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章楔子

    01.妖裔達爾文人

    幾年後，當劉大偉身處黑暗的地牢當中，他終於從他腦海里那些零星的殘片當中回憶起了林嘉綺，回憶起了當年他在聾啞學院裡跟通過林嘉揚跟林嘉綺交流手語的那些橋段。等他回憶起這些的時候，時節已至深秋，那是在早晨，他在遠離歷城的遙遙北方。那天霜霧濃重，氣壓驟降，從蒙古利亞高原吹來的冷風透進他所處的地牢當中，他衣衫襤褸，飢腸轆轆，原本強健的身體早已被折磨得殘破不堪。北方冬季的乾冷砭人肌膚，幾乎要凍透劉大偉的骨髓。從地牢的小窗他向外望去，世界一片混沌，太陽仿佛被打散的蛋黃，被掩蓋在粘稠的彌霧裡。幾年前……劉大偉掰著指頭數，怎麼數都數不清年數——肯定是過了好久了吧。

    彼時身處黑暗地牢中的劉大偉，在他記憶中的初始年份就已經是公元2019年。在劉大偉的生命里，那個時候已經不存在任何其他的時間線了。當下就是屬於他的元年，而他在他記憶里只存活了一年的生命，就結束在他回憶起林嘉綺的當天。

    當他再次從小鐵窗里望向窗外，他才真正挖掘出了看似好多年以前的片段。他曾經在歷城的聾啞學院的三樓，透過窗望向教室。教室里有稀稀落落的學生，還有一個身材曼妙面容姣好的女教師在跟大家打著手語。

    「歷城」這個概念在他的腦海里漸漸清晰，在他回憶起的那個年代裡，歷城還是一個位於中國東部沿海的各類設施完備的城市。白天他曾經穿過一條落滿梧桐枯葉的幽僻的街道，踩碎了楓葉的窸窣聲似乎還能在他腦海里迴響；而離這片區域不遠處的主幹道上則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晚上他曾帶著他回憶起的那個女孩去了一座百米高的商業大廈的頂層餐廳吃飯，在落地窗前眺望前方那座掩映在霓虹下的、有著上千年歷史的古色古香的鐘樓。歷城的繁華與寧靜、古樸與摩登的特徵在他的腦海里漸漸明晰，而他也明了，這座他曾經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窗外，一群從北方飛來的棕頭雁穿過了離這裡不遠的一片雪松林，他們展開翅膀，擦著樹尖低低掠過，些許幾隻圍繞著雪松林里正中央那棵高大的白楊盤旋幾圈，甩下幾圈響亮的啼鳴和幾片潔白的羽毛後再度奔向了南方。

    彼時的南方已經徹底淪陷，奔赴南方的無論人與鳥，皆一去不復還。

    劉大偉衝著雁南飛的方向，此時天空中的霜霧已經如同糖稀一般。他向著混沌泛白的蒼茫，比劃了他生平所知的唯一的一句手語。

    02.弗里德里希家族

    「世界變了啊！」躺在藤椅上穆勒·弗里德里希發出喟然一聲長嘆。

    「爸爸！」羅蘭·索菲亞·弗里德里希跪在父親的藤椅邊，握住他乾枯如同樹皮一般粗糙的手。老穆勒抽出一隻手掌，撫摸著羅蘭那張美得攝人心魄的臉蛋，眼睛裡跳躍起了某種難以名狀的光芒。

    穆勒的第三代血統難以承受住妖血的侵蝕，短短兩天的時間，他的肌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衰老和朽化，毒素已經漫延至他全身每一條血管與經絡。他望著羅蘭那雙湛藍的眼睛，低喃道：「我就要死啦……」

    羅蘭痛苦地哽咽著，兩行熱淚齊刷刷地滾落下來。

    「你哥哥……」老穆勒艱難地梗著脖子，羅蘭揚起還淌著眼淚的面龐望向父親身後的哥哥以及家族的管家和代理人一干人等。羅曼·路易斯·弗里德里希走到穆勒椅子的另一邊跪倒，他看向穆勒的眼神中帶著一種隱忍般的堅定。

    「羅曼……我的孩子……」穆勒的兩隻大手分別扣在羅曼和羅蘭兄妹二人的手心裡，眼神呆滯地望著湛藍的天空。時值2018年1月1日，新年的第一天到來了。

    南半球的艷陽高掛在海平面上空，穆勒打翻的一杯水在傻晴傻晴的陽光照耀下很快蒸發到乾涸。太平洋上溫煦的海風吹拂著已經麻木的老穆勒，他那一雙帶著最優秀血統的兒女正將他乾枯的手掌緊緊攥在手心裡溫暖著。他微微頷首，望著不遠處的海平面，陽光清晰地梳理著海平面上的每一道紋路，海水平靜不起波瀾。仿佛天下依舊太平一般，世界此時此刻在他的眼中美好得不像話。

