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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章 終極高潮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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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這是在內宮出事,要調查也應該她出手吧。睍蓴璩曉

    可偏偏四周一片沉靜,沒人質疑三皇子的話。

    所有人站在這門外,雖只有一門之隔,卻感覺門裡頭有一股寒流源源不斷地逼透而出。只在這門邊站著,便覺得渾身麻痹,手腳冰冷。

    三皇子,怒了!

    劉韜應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英嬪怔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朝後看了一眼,發現跟在身邊的宮女臉色已然發白,打顫的手腳更是出賣了她的情緒。

    那宮女見英嬪看她,更是害怕地手腳哆嗦。

    「娘娘,她不見了。」宮女壓低了聲音,每一個音節似乎都結巴了起來。

    英嬪一聽,臉色刷地綠了。

    被抓了?

    她驚恐地抬眼看著那緊閉的房門。

    宮人們稟來皇上駕到,英嬪的神色戚戚,跟著眾人跪下,卻在宮女用了力氣的扶了下,才免禮平身。

    跟隨在皇上身後的紅袍太子對著舒朗道:「把人帶上來。」

    只聽得一聲噗通,一個黑衣人當即被甩了出來,那黑衣人似乎已死。

    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舒朗將這黑衣人一身行頭扒了,才發現這是一個宮女。

    所有人驚呼了起來,見這宮女面熟,心裡隱隱有了點底。

    劉韜走了上來,將那宮女的手臂檢查了一遍,再看了眼她的手掌內側,道:「英嬪娘娘,您這宮女倒是力氣大地很啊。」

    被點名的英嬪打了一個冷顫,僵硬的臉上擠出了一抹笑來。

    皇上森寒的目光一轉,固倫公主冷不丁地走了上來,一個響亮的巴掌聲扣下,霹靂地幾乎讓人以為這肉定也是要打散了的。

    英嬪本還是在強撐,固倫公主一巴掌下來,徹底讓她沒了膽氣。

    慌亂地跪下,尋思著要如何才能脫罪,只能死死咬定。她指著那屍體道:「抓了一個我的宮女給她換上這一身衣便要來誣衊我嗎?」

    劉韜冷哼了一口氣,「爺想要一個人的命,可不需要這樣冤枉。」

    舒朗也站了出來,「太子殿下要你的命,也無須冤枉你。」

    英嬪陡然被二人一堵,胸口極為不暢。她哭著道:「皇上,嬪妾一直以來都安分守己,我的宮女也素來如此,還請皇上為我找出那嫁禍之人。」

    這話,皇后就不愛聽了。

    賢妃娘娘看了眼英嬪,冷哼了聲,便道:「我兒子從不冤枉人,他說是你,便是你。」

    皇后娘娘看了眼賢妃,自也不甘示弱。

    「太子殿下難道還會冤枉了你,來人!」

    要說這都人贓俱獲,英嬪卻還在狡辯,可奈何素來針鋒相對的皇后與賢妃突然聯合起來,這真真是讓宮中上下措手不及。

    站在眾位妃嬪之中的宸妃娘娘眯起了眼來,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太子,心中突然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卻來不及捕捉。

    皇上冷冷看了英嬪一眼,「朕以為朕對你們秦家寬容一次,你會安分守己,沒想到……來人,帶下去!」

    英嬪渾身一顫,她蒼白如紙的臉陡然灰敗。

    知道沒人信她,她指著那緊閉的房門道:「婁錦,你會遭報應的!你這個惡毒的婦人,你搶了別人的丈夫,你會遭報應的,我賭咒,賭咒你這一輩子都沒有兒子送終!」

    英嬪冷厲的話語刺耳地很,宮人們大臣們紛紛低下頭來,臉色蒼白地聽著這些誅心的話。

    最後一句話,成功撩撥了皇上心頭的一根刺,只見皇上勃然大怒,睚眥欲裂地盯著英嬪。

    「給我帶下去亂棍打死!」

    太后娘娘臉色也極為難看,在一陣死一般的沉默之後,她朝緊閉的屋內走去。

    宸妃娘娘在聽到皇上最後一句亂棍打死的時候身子也幾不可聞地一顫。

    所有後宮妃嬪都兩股戰戰,身子猶如脫了水一樣冒著冷汗。

    皇上素來對後宮眾人不錯,便是有了過錯的妃嬪狠一點的便也只是打入冷宮,可沒想到,竟是一個亂棍打死?

    所有人都噤聲不語,一種極為古怪的,森寒的空氣在眾人之間盤旋徘徊。

    屏住呼吸的人們似乎以為只有如此才能隔絕這裡頭的血腥味道,才能不至於被這血腥沾染上。

    皇上的臉色極為不善,他盯了眼在場眾人,道:「婁錦乃是三皇妃,乃是朕的兒媳,誰要是敢再對她動手,朕誅她九族!」

    一時間,空氣變得凝滯了起來,這一聲命令在原本就戰戰兢兢的人們心中打開了一道驚雷。

    皇上,竟這樣看重三皇妃?

    皇上冷冷看了眾人一眼,回首也朝那緊閉的屋子內走去。

    宸妃娘娘抬了下她那眼眸,一雙美目中閃過一抹深思。

    在其他人準備散去的時候,路公公發了話。

    「皇上有旨,所有人在沒有得到聖旨之前不得離開。」

    底下傳來了竊竊私語之聲,路公公掃了他們一眼,便就朝內走去。

    幾個受了驚嚇的貴女們低聲交流著,「皇上為什麼還不讓我們離開?」

    「不知道。」

    在所有人一頭霧水的情況下,僅僅一牆之隔的外頭傳來了悽厲的,可怖的嘶聲哭泣和求救聲。

    那是……

    英嬪的聲音。

    固倫公主掃了他們一眼,便帶著蕭琴和方瑤他們一道入內,臨走之前,她道了聲,「都給我好好聽著。」

    其他人身子一凜,都紛紛明白過來。

    原來皇上是要殺雞儆猴啊。

    英嬪的聲音越發悲哀,越發嘶利。直直傳到這空曠又幽深的夜色中,驚起了林蔭小道那歸巢消息的鳥兒,引得烏鴉盤旋在空中,等待著即將腐朽的肉餐。

    一些貴女名媛縮起了腦袋,更有些倚靠著自家父兄,臉色發白。

    後宮妃嬪們人人自危,聽著英嬪的叫聲越來越弱,心似乎敲起了一陣陣雷鳴般的鐘來。

    那是,喪鐘!

    待半個時辰過去,有些承受不了這叫聲的人虛弱地暈了過去,有人側眼看到被拖著帶走的英嬪更是嚇地站不住腳來。

    宸妃的臉色異常難看,梅貴人一直低著頭,沒人看到她的臉色,更不明白她此刻在想著些什麼。

    而屋內,流螢和烏嬤嬤照顧著婁錦,三皇子抱著婁錦擦乾她的髮絲。

    皇上和太后面色凜然地站在那,看著三皇子時不時地捂手,時不時地給昏迷的婁錦說著話。

    那溫柔的模樣,堪堪是狠狠地刺了他們的眼。

    賢妃娘娘道:「太醫呢?」

    流螢的身子陡然一僵,烏嬤嬤與她對視了一眼之後,都臉色一變。

    固倫公主走了上來,她看了眼婁錦,道:「這宮中的太醫我不相信,這樣,太醫由我來命。」

    剛走進來的皇后聽得固倫公主這話,臉就黑了。

    今日,固倫公主掃了她幾次面子,一次一次都是在諷刺她治宮不嚴!

    「這宮裡的太醫是極好的,怎麼?出了一次事就成了驚弓之鳥?」皇后有些不屑與固倫公主狡辯,畢竟固倫公主那胡攪蠻纏的勁她是體會了多年。

    「我好好的外孫女送入皇宮就險些喪命,我也是從皇宮出來的,別給我整你那套乾淨的東西。」固倫公主哼了聲,她看了眼面色有些難看的皇上,再看了眼同樣面色的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卻只看著三皇子,良久,三皇子才抬起了眼來,清冷的鳳眸直直看向皇上,俊美灼人冠玉面容上透著一抹疏離。

    「父皇,這段時間家國大事還請父皇與六弟處理,我與阿錦想要有個清淨日子過一過。」

    皇上怔住了,三皇子竟是要罷工?

    「朕不是答應了你,下個月封王之後便有了王府行宮,為何還要……」皇上的話在看向昏睡之中的婁錦時,頓了下來,一時間真不知道要如何繼續下去。

    皇后的臉色明顯好了許多,皇上早早就培養三皇子看奏摺,太子殿下回來之後雖一直握有重兵,可這批閱奏摺一事卻一直沒有交代下來。

    今日,當真是一個好機會。

    太后怕三皇子賭氣,道:「你要到哪兒去?」

    「這便不牢皇祖母擔心了。」顧義熙落下這話,便轉而看向賢妃娘娘。

    「母妃在宮中多年想來也是有些無聊,兒子願意帶母妃一道出去走走。」

    賢妃娘娘本被三皇子上一個請求弄得有些錯愕,可聽到兒子說出這話來,她那冰封了多年的心瞬間開起了一朵花來,這皇宮她著實呆地有些累了。

    皇上的臉色有些難看,合著一家四口故意落下他一人。

    就在皇上準備提出要求的時候,屋外傳來了高太醫求見的消息。

    皇上點了下頭,命路公公傳人。

    固倫公主眉頭一皺,道:「高太醫此人我並不熟悉,這樣吧,烏嬤嬤,你去請了阮太醫過來。」

    烏嬤嬤點了下頭,想著現在能拖延一時是一時,而且阮太醫總是有辦法周旋。

    此時,床上發出了動靜。

    濃密的睫毛動了一下,那張瓷白的小臉皺了下,殷紅的唇發出了一聲嚶嚀。

    床上的人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見那水波流轉的雙眸睜開,那一瞬間猶如剛剛開了卷的畫,山水浮動,月色出雲。

    方才進來的蕭匕安見著這一幕,頎長的雙腿卻突然被灌了鉛一樣沉重。

    他怔怔地看著那從別人懷中醒來的人兒,看到從那杏眼中傾瀉而下的萬丈柔芒,那一瞬,他只覺得胸口堵塞地嚴重。

    一股陡然而升的懵懵心動,怦怦然地撞擊著他的胸口,接著,似乎有什麼東西堵在那沸騰的血液當口,他猛地咳嗽了起來。

    可聲音卻被生生壓了下去。

    蕭匕安轉過身去,在舒朗瞪大的雙眼前,伸手擦了下唇角,道:「進去吧。」

    「殿下,您……」

    舒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因著殿下垂下來的眸子被一層陰影遮掩,那裡看不出一絲絲飛揚跋扈。

