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數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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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宅家的日子只能上樓頂，沒有人，看到小區里十分安靜，遠處繁星點點的燈光，城裡的人們都在家裡安靜的呆著。

    痴迷打牌的父親眼下正酒足飯飽地與他的三個嫡親兄弟憂國憂民，談起國家怎樣復工復產的大事。大喜過望之時，誰料小妹突然暈倒在家裡的書房，聽到風吹草動的父親火速奔向二樓。

    「爸，我真的沒事，就是蹲久了，乍一起來頭有點暈。」

    驗完血的妹妹假裝沒事，卻不敢正眼看爸一下。或許是她痛徹地明白了，我們在大人眼中只是一個分數機器。

    在家上網課的妹妹，每次數學作業只要錯一題拓展題，我媽就會說：你讀什麼書的，你看看人家怎麼學的，你為什麼每次都會錯！我知道她經常深夜一點多一直在那哭，至於她是從什麼開始的，恐怕爸媽永遠都不會記得，他們也不知道她的手汗已經十分嚴重了。

    妹妹今年初三，又碰上疫情，壓力可想而知。

    妹妹本以為借著生病的東風，可以改變媽媽的魔鬼式教育方式，然而事與願違，臥床休息沒幾天，又被殘酷的老母親逼上了高強度訓練的懸崖。

    戌時的邦子已然敲起，小妹的屋子卻始終不得安寧。

    小妹蜷縮著身子，躲在一個小角落裡抽泣著，唯一能靠近她的便是她身邊的粉紅色少女系書包。

    她這次考試數學只考了60分，一向以數學天才自居的父親與望女成鳳的母親嫌她丟臉撇下她不管了。

    身為大她4歲的哥哥，我也只能遞給她一張又一張的紙巾，哄她說爸媽只是一時生氣還是疼她的。

    「我不想再提這件事了。」她的絕望的眼淚如同坍塌的大壩，嘶啞的聲音依舊那麼有力。

    我的兩眼很是木然，這樣的大場面也不知該怎麼收場。

    「爸爸媽媽是最愛你的，這次考差了還有下次呢。」我儒雅的面孔小心地張望著她，唯恐事遲多變、天下大亂。

    爸爸在門外偷聽著，見屋裡平靜了些，便推開了門，一臉笑意，絲毫看不出起先的失望與憤怒。

    「爸爸也不是怪你，關鍵是時候不對，現在初三了，150分的卷子，你打個60分連及格線都沒上，你讓爸爸媽媽怎麼能不擔心了。」爸爸一片冰心在玉壺，滿臉的愛意與真誠。

    「我都說了不想提這件事了。」小妹血口翻張，恨不得吞了爸爸來消氣。

    「寶，寶貝……」

    爸爸的臉色變得很是難看，笑意全無，一場腥風血雨怕是又要降臨在這小小的臥室了。

    爸爸咽了一口水，眉毛皺成八字眉，「爸爸，爸爸進來是跟你道歉的，你怎麼連基本的尊重都不給爸爸。」

    「尊重。」小妹傻傻笑著。

    「你們給過我尊重嗎？我就是你們的分數機器！」

    小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像個失控的汽車到處亂竄，也像只瘋狗失了心到處咬人。

    也是，這個家何曾給過我們一絲溫暖，瀰漫的不過是爸爸媽媽的虛偽與冷漠，薄情與生疏。

    我打心底里佩服妹妹，因為她把壓在我心頭十八年都未曾訴說的苦悶一併發泄了出去。

    媽媽安安穩穩地坐在客廳沙發冷靜反思，聽了這話氣的丟了額頭上的冰涼貼，向屋裡殺來。

    「李悅澤，誰讓你怎麼跟你爸爸說話的！」

    「你現在在訓我們，你知道嗎？」媽媽指著悅澤，眼裡泛著淚花，瘦弱的身軀在暗淡的燈火下更顯消瘦。

    「你們訓的還少嗎？」

    「每天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這就是關心我嗎，你們這是虛偽！我告訴你們，我受夠了！」