    他穆勒，穆勒·安德魯·弗里德里希，弗里德里希家族第三十代族長，就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他不斷地在思索這數年以來的滄桑巨變，異族的興起讓整個人類世界都為之愕然與震驚，也讓弗里德里希家族再也難以隱沒在人族之中低調行事。變種生物的繁衍、進化與肆虐就如同此刻他體內的妖血，開始分化、漫延和侵蝕他的內臟與肌體。他思索這一切禍亂的源頭，他在生命將息之際，他感覺他想明白了挑起這一罪惡的業障的緣由。他握緊了羅曼的手。

    「羅曼……讓昆塔斯拿族譜與聖劍來……」他嗓子越來越沙啞。站在他身後的昆塔斯隨即上前，彎腰將一卷寫在厚厚羊皮紙上的族譜和一柄短小精緻的懷劍遞到他的面前。

    穆勒顫抖著抓起那柄懷劍，然而手指卻痙攣到無法自持。昆塔斯撫摸他的手背，把懷劍放在他手裡幫他托著。就在兩天前，穆勒還是個力大如牛，手持一柄十幾公斤重的古劍斬斷妖首的捉妖人。

    「我……穆勒·安德魯·弗里……弗里德里希，家族第三十代族長，以先輩的榮光與此生的名譽，將族長之位傳予我子羅曼·路易斯·弗里德里希，汝當銘記族訓，謹遵先輩遺願，不辱族長之名。」穆勒望著羅曼那雙金色的眼眸，「親吻懷劍吧，孩子。」羅曼低下頭，親吻了懷劍劍柄上的那隻展翅將飛的紅頭白鷹的族徽。穆勒把手放到羅曼那一頭金髮上，後者正將懷劍攬入手中。「我的孩子……答應我，聯合全世界的捉妖家族，待到……妖族被消滅之後……無論勸說或強制，讓其他……家族與我家族……都不再繼續……繁衍後代……」老穆勒的氣息越來越弱，瞳孔里映射的光芒也漸漸熄滅。「血裔……是一切禍亂的根源……讓它斷絕……斷絕，我的孩子……答應我羅曼……答應我……」

    一隊海鷗飛過澳大利亞大陸的北海岸，帶走了穆勒凹陷的眼眶裡透出的最後一絲光芒。

    「答應我……」

    羅曼低著頭，手裡端著父親交給他的懷劍，頭頂著父親那隻粗糙枯朽的手，沉默不語。

    03.獨白

    從2013年起，世界各地頻發自然與人為災害。同時，各地不斷曝光發現新物種的存在。期初，這些物種大多以一種畸形動物的形態出現，並不具備攻擊性，甚至有人將其當成寵物來飼養。各地生物研究所提取這些特殊生物的dna後發現，這是一種非常紊亂的dna形態，自然界中沒有任何一個單獨的物種的dna能夠與之吻合。後來，這群特殊生物開始互相交配，在交配的過程中不斷有新物種產生，而捕獲的交配後的物種的dna較之之前的卻有了明顯的穩定性，甚至出現猿類和人類基因的跡象。新物種開始進化，漸漸地對人類具有了攻擊性。期初，世界各國對該物種各自處理，逐一絞殺。後來發現這些形態各異的新生物隨著其智力水平的提高和dna的逐步完善，它們逐漸走向群居，並開始聯合。人類世界開始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這群已經被人類看成是妖獸的新生物不斷與人類發生衝突，各國政府彼此之間焦頭爛額。最終，由於新生物的崛起已經形成不容遏止的勢頭，人類文明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脅，各大國為保障全人類的安全，彼此之間開始談判，最終結成臨時性的政治、軍事、外交與科技力量統一聯合的大國聯盟（themajorcountryalliance，簡稱mca），聯盟總部設在瑞士蘇黎世。大國聯盟臨時性地集中了全人類的經濟、科技與軍事力量，是人類史上迄今為止成立過的規模最大、實力最強、影響力最為深遠的聯盟，可以看做是全人類的同盟陣營。在全球範圍內對崛起的新生物發起全面戰爭，規模之大超過了人類史上的任何一次世界性的大戰。根據世界各地區不同情況，大國聯盟把劃分成了十三個大區域，大中華區是其中之一。每區設立分部，統籌該區域內部的對妖獸作戰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