    眼睜睜地看著殿下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笑著與那喚作婁錦的三皇妃說話,舒朗覺得,殿下,中毒太深。

    「錦兒,你醒了是不是要謝謝你的匕安哥哥?這次可是我救的你。」俊挺的下巴微翹,他半眯著眼那微微得意的模樣,仿佛在告知婁錦,這一次終於是我救了你。

    婁錦才一醒來,頭疼地發漲,聽了蕭匕安這話,她微微一愣,卻笑了起來,「那就多謝匕安哥哥了,只是,這屋子內怎麼會有這麼重的酒味?」

    蕭匕安面上的笑凝滯了下,他挑了下眉,卻沒有繼續說話。

    言語之中,一道視線與他的相交。

    那是一道清冷的目光,然而,那目光之中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感激。

    顧義熙撫著婁錦的後腦勺,那力道不輕,壓地婁錦唉唉直叫。

    顧義熙似乎知道自己力道重了,他看了眼在場的眾人,想著換種方式讓阿錦舒服點,便將婁錦打橫抱了起來,直直往外走去。

    經過蕭匕安身側的時候,他微微側目,狹長的鳳眸猶如冷月。

    「多謝六弟救了阿錦。」

    話方一落,人便出了門。

    蕭匕安沉默了下來,他看著那空空如也的床,笑了起來。

    他與錦兒還來不及多說兩句話……

    這一笑,笑地很澀,皇后娘娘在一旁看著,一陣心驚肉跳。

    皇上皺眉看向蕭匕安,良久,他嘆了一口氣,道了聲回養心殿便走了。

    太后娘娘也疲累地很,讓賢妃娘娘扶著離開。

    固倫公主他們也相繼走了。

    很快,屋內便只剩下了尊貴無比的皇后娘娘與太子殿下。

    蕭匕安笑了良久,笑到心肺都震痛了起來,他才猛的咳嗽了聲。

    皇后娘娘心驚地看向他,道:「匕安,你要是有哪裡不舒服告訴母后。」

    蕭匕安沉默了,沉默下來的他卻顯得那樣孤寂和落寞。

    皇后看著,心揪疼了下。

    「太子……」

    「母后,我還沒來得及與她說第二句話,她就走了。這次是我救的她,終於是我了……可是,我覺得還不夠,怎麼都不夠。你說,是不是我徹底報答了救命之恩,是不是便不會再去計較,便不會再去奢望。這樣,我們兩人也就徹底不欠誰了。」

    皇后怔住了,她看著那站在床邊,微微低垂著頭,張揚的五官卻柔和了許多的太子殿下,她的兒子。

    她虧欠了兒子。

    這種深深的責備和愧疚感瞬間充滿了皇后的心間。

    若是一開始兒子便是太子,他與三皇子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他沒有因為多次的暗殺而警戒心四起,是不是就不會輸得這樣徹底?

    皇后沒敢想,這一切乃是天意。

    蕭匕安跨步朝外走去,一步一步,有些沉。

    舒朗在門外站著,見殿下出來忙去扶了一把,蕭匕安甩了下手道:「回軍營。」

    那一夜,皇宮之中發生了許多事,可因著三皇妃的失蹤,有些事便被人忘了。

    比如,紫曉落水後便陷入了昏迷。

    三天過去了,竇公府讓太醫來了去去了又來,不過是開了一些藥和參湯來續命,別的,藥石都開,卻都無藥效。

    而安府的人自那一夜聽聞紫曉是上了太子殿下的船後掉下湖中去,便沒去理會紫曉的死活。後來還是竇公派人上門才把半死不活的紫曉給帶了回來。

    依著太醫所言,紫曉可能會一直昏迷下去,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也有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醒。但只要有湯藥在,即便會削瘦也不會死。

    盛夏時節,天氣極為悶熱,便是繁華的路邊也能聽到蟬鳴聲聲,燥熱的天氣讓人恨不得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方能痛快。

    寧城是大齊北方的一個城市,這裡的人煙稀少,有一片大濕地,時常有白鷺飛來在這片碧色的山下停留。

    寧城的驛站便是在這極為寧靜的地方開了起來。

    驛站的南側那有五六輛馬車停了下來。

    為首的馬車上走下來的貴婦髮絲若雪,卻生得很是端方,只不過她那尤為冷艷的眸子只有看到身後那一對逼人的時候才有了些笑意。

    驛站這來往的客人不少,有些人正要出門,見那藍色的帷帳被一隻素白的根根若蔥一般的手拉了開來,便都紛紛走不動了。

    不想走出來的竟是個俊美無儔的男兒郎,他們都是一驚,不覺又是一陣嘲諷。

    「一個男人怎麼一雙手與女人一樣?」

    男子俊美灼人的冰冷雙眸淡淡一掃,清晰的好比冬日裡的凜冽寒風掃了過來,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驚訝於此人的出身,看這馬車並非多華貴,但能用上馬車的這些出門在外的人自然都是有些銀錢的,但有那樣的奪人氣勢,還堪堪猜不出身份來。

    就在諸多人猜測那白玉若松一般的男子適合身份的時候,他的動作卻讓人瞠目結舌。

    只見他轉過身去,長而有力的雙手朝身後一個少女抱去,少女騰空而起,被他打橫抱了下來。

    他清冷的面上似乎有些慍怒,少女卻喜笑顏開地在他的耳邊落下一吻來。

    那清冷的男子愣了下,隨即臉上一紅,後笑了出來。

    那一笑看得在場隨著父兄出門的女子都感覺心臟猛然一縮,一時間都是目光痴了直了的女子朝自家父兄說了幾句話。

    劉韜站在顧義熙身邊,他的額頭隱隱生出了一些汗來。

    為什麼三皇妃要與懷遠侯世子他們做那種賭?賭金竟還是……抱著娘子經過任何一個女子身邊,說什麼這世上我只要我手中之寶,絕不背叛絕不多看任何女子一眼,除了你,每一個女子在我眼前都不過是個木頭罷了。

    劉韜回過頭去,身後的三輛馬車都停了下來。

    後面第二輛的帘子拉了開來,一身著碧藍色錦袍男子猶如一彎藍泉,他下來之時,目光幽幽地看了眼婁錦,然後認命地抱起了出了帘子的嬌俏女子。

    那些站在驛站的女子眼都看直了。

    不時看看這個儒雅的男子又不時看看那個清俊地渾似雪山盛蓮一樣的男子。

    目光一轉,他們都齊刷刷地看向這二人懷中的少女。

    只見那身著碧青衣袍的女子嬌顏若月,她笑著回頭朝那儒雅的男子道:「恩,現在就看看世子了。」

    左御風面上有兩分苦色,他看了眼那眼微抬,目光悠遠的三皇子,心裡想著,三皇子不是被婁錦給折騰地沒邊了,為什麼還要答應這種事?

    懷遠侯世子黃廷煜出來的時候,面上的笑卻有些僵硬,因著蕭琴給足了婁錦面子,左右沒肯下來,他在裡頭好生一求,蕭琴卻還是沒願意下來。

    這個賭,懷遠侯世子輸了。

    婁錦面上揚起了笑,她得意地看了眼這個不管是春日還是冬日都拿著一把玉骨扇子為了冷靜的傢伙,心裡著實歡快。

    果然,風流倜儻的世子爺抱著蕭琴來到一個女子身旁。

    這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可憐,此刻正低垂著頭,羞紅著臉在下一瞬卻變得木然無比,面上的表情很是僵硬。

    直到懷遠侯世子將蕭琴抱了進去,那女子還怔怔地看著。

    婁錦不再耍這淘氣勁,從顧義熙身上下來後,便與方瑤笑鬧了起來。

    「錦兒,你真是,我一開始還以為三皇子不會答應呢。」方瑤笑著牽起婁錦的手走在了左御風和三皇子的前頭。

    「這一次出了皇宮,自是要好好玩耍一番。」婁錦話剛落下,便在一側的馬車那等著,扶了賢妃娘娘下來,賢妃也看著他們這一鬧,面上也揚起了笑來。

    流螢與烏嬤嬤一左一右扶著賢妃娘娘,賢妃看了眼婁錦,朝最後一輛馬車道:「怎麼田笑田大人也跟來了?」

    婁錦聞言一笑,見流螢把頭低地越發低了。便道:「有美人兮,令人輾轉反側,自然便有人來了。」

    流螢的耳朵紅了,她咬著貝齒,羞地真想找個縫鑽了。

    幾人說說笑笑,便入了驛站。

    到了裡頭,令掌柜的上了菜,幾人圍桌而坐之時,婁錦與顧義熙二人對視了一眼,劉韜壓低了聲音在二人身後道:「皇上一直派人暗地裡保護,相士門的人都按兵不動,相信是怕被皇上的暗衛發現。」

    顧義熙點了下頭,「一切照計劃行事便可。」

    「是。」

    婁錦打了個哈欠,有些疲累地吃了幾口,便吃不下了。

    顧義熙皺了下眉,賢妃擔心地看了過來,道:「最近想來是舟車勞頓,胃口不佳。」

    漆黑的眸子轉了下,深邃的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直直盯著她來,婁錦心裡漏了一拍,咚咚咚地跳了起來。

    顧義熙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拿起湯匙,在左御風黃廷煜幾人古怪的目光中,盛了一碗湯來。

    當湯匙送到婁錦唇邊,他的聲音堅定,透著一抹不容置疑。

    「張口。」

    婁錦努了努嘴,有些不願地抬起頭來,對上顧義熙那雙清冷的雙目,她頓了下,卻還是耍起了無賴。

    「我能不能不吃?」

    回答她的,是他的沉默,他那雙極為冷峻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似乎她不張嘴便會如此看著她。

    婁錦見無數雙眸子都看了過來,驛站裡頭用膳的人何止他們這些人,那些商客,那些嬌客無不是愕然地看著這一幕。

    「那男子竟親自餵他的妻子,我要是他娘子,要我伺候他還來不及呢,怎麼敢讓他餵自己吃飯?」一個女子壓低了聲音說道。

    「她是沒了手還是沒了腳,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態度,可有想過丈夫的威嚴?」一個男子喝了聲,顯然是為三皇子報不平。

    婁錦縮了縮腦袋,倒不是因為那不認識的男子,而是因著顧義熙冷冷地看了過去,那說話的男子陡然被這寒冰一眼掃中,腳底竄上一股寒意,心中嘀咕著這人的身份,便抿著唇坐了下來。

    三皇子一怒,時間都會凝結成冰。

    婁錦聽話地張開了口,顧義熙那殷紅的唇才緩緩有了些弧度。

    可左右也就多吃了幾口罷了,婁錦便困了。

    她疲累不堪地窩在了他的懷中,也不理會眾人,只道了聲,「義熙,我想睡。」

    顧義熙白皙的臉紅了紅,他看了眼拿著帕子掩住唇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抽的母妃,再掃了眼一眾拿眼偷瞄的觀客,白皙的臉黑沉了下來,卻還是咳嗽了聲,將婁錦打橫抱了起來,往樓上的天子房走去。

    方瑤嘖嘖稱嘆拉著蕭琴的手道:「婁錦這矯情勁,懷了孩子怎麼就這麼跋扈了起來?」

    二人說話的聲音很低,他人自然是聽不到的。

    蕭琴笑了起來,兩人竊竊私語了一陣,左御風與世子黃廷煜都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於是乎……

    方瑤和蕭琴同時道:「我困了。」

    左御風的臉一黑,暗惱三皇子做了個反面表率,這飯吃了一半,還要在眾人面前如此丟臉,偏偏他還不能惱,人家三皇子心甘情願,他左右不過是個左相公子,還能讓三皇子為了自己而不考慮親親娘子?