    「乾脆把我丟在垃圾堆里，不管不顧，當做垃圾算了。這樣我也自由了。」

    爸媽聽了小妹這些氣話，臉上的筋都抽搐了，怡然不動。

    「你……」爸爸欲言又止。

    「我和你爸每天累死累活，看人臉色，還不是為了供你和你哥讀書，這點苦都經不住你對得起誰呀?」媽媽氣急敗壞。

    「你們上班就累了？我上初中就不辛苦?一天的課程安排的滿滿當當，睡眠不足5小時，從早上5點起床到甚至中午11點50放學，1點50又去上學，午飯午休作業。下午到5號30放學，難道不累嗎？」

    「出去，請你們出去！」

    妹妹真的真的受不了母親，當她的女兒感覺要被她逼瘋，因為她完全只考慮她自己，一陣一陣地特別喜歡給孩子施壓，抱怨這，抱怨那，到處傾倒精神垃圾，明明什麼都不懂不了解，卻又特別喜歡自以為是地批評別人，誰誰誰成績好考上哪哪哪，誰誰誰賺了多少，誰誰誰對父母多好，誰誰誰很有本事，反正自己家裡的兒子女兒就一定要被說成一無是處才好受。

    世界即將坍塌，我意識到我已經不能放任自流。

    終於，在我的勸說下，媽媽拉著爸爸出了房門，坐在沙發上相擁而泣。

    「這下你威風了，高興了是吧！」

    「這裡原沒有我說話的地，可你是我妹妹，我不得不勸你幾句。」

    「你現在都把握不住，你把握住的未來嗎？爸爸媽媽是有錯，那是他們的教育方式不對，可你沒，難道你沒有錯嗎？你得反思一下你自己。爸爸媽媽為什麼罵你，現在疫情肆虐，武漢都封城了，居家學習本就效率低，你還背著我們網戀，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我們只是沒有跟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到時候吃虧的只有你。」

    「你知道嗎？前陣子一個孩子父母都去世了，孩子才3歲，靠奶奶撿廢品養他！疫情期間封閉，奶奶沒辦法出去撿垃圾，後來能幾天出去一次，奶奶去超市給超市老闆下跪才拿了一袋大米，吃了一個月！民間公益團體少有關注，李悅澤！我不求你心懷大義，至少在已經比很多人都優渥的條件下，不負青春，不負自己吧！」

    小妹早戀的事我與爸媽早就從她同學那偷偷打聽到了，並且剛剛分手不久，照顧她的面子裡子爸媽這才沒提。

    我也是孩子，我明白每一個人都需要空間，一點自己的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要是逼的太緊了，總有一天會爆發。小妹就是這樣，她爆發了，看著很霸氣，可有這樣的孩子，爸爸媽媽也很累。

    客廳的燈光很暗，暗到讓人一眼以為是黑夜。

    母親眼裡進了沙子，用手揉著。

    「不自由？什麼叫做自由？父母為你整天提心弔膽知道嗎？我們想讓你自由，又怕你放縱自己，做了自己後悔的事來，你哭你以為自己在哭，你在流淚我們心裡在滴血知道嗎？」

    「好了，好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父親打趣著母親，一手挽住了落淚的母親。

    年邁的母親癱倒在父親溫暖的的懷抱里，燈光一閃一閃的。

    「哥，你聽見音樂聲了？」她瘦成骨頭的頭伸出了窗戶，想尋覓那本就虛無的音樂。

    我不願也不忍在此時敲醒她的幻覺，便道:「空靈美妙，令人動容。」

    「只是這音樂，真讓人太難受了。」她漫不經心地說著，卻又那麼的認真。

    青春、第一次懵懂的愛慕、再也回不去的校園時光，不論當時怎樣，錯過了，真的沒辦法。

    壓抑的難受，喘不過氣。不過，無論如何，都要走下去。時針和分針終會有重合的時候，雖然不再是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