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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一章 資本家的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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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虹口內山書店。

    這裡最近舉行了一場李諭作品的發售活動,分成了論文集和星戰、異形系列科幻。——額,確實還是星戰、異形的購買群體多得多。

    李諭親赴現場簽售。

    一方面可以通過這樣的舉動來打消日本人的一些敵意,至少不能在表面上顯得太反日了,自己還是要做幕後的;另一方面,內山完造這人是個和平主義者,不是什麼日本右翼分子。

    李諭順便看了看書店一些翻譯成日本版的作品,十分驚訝:「又是新的日文版本?」

    內山完造說:「我不懂數理科學,但聽說這本論文集是東京帝國大學與京都帝國大學合力重新審核翻譯成日文的。」

    小日本還挺拼的。

    不過大體算算,日本的物理學黃金一代已經快畢業了,比如湯川秀樹、朝永振一郎,兩人都是拿了諾獎的,年紀相仿,目前在京都帝國大學理學部,必然參與到了論文的編譯中。

    內山完造又說:「院士先生似乎好久沒有去日本演講了,您在日本的聲望非常高。」

    很正常,日本學界早就把李諭當成科學之神了。

    李諭只是淡淡一笑:「太忙了。」

    他可不想給日本人幫忙,要是幫倒忙絕對樂意之至。

    「內山先生,您這有沒有醫學書籍?」徐志摩突然進來,急匆匆問道。

    「有的,」內山完造從書架上拿下幾本,「這是美國出的最新家庭醫學指南,在美國銷量極好。」

    徐志摩感激道:「太好了!」

    李諭納悶道:「你要學醫?」

    徐志摩說:「我哪懂什麼醫,見著血都受不了!」

    內山完造說:「那你買醫書做什麼?」

    徐志摩說:「小曼天天喊胃痛,動不動呼天搶地,我四處尋醫問藥,去了很多醫院找了不少郎中,都難以解決。」

    有個參加簽售會的人猛地說了一句:「試沒試過推拿?」

    「推拿可以止痛?」徐志摩問。

    「可以呀,我做過幾次,效果不錯。」那人說。

    徐志摩完全是病急亂投醫,抓住那人問:「貴人尊姓大名?」

    「我叫江小鶼,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的西洋畫教師,」江小鶼說,「我知道徐先生還有小曼夫人。」

    「原來你知道我們!那更好了!」徐志摩感動道,「小曼也喜歡西洋畫。」

    「上周的天馬會,我見過小曼夫人。」江小鶼說。

    徐志摩趕緊問:「你提到的推拿,是哪位名家?小曼做過一次盲人按摩,但沒有太大的功效。」

    「推拿的講究太多,就像不是什麼郎中都是名醫,」江小鶼說,「我提到的這位名家叫做翁瑞午,據說苦練學得一手推拿功夫,在他面前放一疊磚,一掌之下,可以讓預定的某一塊碎掉。在推拿之時,他手中可以傳出真氣,有獨到之功!」

    這尼瑪,都真氣了,也太玄乎了。

    徐志摩興奮道:「果然是名家!煩勞先生引薦。」

    李諭輕輕咳嗽了一聲:「徐兄弟,你不自己研究研究醫術了?」

    「遠水不解近渴!」徐志摩說。

    「推拿貌似只可緩解,難以根治。」李諭說。

    內山完造也表示贊同:「在緩解疲勞、放鬆肢體、消除肌肉關節疼痛方面,推拿有極強的效果,但要想治病,還得依靠湯藥和醫生診斷。」

    徐志摩說:「但現在醫生束手無策,我總不能看著她這麼痛吧?推拿如果可以緩解病痛,就解決了大問題。」

    「解決了大問題就怕還有別的問題,」李諭說,「如果只能暫時緩解哪?豈不經常需要推拿?」

    「能讓小曼消去病痛,怎麼都好!」徐志摩說。

    李諭嘆了口氣,對這傢伙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徐志摩抓住江小鶼的手:「請先生現在就帶我去找這位推拿名家翁先生。」

    好嘛!這麼迫不及待。

    實話說,徐志摩娶了陸小曼後,過得挺苦逼的。陸小曼花錢大手大腳,他們家雇了十幾個僕人,還喜歡參加各種派對。

    徐志摩為此不得不同時在三所大學講課賺錢。——徐家確實很有錢,但他老爹徐申如早就說了,不會給他們兩口子錢。

    這個翁瑞午推拿手段可能真的牛,此後甚至住在徐志摩家了,因為陸小曼離不了他。

    坊間自然流言蜚語,但徐志摩全然不顧,反過來還很感謝翁瑞午。

    奇葩啊!

