刻，直到轎車已經快要駛入機場，才頗感失望的無奈笑道。

    「大衛怎麼總能找到。。缺少好奇心的手下呢？」

    「尤里，難道你就不好奇嗎？」

    「不～帕克先生，我不好奇。。」

    「。。」奧迪斯·帕克忍不住低下頭，用手揉著額頭，感嘆道。

    「你們都是聰明的小子啊！」

    「過些天等你們回到紐約了，一定要來金幣酒店找我。」

    「我會給你們準備一份，對你們來說重要的禮物。」

    「好的，帕克先生。」

    「ok～我走了，小子們！」

    「再見，帕克先生。」

    東京羽田國際機場外面～

    木原信成和尤里·奧洛夫站在車旁，兩人就這樣目送著奧迪斯·帕克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旅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