    左御風長嘆了一口氣,終於認命地抱起方瑤,在眾人行注目禮中,上了樓。

    黃廷煜後悔,他後悔極了。

    得知三皇子召了一道出京來遊玩,本以為是個好差事,誰知道,成了妻奴。

    田笑笑了笑,他目光一轉,灼熱的視線搭在了流螢身上。

    田笑站了起來,對流螢道:「可困了?」

    話方一落,一記狠狠地踩腳讓他一張臉又青又紫,最後呵呵一笑,坐回了原位。

    賢妃娘娘是看著這一幕,咯咯直笑。這是她這幾十年來最為暢快的一天,見著這些年輕人的態度,竟覺得這一趟真真是來對了。

    烏嬤嬤扶著她,她便笑道:「以往阿錦都這麼好玩嗎?」

    烏嬤嬤頓了下,卻搖起了頭來。

    流螢心中一陣喟嘆,小姐以往的生活並不暢快,因著心中的仇恨,因著那些不能說出的秘密,因著孤軍奮戰而有些苦澀。

    但,流螢記得,十二歲以前的小姐便是如此,開起玩笑來真真是有趣。

    賢妃娘娘見她們二人似乎都陷入了過去不快的回憶里,才想到阿錦的父親,那個險些毀掉了阿錦和她娘親的男子。

    這一想,便又覺得現在的一切得來不易。

    屋子裡頭,床榻之上。

    女子趴在了男子的身上,左右搖晃著,男子俊美無儔的面容有些微紅,他嘆道:「阿錦,你不是困了嗎?」

    「不要出去,陪我睡。」婁錦喃喃道,她壓著他,右手從下方伸入,拉開那玉色的絲帶,便有一方精壯的體魄在自己的身子之下。

    他的體溫不高,在這炎炎的夏日裡最適合祛熱散熱了,婁錦有些貪涼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又蹭了蹭。

    顧義熙悶哼了聲,拉開她肆無忌憚的手,漆黑的眸子越發深邃迷人。

    瓷白的面容上因著這夏日炎熱而有些酡紅,她疲累地半眯著眼,惑人的眸子散發出撩人的性感。

    因著扯動,那白皙的肩在那粉色的肚兜旁顯露了出來晶瑩剔透的鎖骨透著誘人的光澤。

    他的手動了動,撫著她細嫩纖長的脖頸,粗糙的手帶著特殊的麻栗透過她敏感的皮膚傳了進來。

    婁錦猛地打了個激顫。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熱情,那殷紅的唇微微一勾,雙手從下而上深入髮絲,揉捏著她最喜愛的光可鑑人的頭髮。

    「恩,舒服。」她喃喃道。

    「阿錦,你在誘惑我。」低沉而溫厚的嗓音透著勾人的誘惑,他就勢仰頭,在婁錦那微微咧開的衣襟口落下了一吻。

    看著那裡頭奶白的色澤還有晶瑩的身軀因著他這一吻而變得緋紅一片,顧義熙的眸光驟然一深。

    他身子一轉,將婁錦放在身下,道:「阿錦,你可要沐浴?」

    熱,可熱了。

    婁錦沒有回答,拉下他的衣襟,手一伸便觸及他胸膛的肌膚,滿足舒服地往裡頭摸索了進去。

    顧義熙沉默了,他順勢一扯,將那肚兜拉了下來,便壓了下去。

    很快,劉韜便鎮守在門外,僵硬著一張臉盯著所有四下經過的人。

    但凡有一人發現這裡頭的傳來的恩恩之聲,便很快會收到劉韜的一番警告。

    漲紅了臉的劉韜實在想不明白,這大白天的,為何要這樣折磨人,他劉韜也是要準備成親的人啊。

    夜裡涼風徐徐,整個驛站才從懨懨的一天裡恢復了熱鬧。

    婁錦方才睡醒,便感覺身子極為清爽,她睜開雙眼,對上一雙狹長的清冷的鳳眸,一時間痴迷了起來。

    顧義熙看著看著,便笑道:「阿錦好色。」

    婁錦的臉騰地紅了,她辯駁道:「我好色大可以看看鏡子。」

    「好男色。」

    顧義熙不留情道。

    婁錦悶聲不說話,心中卻極不爽利。顧義熙也知道自己生了一副禍國殃民的臉,而女子的容顏在他面前都遜色了幾分。

    思及此,婁錦便笑了起來,她今日竟與他談論起了好色。

    「阿錦,你的身子,怎麼了?」

    燭火被風吹地晃了一晃,一如此刻婁錦的心,她微微有些愕然,卻立刻道:「我不過是沒那麼多瑣事煩心,便嗜睡罷了。」

    「哦?」顧義熙低下頭來,眸子幾乎與她不過一寸距離,他眉頭皺了皺,又皺了皺。

    「不行,我不放心。」他正要叫來劉韜,婁錦卻立刻從床上起來,一絲不掛地趴在了顧義熙的後背,細長的雙腿勾住他,嗚嗚道:「義熙,我們已經出來三個多月了。什麼時候回去?」

    俊美的臉再次紅了起來,他回過身去,將婁錦抱住,愛憐地親了親她的肩頭,帶著剝繭的手捏了捏臀上的白皙之肉,才將她塞入被窩。

    「方才劉韜傳來消息,說是王府已經竣工,現在我們便可以回去了。」

    婁錦心裡一甜,面上也有了笑意。

    「義熙,我們以後有自己的家了。」她心裡暢快,自然也快活地緊。

    顧義熙拉著她坐下,在她那紅撲撲的小臉蛋上啄了一口,才道:「阿錦,你後悔嗎?」

    婁錦愣了下,心中那暢快的河流霎時猶如從高高的地方墜落成了瀑布衝擊到了潭水之上,濺開了一層層花白的激浪。

    他是在怕嗎?

    婁錦察覺到他那拉著自己的手收緊了兩分,溫暖的觸感,微濕的手心。

    她笑了起來,豐潤的唇上貝齒晶瑩雪白,「義熙,今世我們要同衾共裘,生死相依。」

    夜裡更深人靜,入手的絲被冰滑若水,月光傾泄而下,靜謐地鋪在了地面上。

    屋子裡因著這月光倒是皎亮地很,對面的男子劍眉下的星目閉著,俊美的臉白皙若雪,而那殷紅的唇卻極為性感撩人。

    婁錦看著看著,陡然生了興致,她趴在那枕頭上,含笑看著他的容顏,心中又甚是歡喜。

    手撫著肚子,每每到了夜裡散功的時候肚皮膚都會癢地難受,因著妊娠而形成的皮膚的麻癢。

    顧義熙睡著的時候很乖,不會翻身也不喜歡踢被子。

    婁錦靜靜地看著,心中甚是滿足,待她將孩子生下,便也就兩全了。

    肚子裡頭的孩子也足有七個月了,再過兩個多月,便要生了。

    她眯起了眼,回王府之後,得秘密找人安排穩婆和需要的人,事。

    就在婁錦尋思著接下來的事時,顧義熙將被子往上拉了拉把婁錦的手放進被窩,低沉溫柔的聲音噴在了她的鬢髮上。

    「阿錦,快睡。」

    他作勢拍了拍她的背,許是看她最近嗜睡地狠了,下手的動作輕柔了許多,也延長了許多。

    京城的繁華依舊,便是這最為炎熱的時節到了夜裡也是張燈結彩,比肩繼踵。

    當夜,三皇子他們的馬車入了城門,宮裡早就得了消息,皇上與太后皇后三人在華清宮等著,命了宮女太監傳了消息。

    火紅的燈籠幾乎將華清宮照耀地猶如白晝,皇上這三個多月來緊緊蹙著的眉頭舒展了些,路公公笑著走了進來,「皇上,賢妃,三皇子和三皇妃都回來了。」

    話方一落,幾人便走了進來,三人一一行禮。

    皇上看著賢妃,見她面容依舊清冷,可風采依舊。

    目光一轉,他看向三皇子,面色就冷了下來。

    「知道你這幾個月丟下事不管,朕和你六皇弟忙成了什麼樣?」

    顧義熙面上依舊平靜無波,只微微頷首。太后見狀,盯著婁錦看了一眼,良久,她才道:「行了,早些歇息吧。」

    皇上又囑咐了兩句,道那王府依舊休整好了,什麼時候入住都好。

    此時,路公公沉著臉色從外頭走了進來,道:「稟告皇上,方才得來消息,相士門突發爆炸,整個屋子都燒了起來,連著那宅門附近的幾個房子都燒了起來,百姓們逃了出來,正在救火。」

    「什麼?」太后忙站了起來,詫異道:「爆炸?那藏空相士呢?」

    路公公看了眼很是詫異的皇上和皇后,道:「微臣不知。」

    不知?

    難道?

    「還不快增派人去救火!」皇上怒喝一聲,路公公忙朝外走去。

    婁錦低下頭去,黑白分明的杏眼中閃過一道鋒芒,手被一隻大掌包裹起來,婁錦微微一愣,顧義熙的聲音卻傳了過來。

    「父皇,母后,我們舟車勞頓有些累了。」

    皇上看了他們兩眼,見是風塵僕僕,便帶著人離開了。

    待這屋內的人都散去,顧義熙才抱著婁錦上了榻,他一邊揉捏著婁錦微微有些浮腫的雙腿,喚了人送來了洗腳盆子,便道:「阿錦,你有事瞞我。」

    婁錦的心咯噔一跳,被揉捏地舒服的雙腿感覺抽了一抽。

    顧義熙蹲了下來,儘管如此,他的身子還是與正坐著的她一樣高。

    平視的目光似乎是黑暗中的一道聚光,讓她無所遁形。

    「我……」

    「阿錦,你懷孕了。」

    他竟猜到了?