    徐志摩和陸小曼兩人挺搭配,他們是一類人,——徐志摩心裡同樣天天掛著林徽因哪。

    真是太懂自由戀愛了!

    ——

    魯迅和內山完造是很好的朋友,不過現在他們還沒有認識,因為魯迅還未住進大陸新村。

    但迅哥已經想搬來上海了,他帶著許廣平前來拜訪李諭,苦澀道:「都說上海租金貴,我算見識到了!」

    李諭說:「上海的房地產早在幾十年前就被那幾個猶太商人搞毀了,他們一直在躺著賺錢。你沒有發現嗎,上海的房子大多數隻租不賣。」

    魯迅說:「你這麼一說,好像真是這麼回事。」

    李諭說:「當年沙遜、哈同等人壟斷了大量地皮,但是不出錢開發,而是租給買辦,租期30年。買辦可以建樓,但是30年後,洋行就會收回地皮,連同上面的建築。不僅白嫖了大樓,還能讓自己隱居幕後。」

    魯迅使勁吸了口煙:「這些人賺起錢來是真的狠啊!」

    「你看好哪裡的住處了?」李諭問。

    「虹口景雲里吧,不少文藝界人士住在那兒。」魯迅說。

    「那裡不屬於租界。」李諭說。

    「所以多少便宜一點,」魯迅說,「但就算這樣,也要先交一筆55元的頂費。」


    「頂費就是因為上海奇特的房地產市場導致,55元還好,要是租界裡,估計最起碼幾百大洋。」李諭說。

    民國時期,上海大部分的房屋由於地皮控制在少數幾個大地產商手裡,都無法買賣。房屋只能長期租賃,這筆長期租賃的費用就叫頂費。

    支付頂費後,房客就獲得合同規定年限內的房屋使用權,也可以把房子轉租出去,自己做二房東。或者直接把房子轉租給別人,問他們收取頂費,這樣房屋的支配權就再次轉移到了支付頂費的人手中。

    魯迅說:「聽說大陸銀行要在虹口開發一片新房子,疏才兄的鹽業銀行沒有這種想法嗎?」

    李諭說:「我對房地產沒興趣,不過前幾天張伯駒從北京專門過來,給我看了一份圖紙,要聯合金城銀行、中南銀行、大陸銀行,以四行的名義在蘇州河畔建造一座倉庫。我讓他們繼續修改修改,增加一下整體剛度。」

    「倉庫是重地,增加剛度確實可以防止偷盜。」魯迅說。

    「防的可是大盜!」李諭說。

    魯迅又說:「還有,聽舍弟以及茅盾等人說,虹口的自來水和電力供應不如租界,先生有沒有辦法?」

    李諭說:「這是個好問題,我回到實業協會後,就研究解決。」

    魯迅高興道:「先生出面就妥了。我見虹口裡用華電的房屋,燈泡亮度沒比蠟燭強幾分,自來水也時有時無。」

    虹口那一帶不少地方是租界越界修路後圈進去的,其實還屬於華界。

    租界內的自來水和電力供應由工部局提供,華界內由閘北水電公司提供。工部局的水和電質量較好,價格也比較低廉,所以以前虹口很多住戶都會安裝租界的水管和電線。

    只不過久而久之,工部局認為既然用我們的水電,就應該收取管理費。

    上海的地方政府肯定不同意,因為收了管理費就真成租界了,所以堅決不同意,此後華界的水電全都改歸閘北水電公司提供。

    魯迅來的時候正趕上這場改造。

    李諭說:「要是你覺得景雲里的水電不太好,可以去住英國人建造的拉摩斯公寓。」

    魯迅立馬搖頭說:「拉摩斯公寓太貴,頂費要500元,每個月房租也高達50元。」

    李諭說:「如果還沒有定下來住處,可以暫時住在我這兒,房間空著很多,還有不少宋版藏書。」

    魯迅拱手感謝道:「麻煩先生了!」

    李諭笑道:「不必客氣。」

    月租50元的房子在上海就不錯了。

    當然了,徐志摩和陸小曼租的房子更好,一個月房租150元,畢竟位置好不少,離著李諭的大同大學不遠,屬於租界裡的靜安區塊。

    魯迅和徐志摩都屬於高收入人群,每個月能賺好幾百大洋。

    而其他很多剛來上海的滬漂,大多只能住「亭子間」之類的簡陋小隔間,因此還誕生了「亭子間文學」。

    ——以前有人把魯迅也劃歸亭子間文學裡,可能是因為魯迅寫了本《且介亭雜文》,取自租界兩個字的一半。

    但迅哥在上海住得其實比他們好太多了

    迅哥此後十年一直住在上海,算起來換過四處住所,但都是租賃的。這四處房子離著很近,方圓不超過一平方公里。

    前兩處房子在景雲里,之後還是搬入了第三處房子拉摩斯公寓。

    據迅哥自己的日記回憶,他對上海的住處不是那麼滿意,經常抱怨上海的冬天太冷,沒有火爐;夏天則有很多蚊子,不能做事,這些方面沒法和北京相比。

    迅哥的兒子周海嬰出生後,冬天經常被凍感冒,沒辦法,只能在1933年,搬入了最後一處房子大陸新村,這裡緊挨內山書店。

    大陸新村的房租更貴,一個月63元,但可以使用煤氣爐,冬天暖和一些。

    魯迅在豫園暫時住了下來,然後再慢慢搬家。

    他對李諭的這些藏品同樣愛不釋手,經常在收藏了大量宋版書的藏書樓里待上半天,又或者隨便寫點東西。

    李諭叫他一起吃飯時,魯迅就在埋頭寫作。

    「今天做的是獅子頭,先別寫了。」李諭叫他一聲。

    魯迅寫完最後一個字,起身說:「來了。」

    李諭隨口問:「要投稿?」

    魯迅說:「反駁一下樑實秋的一篇文章。」

    「為啥反駁?」李諭說。

    魯迅說:「他在報上發了《盧梭論女子教育》,我看不慣。」

    「女子教育?」呂碧城正在擺碗筷。

    魯迅笑道:「夫人還是不要看了。」

    其實這就是兩人長達數年的大罵仗的開端。

    特別經典的那句「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就是魯迅罵出來的。

    不過這是兩三年後的事情了。而且最早是馮乃超罵梁實秋是「資本家的走狗」。

    梁實秋於是回懟:「(馮)說我是資本家的走狗,是哪一個資本家,還是所有的資本家?我還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誰,我若知道,我一定要帶著幾份雜誌去到主子面前表功,或者還許得到幾個金鎊或盧布的賞賜。」

    於是魯迅拿出了「喪家的」這個定語,指的就是梁實秋說不知道自己主子是誰。

    論打筆仗,迅哥可是第一流的。

    魯迅突然問道:「我閒著沒事看了一些大同大學《科學雜誌》的文章,其中提到科學界也有紛爭,我還以為科學最純潔,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哪。」

    李諭說:「科學界的爭論不太一樣,針對的是還有很多未知因素的東西,已經蓋棺定論的東西,科學界基本沒有異議。」

    「不包括那些相信地球還是平的人?」許廣平問。

    李諭說:「這些人用不著科學界自己去反駁,但凡看他們一眼,就輸了。」

    魯迅剛吃了一整個獅子頭,哈著熱氣,給李諭豎了個大拇指:「還是科學界更高雅。」

    李諭笑道:「今年我還會去一趟歐洲,參加一場頂級的辯論,匯聚了這個世界最強的幾十位物理學家的辯論。」

    魯迅嘆道:「要是文藝界也像科學界這樣辯論就好,現在大家動不動就聊到什麼人性、政治上,這東西哪能說得清?只能持續打筆仗,有時感覺無聊的很。」

    「先生的戰鬥力還是很強的,」李諭說,「另外,我已經提前寫好介紹信,今年中國人應該還會拿到一次諾貝爾物理學獎,希望讓當局安排個正式的瑞典公使。」

    魯迅唏噓道:「當局?那就不太好說了!不過我看南邊的勝算要更大一點,因為我剛從廣州過來。」

    李諭說:「頒獎要到年底,估計那時候能差不多見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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