    婁錦錯愕地看著他,他卻並沒有因著她的承認而高興,只是盯著她。

    只那樣看著,婁錦便覺得生了諸多愧疚和自責來。

    她努了努嘴,試著開口說個明白。

    「義熙,我是在補償你。」她頓了下,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可知道我要是用力過猛,你和孩子會面臨什麼?」顧義熙的眉頭皺地緊緊地,他對外喝了一聲劉韜,劉韜便灰頭土臉地走了進來,不用顧義熙說什麼,當即跪了下來。

    「自己去認罰,不用我多說。」

    「是。」

    見劉韜灰溜溜地出門,婁錦只覺得脖頸處一陣寒冷。

    顧義熙轉過身來,卻是沒再多言,而是將婁錦的鞋子脫了,放入那熱水之中。

    他皺眉將那玉足放在大腿上,朝著足底的地方按壓了起來。

    這力道一上來,婁錦便唉唉直叫,求著嚷著說自己錯了。

    可偏偏顧義熙沒有停手,冷不丁地道了句,「幫你護著身子,這樣可以讓你雙腿的水腫好些。」

    屋外流螢和烏嬤嬤本還捂著手帕,心驚膽戰地生怕爺生了大氣,可聽著那水聲,再聽到爺這話,他們都有些愕然。

    爺竟幫著小姐洗腳,而且還按摩了起來。

    流螢原本見劉韜下去領了鞭子,心裡就砰砰直跳,看來爺還是愛屋及烏的啊。

    至少她和烏嬤嬤沒有受罰。

    只不過……

    「阿狸,你這輩子沒法成親了。」那溫潤淳厚的聲音一出,月白的衣襟胸膛處冒出了一個烏黑的腦袋。

    阿狸十分不滿地汪汪直叫,可顧義熙卻道:「隱瞞不報,罪加一等。自己下去領罰。」

    婁錦有些愧疚地看了阿狸一眼,阿狸抬了下雙眼,嗚嗚地朝婁錦飛了過去,可憐巴巴地在婁錦的胸口處占據一席之地。

    那俊美灼人的俊臉卻黑了起來,喝了聲「下去!」

    阿狸嚇了一跳,灰溜溜地從婁錦身上爬了下來,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婁錦。

    婁錦的一顆心都軟地不得了,正要求情,腳下的力道又重了兩分,她再次仰頭高叫了起來。

    「義熙,輕點,疼……」

    「我知道,我知道錯了……」

    婁錦的叫聲越發大了,到最後卻是沙啞無力。因著婁錦的聲音本就靡軟,她這幾聲叫聲很快讓華清宮上下紅透了臉。

    燭光下,顧義熙白皙的側臉微微有些紅,卻不想就此放過她來,而外頭,烏嬤嬤咳嗽了兩聲,以廚房還有事為由遁了。

    流螢尷尬著呆在外頭,見路過的宮女太監們一個個低垂著頭,耳朵冒煙一樣疾步而過。

    而此時,京城裡頭上演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救火行動。

    因著相士門的宅門連著好些個房子,這一爆炸,便引來了近乎半城的百姓。

    火勢滔天,便是近水也救不了這近火。

    最後保住了附近的幾個房子,而相士門卻被燒地什麼都不勝。

    京兆尹見宮中侍衛也都來了,可火也幾乎滅了,人卻找不到幾個。

    藥童站在人群中,灰頭土臉地怔忪地看著這一幕,心卻是縮地一跳。

    幾個相士還有府中的奴僕都雙腿打顫,呆坐在地上,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京兆尹上前來詢問藏空所在,藥童道:「尊主他……」

    藥童心中有些顫抖,他深吸了一口氣,卻見了那凋落的牌匾下有個手動了下。

    他忙走了過去,撩開牌匾,其他幾人都盯著他的動作,見真有一人,便立刻去尋了大夫。

    京兆尹過去一看,那人被牌匾壓著,一雙一雙腿早已經鮮血淋漓,分成兩段,人尚有一絲氣息在,整個人猶如黑炭。

    藥童顫抖著手將藏空扶了起來,相士門中其他人都跪了下來。

    「尊主?」

    被扶著的人只喘息著,發出嘶厲的可怖的聲音,接著他一陣咳嗽,痛意讓他周身一陣扭曲。

    他竟說不出半個字來,京兆尹眉頭一皺,而此刻太醫奉命而來,京兆尹便命了人把藏空轉到了附近的藥房裡頭。

    多人圍著,太醫診斷的時候眉頭緊蹙,臉色也很是難看。

    藥童渾身直顫抖,有些懼怕地站在了藏空身後。

    他想逃,此刻,他真的想逃。

    尊主醒來第一個要懲治的人必定是他,那好端端的配藥竟爆炸了起來,問責下來,他必死。

    他不想死,可他能逃到哪裡去?相士門的人都被尊主以藥控制,藥童既不能讓尊主死,也不能讓自己死。

    眼下,他唯一的情緒便是害怕,恐懼猶如一個發脹的饅頭瞬間扼住他的喉嚨,讓他呼吸困難,走在死神的邊緣。

    「他怎麼樣了?」京兆尹可是得了皇上的指示,一定要好生照顧藏空相士,可不能出什麼岔子啊。

    太醫嘆了一口氣,「眼下,我只能開止血的藥和消毒的一些藥方給他,他的雙腿是不能有了,下半身也動彈不得,而且,傷了嗓子,得休息之後方能說話。」

    本緊閉著雙眼的藏空陡然睜大了眸子,一雙陰鷙的眸迸射出一道刺眼的鋒芒來,他扭曲著臉,暴喝了聲,一下子嚇了這屋中所有人。

    「我……」

    奈何,他只能發出這麼一個聲音。

    藏空頓住了,半晌,在藥童他們又驚又懼的目光中突然暴跳如雷,卻偏偏發出了極為古怪的聲音來。

    沒人知道他喉嚨里震盪而出的是什麼話語,只是悶悶地很是難聽。

    太醫命人壓住了他,道:「不能動,你還在流血。」

    藏空的眼垂,見本是頎長精幹的雙腿從大腿的地方便空了一截。

    心突然一陣拔涼,雙手重重地砸在了榻上,一雙陰厲的眸子突然一抬,朝藥童看了過去。

    那藥童心一驚,當即噗通一聲跪下,道:「尊主饒命,尊主,那藥源定是出了問題,請尊主繞我一命,我一定為尊主查個水落石出,讓那人償命!」

    其他人戰戰兢兢,便是京兆尹還是頭一次看到藏空相士如此恐怖的眼神。

    發作了兩下,藏空的精力仿佛被抽走了,他疲憊不堪地躺了下來,目光卻緊盯著那藥童。

    藥童不敢耽誤時間,跪著磕了兩個頭,便出門去了。

    他一定要查出那給了這藥源之人,是有人要害他,還是想要害尊主?

    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一狠,便下去安排了。

    子午街的胭脂巷那一個小茶館內,幾個人將一個男子包圍了起來。

    那茶館的門關上,裡頭的光線驟然暗了下來。

    藥童盯著對面這人,道:「給我說清楚,究竟你這藥源是誰給你的?」

    昏暗的光線下,對面那人哼了聲,便笑了起來,「自是有人要對付你的主子,據說,他現在沒了雙腿?」

    藥童本還抱著僥倖心理,一聽這話,眉頭當即挑高,喝道:「你主子是誰!」

    「我主子?你沒資格知道,告訴他,這還只是第一步,你們相士門尊主是不是給你們都投了毒?看看,這是什麼?」

    只見那男子甩出一個瓷瓶,藥童接過,狐疑地看了那男子一眼,命身邊的奴僕打開來一聞。

    奴僕一聞這藥,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騰了起來,他震驚地盯著那男子,雙手都顫抖了起來。

    「這,這……。這是解藥?」

    他們每一個月都要吃一小顆藥丸,這味道和那藥丸的味道幾乎一樣。

    藥童一聽這話,背後一凜,立刻奪過奴僕手中的瓷瓶,在鼻端吸了一口氣。

    他滿臉震驚,錯愕不已地看著對面的男子。

    男子呵地一笑,道:「如何?可是好東西?」

    藥童的雙手一顫,這可真真是好東西,有了解藥,他就可以脫離尊主的控制,有了解藥他便可以放手一搏。

    「忘了告訴你,相士門內已經有不少人服用了這東西,你們是最後一批,他們早就蠢蠢欲動,你說,一個沒了雙腿人能服眾?能成為相士門的尊主?藏空,他廢了!」

    藥童的眼閃過一絲精光,竟已經很多人服用了這解藥?

    那他還等著什麼,論資輩,他在相士門中屈居於藏空之下,可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

    一時間,他的眸子一片赤紅,被壓制多年的貪婪和*瞬間膨脹了起來。

    是的,藏空廢了,沒人會聽他的,尊主的地位何其尊貴,得了皇上和太后的賞識,便從此富貴榮華享用不盡,一朝入了九雲霄!

    他猛地將那藥瓶高舉,一口含住,仿佛那是這世上最為美妙的玉露瓊漿一般。

    對面的男子笑了起來,他道:「這裡每人一瓶,喝了便都散了吧,你們相士門的人怕已經從四面八方過來了,再遲了一步,怕相士門重新排位,沒你們的份了。」

    所有人眼中都藏了一絲野心,這個野心被這男子隨意挑說,便都暴露了出來。

    其他人紛紛過去將那解藥喝下,爭先恐後地離開了這個小茶館,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這屋子,瞬間就清淨了下來。

    劉韜見人都走了,悶悶地挑了下眉,「三皇妃這藥配的,那些人恍以為都沒了控制,卻不知道,相士門的人將會在不久後全軍覆沒。」

    他嘆了一口氣,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三皇妃,給你一顆棗子的時候還不知道那棗子裡頭可有沒有那致命的東西。

    劉韜打了一個寒顫,覺得後背那被鞭笞的地方盈盈有些疼,見四下無人,便離開了此地。

    京城四大藥房的回春善藥房裡頭陡然聚集了許多人,便是掌柜的,心裡也有些慌亂。

    見那些人都身著道袍,便知道他們是來找藏空相士的,引了他們上了二樓,便也沒去理會。

    藏空還在休息,他的病情一直沒有怎麼壓下來,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

    原本平靜的屋子突然變得吵鬧了起來,藏空有些不適地抬起頭來,見幾個堂主站在這,便有些奇怪。

    沒有召見,這些堂主來這裡作甚?

    藥童站在他們身側,那本是臣服的卑微的眸子變了,變得自大得意。

    「尊主,我們重新排了相士門的位置,私下以為尊主該退位了。」

    藏空一雙濁目登時睜大,有些錯愕地看著他們,「開玩笑是嗎?你們要逼退我?不怕腸穿肚爛而死嗎?」

    藥童早讓兩個小角色試過了,那果真是解藥,那兩個本來要病發之人吃了藥不但沒事,精力還十分充足,他們徹底擺脫了藏空的控制,怕什麼腸穿肚爛?

    其中一個堂主笑道:「你看看他,他昨天就需要解藥,你病了,他沒有解藥如何能活?可他今天卻活生生地站在這裡?為什麼?你應該知道。」

    藏空盯著那跪在地上的之人,他認不得那人,卻明白,這些人已經獲得了解藥!

    是誰?是誰破壞了他的計劃?

    陰鷙的眸子眯了起來,他道:「解藥是誰給你們的?」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只要告訴我,尊主碧璽印在哪裡?」說話之人乃是藥童。

    按輩分來,他最有資格成為新一任的尊主!

    藏空怒極反笑,「你?你想當尊主?」

    藥童眯起了眼,得意地跨出一步,「難道你還有資格當尊主,就你拖著這病體,有資格面聖?相士門諸多相士,我的能力從來不低於你,若不是你長年用藥控制著我,我怎麼會一直屈居於你!」

    「我能凌駕於你之上,自然有過人的本事,測算天命,我有得道的能力,你們有嗎?沒有這本事,別說我不服你,便是你們要面聖,也會被聖上唾棄!」

    藏空這話一出,其他人紛紛色變。

    即便是有了尊主碧璽印,可要是說服不了皇上,也尊貴不到哪兒去。

    藏空確實有一門獨門測算,當年那一場地震,整個相士門無人能算出,只有藏空一人,也因著那一場測算,藏空名揚天下!

    他們面面相覷,心中卻生出了不甘和貪婪,他們想要學藏空那一門測算。

    藥童皺了下眉頭,道:「你把那測算推演術教給我,我可以放了你。」

    「呵呵,教給你?做夢!只要我還有這一門手藝在手,皇上還會惦念我。」

    其他人心中一凜,本以為勝券在握,可沒想到藏空竟還留了一手!

    「你現在在我們手中,既然天下就你一個會,其他相士便都一樣了,皇上既不會高看我們,也不可能低看我們。我們有成百上千種死法給你選,你是想交出測算術還是想死?」藥童的話一出,其他人紛紛都考量了起來。

    藥童的話顯然是提醒了所有人,相士門自古都有,即便在朝堂之上沒有大的建樹,在民間卻頗得人心,便是沒有皇上過分看重,也是一份饕餮盛宴。

    沒了藏空,他們依舊可以享受這饕餮盛宴!

    藏空的臉色變了,見所有人恢復起咄咄逼人之態,心中不覺一凜。

    藥童見藏空變了臉色,笑了起來,道:「怕了?你終於怕了?怕了就交出你的測算術!」

    這些人究竟是被誰策反?

    謀劃著他的性命,毀了他的雙腿,再奪走他緊緊握在手心十數年的權利。

    這人,好生可怕!

    腦海中一陣過濾,心中隱隱閃現出了幾個人影。

    浮動過後,更為清晰,猶如一副沙畫被風吹過,浮現出它原本的面容。

    是他!

    有這個能力讓素來小心謹慎的他察覺不出那藥源的問題,有能力讓相士門眾人無聲無息中服用解藥,有這個謀劃,有這個能力的人只有一人,那便是當朝得天獨厚的三皇子,顧義熙!

    不,還有一人,他思量之時,雙手微微顫抖。

    解藥,能配出解藥之人,號稱國醫聖手的女子,婁錦!

    好一對姦夫淫婦!

    藏空渾身直顫,眼中一片狠戾,婁錦,這個女子真真是地獄歸來的羅剎,要了自己親生父親的命,更要毀了他!

    瘋狂的怒火正在歇斯底里地叫囂,他小心翼翼經營了十數年的布局被她全局打亂,三皇子加入,她更是如虎添翼。

    兒子的死,他的一切都毀在了婁錦身上,他要報復,他一定要報復!

    眾人面面相覷,見藏空氣地面容扭曲,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藥童喝道:「你交是不交。」

    只見藏空猛地抬眼,渾濁的雙目如電一閃,迸射出凌厲迫人的寒意來。

    藏空畢竟積威多年,這一眼讓不少人猛然後退了一步。

    「我交,不過,我要你答應我最後三個要求。如若你答應了,我便交給你。」

    突然得到藏空妥協,藥童有那麼一瞬地錯愕,他狐疑地看了眼藏空,道:「你不是在耍什麼花招吧?」

    藏空冷冷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我要真耍花樣,你不是有千百種方法讓我死?」

    藥童得意地抬起頭來,自然是。

    翌日,風光明媚的盛夏雖是熱地慌,卻好在這是個黃道吉日。

    宜出行嫁娶搬家。

    仁親王府乃是當今聖上之下的第一個王府,三皇子也是第一個被封為親王的皇子,自當是滿朝慶賀而來。

    在子午街的東大巷子口坐落著一座龐大的府邸,外圍的牆壁刷地雪白,上頭的磚瓦乃用上好的琉璃鋪就,在日光下反射出碧翠的光澤。

    仁親王府門前兩頭石獅子足有兩人高,漢白玉鋪就的石階上雕刻著兩朵富麗的牡丹。

    大門邊上各站著兩個魁梧男子,二人目光凜凜,堪比雄獅。

    敞開的大門乃是用上好的紅漆配上銅獸頭。

    偌大的街道上停下了許多馬車,來往的賓客不斷,婁錦派了烏嬤嬤的兒子行這管家一職。

    劉允站在門口,唱起了各家各院送上的好禮,劉韜則是在門口迎接各府的貴客。

    王府內酒水備足,珍饈美食更是數不勝數。

    有人笑稱,來此一趟,似是參與了王母的蟠桃盛宴。

    婁錦坐在桌前,手上的醫書翻了一翻,又翻了一翻。

    見流螢在門外站著,便讓她進來,問了問今日來往的客人。

    「娘可來了?」

    「還沒呢,據說縣公大人帶著冬兒小姐和容兒少爺一道來了。」

    婁錦一聽說冬兒和容兒都要來,便喜笑顏開。

    「之前爹爹保護他們怎麼都不願意出門,今天倒是給了我這個福分。」她站了起來,這兩日的精神頭好些了,顧義熙又是按又是送藥的,不過,夜裡的日子卻不怎麼好過。

    自從顧義熙知道她懷有身孕之後便十分小心,夜裡該有的福利也都沒收了去。

    便是她偶爾淘氣,捉弄兩下,他竟然……

    顧義熙直接從床上起來,走到屏風後用涼水沖了沖,後又用溫水擦了下身子才敢抱著她睡。

    婁錦挑了下眉,索性也安分了起來。

    流螢見婁錦昨兒個消停了,便笑道:「爺昨兒個晚上睡不安穩。」

    婁錦愣了下,疑惑地看向流螢。

    流螢一笑,道:「流螢昨兒個夜裡也不甚好睡,總聽到爺起來喝水的聲音。」

    婁錦愣了好一會兒,撲哧一笑,道:「要不我今晚開始讓他去書房睡?」

    話才剛剛落地,門上便砰地一響,只見那一抹月白迎風而立,俊眉凝成一個結,星目狠狠瞪了婁錦一眼,才道:「想讓我睡書房?」

    婁錦扯了下唇,嘿嘿一笑,學著阿狸那狗腿的模樣就差搖頭擺尾了。

    他哼了聲,卻又看著婁錦平坦的小腹,心揪疼了下,又恢復一貫的溫柔模樣,扶著婁錦的肚子道:「累不累?阿錦……」

    婁錦點了下頭,道:「我腹中的孩子現在換成白天睡覺夜裡休息了。」

    顧義熙的心又疼了起來,他道:「這事必須抓緊了辦。」

    烏嬤嬤走了進來,道:「爺,小姐,大事不好了,冬兒小姐和容兒少爺不見了。」

    烏嬤嬤面上一片蒼白,見婁錦手上的茶碗一歪,熱水燙傷婁錦。

    顧義熙猛地將那茶水收走,把婁錦的手放到銅盆子裡去,冷水沒過婁錦才怔忪地問烏嬤嬤,「到底怎麼回事?」

    「方才縣公和夫人出門的時候帶著少爺和二小姐,可是剛一出門拐角的時候就中了迷香,醒來後孩子就不見了。現在夫人已經到大堂外了,臉色蒼白地就和紙一樣了。」

    烏嬤嬤急得也像熱鍋上的螞蟻,婁錦的心都提了起來,她明明派了人在娘身邊的啊。

    顧義熙凝起了眉,道:「阿錦,怕是我們的人也在追趕,你要鎮定,別傷了身子,我去追。」

    流螢扶著婁錦,臉色也越發蒼白。

    「該死的殺千刀的,動手都動到還沒出百日的孩子身上!」烏嬤嬤狠狠啐了一口,見爺迅速消失在那拱門處,便是一口怒氣不吐不快。

    婁錦面上鎮定,腳步卻越發快了。

    固倫公主見外頭賓客眾多正要扶著方芸兒朝內走來,就見到了錦兒來了。

    方芸兒一張秀麗的臉孔蒼白無比,她似乎還在發愣。

    婁錦環視了周圍一圈,見外公和縣公都不在,想來一定是去追查孩子的下落。

    見注意這兒的人越來越多,婁錦讓烏嬤嬤去招呼眾人,便扶著呆怔的方芸兒走了進去。

    固倫公主跟著進來,方瑤和蕭琴也一道進來。

    「娘,別擔心,冬兒和容兒會沒事的。」靡軟的嗓音悅耳動人,瞬間打開了方芸兒方才被凍結的心。

    她轉過頭來,美目含淚,只聽得哇一聲趴在了婁錦的身上,嗚嗚哭了出來。

    「錦兒,一定要救你的弟弟妹妹,不能讓他們出事。」

    婁錦的心悶悶的,她拍了拍娘的背,心裡的火氣自然也蹭蹭蹭地竄了上來。

    「來人,去相士門把人給我運出來,要神不知鬼不覺。」

    婁錦喝了一聲,只聽得門外嗖嗖兩聲,幾道黑影一晃而過,消失在了仁親王府。

    方瑤和蕭琴對視了一眼,二人默默地退了出去,二人身後跟著的丫鬟都面上一凜,道:「夫人有什麼吩咐?」

    「這一次,該是我們幫幫錦兒的時候了。」方瑤俏麗的容顏上染了慍怒,婁錦已懷上孩子,卻日日用縮骨功,這等操心事,便交給她這個養尊處優的婦人。

    她看向蕭琴,見蕭琴對身後的丫鬟道:「去尋了爺,就說之前不是有相士欠了他諸多銀錢嗎?儘管去鬧,不要回來,今晚就睡書房。」

    那丫鬟聞言,點頭退了下去。

    方瑤道:「給公公傳消息,阿錦給的證據也收集地差不多了,別人說話定沒有朝中名聲最為清廉的左相大人可靠,就讓公公第一個去舉報吧。」

    流螢端著茶水從一旁經過,聽到方瑤與蕭琴二人所言的話,雙眼亮了起來,眸子裡頭更是一派激動,雙手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她能感覺到上下牙齒因為激動而打起了顫來,小姐,我流螢也能出一份力。

    她朝外走去,花園那站著一個極為風流儒雅的男子,男子站在亭子裡頭,笑意盈盈地朝流螢走來。

    「流螢,我以為你不會來見我。」他笑了笑,拉著流螢往涼亭內走去。

    流螢卻把手抽走,道:「田笑,今日你若幫我,我定答應與你成親。」

    田笑雙眸一亮,立刻道:「敢不從命。」

    「田笑,我要你在左相之後,揭發藏空相士相士門所作所為,這裡,便是證據。」

    流螢說著,遞上了一疊紙張,田笑愣了下,接過這些紙張一一查看,這一看下來,他面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

    「沒想到,一個相士門竟做出了這麼多令人厭惡之事。流螢,這事交給我,我若做到了,便要以八抬大轎迎你進門,你敢是不敢?」

    流螢面上一紅,哪有如此求親的,她跺了跺腳,道:「哪裡不敢!我就等著你抬著朱紅色的八抬大轎來娶我,敢不來,我帶我家小姐賴你家去。」

    話一出口,流螢一顆心砰砰直跳,見田笑看著她呵呵直笑的模樣,羞惱道:「我要去給小姐倒茶了。」

    見流螢逃地比兔子還快,田笑終於悶聲笑了出來,過了一會兒,他才道:「出雲,你回去準備一下迎親用的東西,媒婆要請最會討喜的來。」

    小廝出雲跟著高興地應了聲,便隨著田笑出了仁親王府。

    流螢給方芸兒送上小姐吩咐的安神茶之後便尋思著田笑在朝中的地位。

    田笑乃是吏部尚書,處事圓滑,又是皇上直接提拔,皇上最為信任,左相大人與田尚書二人一道,便是有人想要為藏空說理,怕是難了。

    見方芸兒終於入睡,婁錦才緩緩從床榻旁站了起來,對固倫公主道:「外婆,宮中有兩個藏空的爪牙,這兩人最近很是得寵,還請外婆與梁嬌合作,暫時將這兩人隔閡。」

    固倫公主點了下頭,便道:「這事交給我,你身子不舒服可莫要出頭,有我們呢。」又囑咐了幾句,她才走了出去,直直朝皇宮而去。

    婁錦心裡略微一定,這才與流螢烏嬤嬤道:「流螢,我不舒服。」

    平地驚雷,莫過於此。

    流螢和烏嬤嬤同時一驚,扶著婁錦坐下,才道:「小姐,可是哪裡不舒服?我去尋太醫來。」

    婁錦坐了下來我,可肚子卻一陣抽痛,此時額角上才悶出了汗來,她拉了流螢一把,「不能去尋太醫,我的脈相不准,絕對不能去尋太醫!」

    烏嬤嬤急得團團轉,這下更是恨自己早年沒有學醫,幫不了小姐。

    「小姐,你告訴我們,要怎麼辦?」現在王府內有用的能用的人都出去了,小姐才懷孕七個月,可不敢出什麼事啊。

    婁錦指著床頭八寶閣道:「我氣息不穩,必須得釋放縮骨功,要不會傷了孩子。先把藥給我。」

    流螢見小姐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臉色也越發蒼白,嚇地也渾身哆嗦。

    她擦了擦婁錦額頭上的汗,道:「小姐,您可要撐著,您一定會沒事的。」

    婁錦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扯開了一抹笑來。

    烏嬤嬤顫巍巍地將藥遞了過來,婁錦吃了藥再把功散了,衣服瞬間就撐大了起來。

    彼時,外頭傳來了幾個女子的說話聲。

    流螢與烏嬤嬤神色一凜,扶著有些昏昏沉沉的小姐上了榻,將被子蓋上,這才走了出去。

    方瑤和蕭琴正要進來,烏嬤嬤立刻與二人使了個眼色,見不遠處有幾個貴女朝這裡走來,壓低聲音道:「小姐釋功了,肚子顯了出來,瑤兒小姐,琴兒小姐,你們一定要幫忙攔著那些人,莫要讓人懷疑啊。」

    方瑤和蕭琴一聽這話,兩人都神色凝重。

    她們與婁錦的月份差不多大,這個時候錦兒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否則白日裡她不會散功的。

    蕭琴側過頭去,見著那幾個貴女為首那人正是視自己和婁錦為眼中釘的白玉。

    蕭琴對烏嬤嬤道:「把門關上,我去引開他們。」

    方瑤見白玉在裡頭,極不放心,就道:「現在你我二人的奴婢都只有身邊這一人,世子也不在你身邊,你單獨去應付她很是危險。這樣,我們不如把全部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花園裡去,這樣你也不用單獨去應付她。」

    蕭琴點了下頭,便與方瑤走到了花園那。

    白玉與幾個貴女一路走一路說,見前方避著的房門愣了下,隨即厭惡道:「迎接客人竟還把門關上了,這新上任的三皇妃真是會做事。」

    各府名媛都十分愛慕三皇子,這偌大的仁親王府就這樣與她們失之交臂,三皇子更是龍章鳳姿,卻偏偏成了婁錦那罪臣之女的丈夫。

    「可不是,她素來囂張大膽,不是我們這些名門之後能比的。」

    「可憐了紫曉姐姐和秦娟姐姐,二人本應該是堂堂正正的三皇妃和側妃,秦娟滿門抄斬,紫曉姐姐墜湖之後就昏迷不醒。」白玉越說越惱,更是恨那是蕭琴,她不是仰慕三皇子嗎?為何最後與懷遠侯世子結為連理?

    白玉見那房門緊閉,她上門是客,沒有道理拒之門外,有了這份底氣,她便要去敲門看看。

    與幾個貴女互相商量了下,都想著應該去敲門看看,方才不是聽說三皇妃就在屋內嗎?大白天的關門,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三人起了這疑心便走上前去。

    「哎呀,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快來人啊!」

    丫鬟的叫聲很大,只聽得花園那噗通一聲,喊救命的聲音竟是蕭琴的。

    白玉可沒忘了蕭琴是壞了七個月的身孕,要是蕭琴落水,指不定沒了活路。

    這一想,她的手便放了下來,與幾個貴女道:「走,過去看看。」

    幾乎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落水事件吸引了過去。

    白玉他們幾個到的時候已經是遲了。

    只見人被救了上來,令人失望的是這掉下去的並非蕭琴,而是蕭琴的丫鬟,蕭琴就在那叫救命罷了。

    烏嬤嬤走上前來,對那丫鬟噓寒問暖。

    那丫鬟卻聽了蕭琴的聲音為了拖延時間而假裝如何都醒不過來。

    烏嬤嬤便派人去尋了大夫來。

    別人不知道這丫鬟是死是活,只看世子妃哭地傷心便都來安慰兩句。

    烏嬤嬤臨時喚了方清雅過來,方清雅一邊照顧著蕭琴,一邊警惕地盯著白玉。

    而婁錦屋中,流螢擦乾婁錦額角的汗珠,過了好半晌,見小姐終於不再喊疼,而是安靜地睡了過去,流螢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只不過,還不足一刻鐘,小姐便就醒了過來。

    「小姐,您起來作甚?外頭有烏嬤嬤他們應付著,這還早呢,就多睡會兒。」

    婁錦搖了搖頭,這個宴,當家主母若是不在,會引人懷疑,也會讓人覺得王妃倨傲。

    「我們出去吧。」她現在身子好些了,今日也是被冬兒和容兒這突然之事給驚了一跳才會那般。

    她眯起了笑,道:「我還要等義熙消息。」

    流螢拗不過她,只好陪著一道出去。

    讓人擺好宴席,婁錦也在眾人之中坐了下來,方瑤和蕭琴見婁錦沒事,便也舒了一口氣,幾人坐在一桌,應付到宴席結束,便散了。

    夜色降臨,仁親王府又恢復了平靜。

    然而,方芸兒與婁錦二人相對,以紅燭為陪,此刻卻有些躁動了起來。

    「劉韜,王爺可有消息?」

    外頭傳來劉韜的聲音,「稟告王妃,線索到了安爵王府就給沒了。」

    安爵王?

    婁錦眯起了眼,難道孩子是被安爵王府的人藏了起來?

    「去查一查,爵王府的誰與相士門的人有接觸,還有查一查梅貴人的底細,查乾淨些。」

    「是。」

    今夜的宮中註定不平靜,這樣的不平靜也註定了一些人的命運!

    幾乎滿朝文武都集中在了乾清宮中,這是少有的一次不是早朝的早朝。

    狹長的鳳眸眯了起來,屬於真命天子的龍威赫然屹立在龍椅前方。

    明黃的色澤猶如一道淬了寒冰和烈火的毒素,讓人如臨深淵,又水深火熱!

    「給朕說清楚,黑騎兵為何要把藏空相士給朕抓來?」

    蕭匕安站在皇上下首第一人,桃花眼深深地看了眼失去了雙腿只能趴在地上的藏空。

    藏空相士,是他?

    是錦兒的安排?

    幾乎第一瞬間,他便了解了這些黑騎兵今日所為是受誰指使。

    了解了這一點,他心中也拿捏了分寸,便耐著性子看著。

    左相站了出來,道:「微臣要告藏空相士欺君罔上,謀害妃嬪,更野心勃勃,欲以假太子上位。」

    金碧輝煌的乾清宮似乎突然間陷入死一般的平靜,然後接著是一陣哄鬧聲。

    人群猶如那燒熱的油鍋中突然加入的一兩滴水,噼噼啪啪地炸了開來。

    「謀害妃嬪?假太子?」任何一點都足矣讓藏空死無葬身之地。

    這話要是他人說出來,他們定是不信的,藏空不過是一個相士,相士雖大,可真真算起來,又並非世家權貴也不是富可敵國啊。

    皇上眯起了眼,心中突突一跳。他垂下眸來,看向左相大人。

    左相面無他色,只微微低了皇上一眼,那雙眸子裡乾淨清澈,無懼無欲。

    皇上的眉頭一轉,看向了趴在地上的藏空。

    「抬起頭來。」皇上的聲音略有些硬了。

    埋著頭的藏空聽得這話,食指動了一動,他緩緩抬起頭來,心中卻有了底氣。

    有誰能證明他有子嗣?假太子?謀害芙妃嬪?

    最重要的證人已經死在了路上,死無對證,沒人能扳倒我!

    他咬牙,面上卻一片悽苦,「皇上,微臣忠心耿耿絕沒有做對不起皇上對不起家國的事,微臣每日想著為皇上配出丹藥都已經耗費了全部精力,哪裡還有精神去弄那些奸惡之事。」

    皇上點了下頭,丹藥,對了,他的丹藥也快用完了,他還等著藏空給下一批丹藥呢。

    如此一想,皇上便看向左相。

    「左愛卿,這話要沒有真憑實據,朕可是要嚴辦!」

    場上再次陷入一片唏噓,所有人低垂著頭,雙手緊緊貼著腿側,卑躬站著。

    左相拱手道:「微臣有證據!」

    皇上皺了下眉,道:「那便呈上來。」

    「看左相那樣,難道左相大人當真有證據?真要如此,那藏空真真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官員們心中暗暗思量著,想著過去與藏空有過瓜葛的,心裡都微微一凜。

    「皇上請看這個東西。」左相大人命身邊的人遞上一個畫卷,那畫卷送到皇上手裡,皇上看了眼左相,再看了眼低頭不語的藏空,便打了開來。

    畫卷舒展開來,那是一片鵝黃的衣角再攤開,鵝黃的衣服便著身在一個女子身上。

    畫中的女子約莫十三四歲,年紀很小,卻讓皇上的瞳孔陡然一縮,他驚愕地看向左相,猛地站了起來。

    藏空見皇上這態度,心猛地錯跳了一拍,他到底看到了什麼?

    「想來,皇上畫了那麼多年的畫,應該沒有這張畫像吧。」左相大人依著婁錦給的資料上頭的安排說錯措辭,心裡也是驚訝於婁錦的驚心安排,這裡頭的每一個證據都讓人心驚膽戰。

    這事,偏偏還是兒媳婦要求自己做的,兒子更是百般支持,左相心知今日這一事揭開,自己在聖上心中便更為心腹。

    皇上道:「你認識她?為什麼會有她的畫像?」

    在場之人聽著雲裡霧裡,她是誰?畫上是一個人嗎?

    「微臣並不認識,這是一個村莊的人根據他們的印象畫出了他們當年認識的女孩。他們便是人證。」

    話畢,左相清晰地看到了藏空的後背打了個冷顫,藏空不斷搖頭,唇上喃喃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皇上的手拽地很緊,烏雲珠十四歲的樣子他還尚未見到過,難道是十四歲之前遇到的人嗎?

    皇上,很好奇。

    他控制不住所有關於烏雲珠的記憶,更控制不了對烏雲珠之前生活的好奇,他記得烏雲珠一次都沒有提起過十五歲之前的事。

    他低頭看了眼畫上的烏雲珠,衣服有些粗糙,並不是和他在一起之後的錦衣玉食,有些瘦弱,有些蒼白。

    心裡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挑動了一下,變得生澀又痛楚,他抬起頭來,對左相道:「請他們進來。」

    左相領命,命人去請了人進來。

    迎面而來三個人,一個花甲之年卻若壽星一樣,膚白紅潤。

    一個一頭白髮,可臉上卻沒有多少褶子。

    另一個是個婦人,她誠惶誠恐地走了進來。

    三人同時跪下,等待皇上審問。

    「你們三人是何人?」

    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趴在地上沒了雙腿之人,其中那花白頭髮的男子一臉痛楚地看著藏空,眼眶中已然有了淚來。

    「小人乃是西南豐縣桃花村的村長謝望。」

    「小人乃是西南豐縣桃花村的村民汪壽全。」

    「民婦乃是西南豐縣桃花村的村民楊家牛氏。」

    皇上皺了下眉,不太理解地看向左相大人。

    左相一一講解,道:「皇上,藏空相士藏空一名乃是他的法號,他出家前的身份卻並無記錄,沒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又是幾歲出的家。只知道他入相士門的時候就已經一炮而紅。」

    左相說到這,頓了下,心裡過了一遍婁錦給的提示,還有那一疊厚厚的資料。

    他心中也奇怪,這事若是仁親王和王妃二人出來一說,必是更有說服力,他作為宰相雖官大,可皇上極為寵愛三皇子,或許更相信他們夫妻二人,許是王妃有什麼事來不了了吧。

    眾人都點了下頭,確實,藏空一直以來都極為神秘,沒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自小就出家還是半路出家,他有俗名嗎?

    「關於藏空的俗名,還請這位汪老爺子說個清楚。」

    汪老爺子的身子一顫,他看著藏空默默垂淚,又是怒其不爭又是哀其不幸,更是恨他如此狠心,竟真要對他們狠下毒手。

    要不是當天他們就在那條路旁邊,是不是沒了就此沒了性命。

    更惱恨的是,他們汪家一門幾個孩子都夭折而死,多少條人命啊,藏空知道了為何不說,難道就為了那些丹藥,要害人致死嗎?

    他不是沒有猶豫過,他不是不想保護藏空,可他是一家之主,那些冤魂那些死去的亡靈是不是也需要被告慰,方能離開這骯髒的人世,才能轉世投胎?

    汪老爺子淚流滿面,悽苦的蒼老的身子一下子頹然了下去。

    「他的俗家名字叫做汪直。他是我弟弟。」

    震驚之人不在少數,他們都驚訝地看向藏空,愕然了一會兒之後都悶聲笑了起來。

    皇上也頓了下,詫異地問道:「他是你弟弟?」

    汪老爺子點了下頭,哭了起來,「皇上或許不信,我才只有四十多歲。」

    他指著自己花白的頭髮道:「我自一生出來就白了頭,這個怪病是打娘胎里出來的。我們家族,不僅僅是我,我們父輩祖輩都有或這或那的問題,我們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的多,也有失明的,瘸腿的。還有三條腿的……」

    汪老爺子越說到最後越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了起來。

    在三條腿?

    皇上的神色變得有些難看了起來,眉頭驟然一凝,臉色黑沉地猶如盛夏天邊悶熱地很的烏雲蔽日。

    「給朕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村長長嘆了一聲,道:「皇上,這個事我們整個桃花村都知道,村民們都清楚汪家的人得了怪病,每一年都請郎中來,可如何都治不好。汪家一度以來只出現過汪直一個正常的孩子,汪直的兒子也是正常的。後來汪直帶著他剛出生的兒子逃離了汪府也離開了桃花村。我們一直不知道他去了哪兒,在做什麼,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他做了鼎鼎大名的相士尊主,藏空。」

    皇上聽出了這其中的古怪之處,低頭看了眼藏空道:「你有兒子?」

    藏空的後背一陣冰寒,儘管他是趴在地面上,可涼意卻是從後背直直躥入脊梁骨,直達後腦勺。

    「微臣沒有兒子,請皇上不要聽他們胡說!」

    「是胡說嗎?」左相看了眼藏空,又道:「皇上,微臣有一證人能證明藏空所言是假。」

    藏空抬起頭來,回頭狠狠地盯著左相,他與左相無冤無仇,為何左相要如此打擊報復?

    他思前想後,腦海中浮現出了一抹俏麗的身影。

    方瑤與婁錦情同姐妹的方瑤?

    左相大人的兒媳婦,丞相府的當家主母!

    該死的婁錦!

    他面上陰鷙,唇角扭曲起來睚眥欲裂。

    正在所有人都在等著證人來的時候,一直巴掌大的狗從黑騎兵身上跳了下來,汪汪地叫了兩聲,提醒別人它的存在,便低下頭來有模有樣地朝皇上撩起兩隻前爪做跪拜樣。

    皇上眉頭一挑,阿狸?

    阿狸是義熙的寵物三寶之首,激靈聰明地很,又聽得懂人話……

    聽得懂人話!

    皇上突然停下思緒,道:「阿狸,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阿狸點了下頭,朝一旁的黑騎兵汪汪汪汪汪汪叫了起來。

    然後,整個宮殿,聽著一條狗犬吠了大半天,不知所云。

    皇上耐著性子聽著這唯一的發音,最後看向那一旁的黑騎兵。

    「稟告皇上,阿狸所言的是在鄴城的時候他曾經爬上房梁,聽得了藏空與扮作朱瑞的婁陽之間的談話,藏空說仁親王與王妃而人一起殺死了他的兒子,他要為他的兒子復仇。」

    有人嗤笑了起來,道:「若真是找仁親王尋仇,那麼這黑騎兵的話便不能聽了。還請皇上另找一個聽得懂這狗語的人來吧。」

    皇上卻沒有看他,只是問阿狸,道:「他解釋地可是你想要表達的意思?」

    阿狸點了下頭,狗頭一扭,朝那方才嗤笑的官員又是撓爪又是齜牙,顯然是在恐嚇那人多嘴。

    這阿狸果真是聽得懂人話的,其他人都嘆了一口氣,仁親王的寶貝真是多啊。

    而且這阿狸的小狗,一副狐假虎威的樣子,想來也是仗著大齊當今第一個被封做王的皇子。

    藏空的臉色有些蒼白了起來,他道:「皇上,當時不過是微臣的一句氣話罷了。微臣並沒有……」

    「據微臣所致,仁親王與王妃二人共同殺死了的人唯有一人,那人……便是當今的假太子。」

    左相停到這裡,又說了起來,「皇上微臣還有證據證明藏空與那假太子關係密切。」

    還有證據?

    假太子當初被真太子鞭屍,後來還用了化屍水,根本屍骨無存,如何證明?

    便是竇公平國公也都覺得這個證據幾乎不可能。

    左相朝外道:「請證人。」

    一個人頹然著身子緩緩從外頭走了進來,他的身子因著瑟縮而顯得有些削瘦,他方一進來,便引起了在場之人驚詫和暗嘆。

    這人一身道袍,卻是藥童的打扮,知道藏空的都知道他身邊有一個極為親密的藥童,因著他是藏空撿來的,一直也沒給起名字,只知道是江邊撿來的,便都喚他江藥童。

    藥童顫巍巍都跪下,灰敗的臉色乾澀開裂的唇都在不斷顫抖。

    「草民江藥童見過皇上。」

    「竟是你?」皇上面上明顯有了怒意,他看了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藏空,陡然一聲厲喝,「給朕說清楚了,不得有半句虛言,否則朕將給你試行凌遲!」

    藥童打了一個激靈,忙五體跪拜,心裡卻不敢再折騰出別的。

    中午時分懷遠侯世子竟派了人來沒收他的宅子,田地,還有奴僕更連家中所有僅剩的金銀財寶都被帶走,只因著世子那一句,「你欠的債務都得還我,這些只算做利息。」

    那是他一輩子努力才得來的一切,只因著一次貪賭,欠下了世子銀子,世子本來並不計較,卻沒想到這次竟將他的所有東西都帶走了。

    而那人,是懷遠侯世子啊,是太后最為喜愛的少年。

    他慘白著臉,坐在那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身子突然一陣劇痛,痛意讓他捶胸頓足,直在地上打了無數個滾,恨不得一頭撞死才能罷休,卻不想來了一個人,只道了一句,「出堂作證,不僅將解藥給你,而且,你的債務也會一筆勾銷。」

    他才知道,原來那解藥實際上還是另一種致命的毒藥。

    他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祈求著那人能再給他一次機會,能讓他年輕的生命繼續好好活著,他從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因著他的宅子,他的如花美眷得來十分不易。

    更有他唯一的性命,那是天皇老子都不能比的。

    因此,他來到了此,乾清宮,來指正藏空相士,來指正眼前這個帶他走出來,教會他野心勃勃這四個字的師傅。

    「回皇上的話,草民乃是藏空身邊的藥童,那日太子殿下鞭笞假太子屍首之後,藏空尊主回去之後氣了整整一宿,後來還生了一場病,我伺候了他一天,他昏睡的時候悲痛地念了句,『我可憐的兒子!』當時草民也嚇了一跳,可我不敢妄加猜想。」

    皇上記得那幾天藏空相士的確稱病,也沒怎麼來宮中。

    皇上緊緊地皺起眉頭,心中的怒火瞬間成了燎原之勢,他竟給眼前的這條狼白白養了二十年的兒子!

    藥童見皇上的臉色,一陣心驚肉跳。

    根據方才那帶他進來的人的要求,他還有別的事得說出來,這任何一件都要讓在場的人嚇地雞飛狗跳。

    他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卻看到藏空那一雙陰鷙的淬了毒一般與毒蛇無異的眸子,藥童被如此一看,心中本就有鬼,便猛地後退了一大步。

    皇上見狀,轉過身去看向來不及收回視線的藏空,恨和氣交織在一起,道:「有什麼都給朕一次性說個清楚。」

    那藥童抿了下唇,他覷了藏空一眼,才道:「皇上,這次相士門引發爆炸,其實原因是因為我們原本的藥源沒有了,所以才需要另外找藥源。」

    藥源?

    皇上皺了下眉,其他有用過藏空送的金丹的大臣們都隱隱覺得雙腿微微有些發軟,難道,金丹有什麼問題嗎?

    五皇子站在蕭匕安的下首,他面上雖不顯,可雙手卻已經緊握成拳。

    「回稟皇上,我們的藥源原來是來自桃花村汪家的土壤,也不知道為什麼,尊主只要桃花村汪家後院的土壤來為聖上煉製金丹。」

    汪老爺子渾身打了個劇烈的顫抖,他咬牙看向藏空,忍不住上前來高高揚起手,狠狠地抽了藏空一巴掌。

    這一巴掌響亮,清脆。

    藏空錯愕地看向汪老爺子,唇角了流出了血來。

    「你竟是要弒君啊,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如此膽大包天,你是想讓我們全部汪家的人給你陪葬嗎?」

    弒君?

    皇上猛地後退了一步,路公公扶著皇上坐下,皇上才道:「什麼弒君?」

    汪老爺子恨不得將自己一條性命掛在這橫樑之上,好讓皇上莫要來個誅滅九族。

    他老淚縱橫,拿著袖子抹了抹眼淚。

    「皇上,我們家後院的土有劇毒,我們祖輩父輩還有我們的兒孫夭折莫名畸形出生等等都是因為那土,汪直他知道,那次王妃請他喝茶,告知他那茶水裡參了些我家後院的土,他是一口都沒有喝。直到前段時間,仁親王妃治好了我家的土,我那本要夭折的孫兒也活得好好的,才沒有繼續幾輩子的悲劇啊。」

    左相適時道:「所以,王妃從桃花村回來之後,藥源便被治好了,藏空便沒了藥源,這才不得已重新選了藥源,卻不想引起了爆炸,毀了他這一雙腿。」

    藥源?

    皇上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個夭折和畸形兩個字上。

    這與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太過相像了。

    皇上猛地想起方才這村中三人畫的畫來,道:「這畫是誰畫的?」

    一直沉默的楊家嬸子道:「那畫是民婦畫的,早在多年前那個女子住過一段桃花村,當時她和她的娘親就住在汪家。」

    汪家?

    烏雲珠和她的母親竟一直住在汪家?在那之前?

    到底發生了什麼?

    汪老爺子猛地瑟縮了下,道:「這事是我們的父親不對。」

    「大哥!」藏空猛地喝了他一聲,他瞪著汪老爺子,他註定是要死的,為何還要牽出他們的父親。

    汪老爺子搖了搖頭,「這是我欠錦兒姑娘的,我必須說來還她一個公道。」

    蕭匕安聽到此,站得直了,這事竟還與錦兒有關?

    一波連著一波的驚雷已經徹底將在場的人轟炸地兩耳轟鳴,他們恨不得挖了雙目好看不到這一場皇室秘辛,恨不得成了耳聾好讓自己能活得更久一點。

    汪老爺子道:「當年有一對母女很是狼狽地逃亡到了我們村後面的百歲山上,我們的爹是獵戶,當時就在那山上打獵。遇到了狼狽出逃的母女,他便生了心思,將那年輕貌美的母親雪藏起來。」

    汪老爺子沉沉地吸了一口氣,臉色也灰敗地很,他仿佛陷入那個不堪的記憶里。


    「出事的那天夜晚,全府的人都睡得很沉,只有我弟弟也就是汪直在前院裡頭打水。那天夜晚,我父親被剪刀刺入心臟,流血過多而死。那一對母女乘亂逃離了我們村。後來,我們就決口沒有提過這對母女。」

    汪老爺子沉默了下去,良久,他才從沉默中出來,道:「阿直是恨他們母女的,非常恨。」

    皇上渾身一凜,他記得當時藏空見到烏雲珠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說,只後來在自己的要求下給烏雲珠配了丹藥。

    這麼說!

    電光火石之間,皇上驟然明白了一切,他目光森然,直直地盯著藏空,那目光銳利鋒芒畢露。

    所有人都被皇上這一眼看得汗毛直起,噗通噗通聲不絕於耳。

    他們竟無法站直雙腿,只能一一跪在地上,好承載他們那被皇上的眸光嚇軟了的身子。

    路公公沒敢勸,便是他聽得這些,都感覺胸中怒火滔天,恨不得當場撕了藏空。

    「朕一直以為是朕的錯,我一直以為她腹中的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問題,我一直以為是我們……」

    皇上的雙眼赤紅,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他咬著牙盯著藏空,就因為你,就因為你,義熙喝下了絕子湯,他沒了孩子,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這孩子還不願意怪朕!

    皇上只覺得胸口悶疼,他竟被眼前這樣狼子野心的東西騙了這麼多年!

    烏雲珠的死,假太子頂替,甚至那有毒素的丹藥,弒君!

    哪一個不是滔天的死罪?

    「來人,將藏空給我帶下去凌遲處死!朕要他剮足整整三千零一刀,少一刀都不行!」

    所有人的胸口一陣悶悶咚咚之聲作響,三千零一刀啊,至今為止最多剮下來的肉應該是兩千刀啊。

    藏空呵呵笑了起來,他近乎瘋了一樣,歇斯底里地看向皇上,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皇上,您還欠了一個未問呢,您還差一個不知道呢。四皇子,四皇子為什麼會一出生就那樣弱智?是因為我讓萬貴人服用我的金丹,所有服用過我送來金丹的人,都不會健健康康,都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呵呵,太后,太后的日子不會久了,可笑的是她還那樣信任我,可笑的是她不知道皇嗣艱難,是因著皇上極為依賴我的金丹。你們,你們一個個用過我的金丹的,都不會美滿,都不會!」

    他的嘶厲的聲音猶如一陣虎嘯令人耳膜生疼,不少人面色慘白,身子晃了一晃。

    五皇子盯著藏空,可眸子卻有些空洞了起來,他陡然上前一步,道:「我究竟會怎麼樣?你給我解藥,給我解藥!」

    「解藥?沒有,你會好好活著,呵呵,只不過,你這輩子都沒有子嗣。」藏空眯起了笑,殘忍的扭曲的表情令人望而生厭。

    再一道驚雷砸下,五皇子猛地後退了兩步,乾清宮中再次炸了開來。

    「五皇子不會有子嗣?天啊。」不少選擇站在五皇子這一邊的人都被這貫耳的雷聲驚了一跳,他們看了五皇子一眼,都紛紛退了兩步。

    五皇子幾乎癱了一樣,直直地朝後倒去,幾個宮人忙扶了他見他昏迷了立刻去喚太醫來。

    怒不可遏的皇上盯著藏空,道:「還不給我拉下去行刑!」

    「呵呵,皇上,你不能生育的兒子又不是只有一個,還有一個您別忘了,三皇子,三皇子他喝下了皇室秘藥絕子湯,這一輩子都無法擁有子嗣,我聽聞皇上封他為王便笑了,封了王又如何,一個沒有子嗣的王?哈哈哈,哈哈哈……」

    被押送出去的藏空滿口污言穢語,而臨出了乾清宮一腳之時,他突然不笑了。

    「我測算天命,天命本不應該如此,婁錦她以水命來破壞天命運轉,她會被天命反噬的。她的幸福一定會被天譴而大打折扣的。相信我。」

    蕭匕安跨出一步,他深深看著藏空臨走時的那一眼,自信的絕對從容的,更是詛咒一樣的讓人汗毛直立。

    朝上之上所有人幾乎都被轟炸地體無完膚,看著藏空被押送離開,幾乎所有人都震驚地無以復加。

    三皇子喝了絕子湯?

    天啊,支持三皇子的一派都搖頭不信,這不會是真的,定是那藏空妖言惑眾!

    他們紛紛看向皇上,見皇上的臉色很是難看,凝重的眉頭幾乎可以夾死一隻蒼蠅。

    藥童跪在地上,他沒敢說出三皇子的事,只低下頭來,跪求皇上。

    「啟稟皇上,微臣請廢黜相士門在京中的地位!」

    藥童渾身一顫,見說話之人乃是吏部尚書田笑,面色就更為蒼白,不見半點血色。

    有與相士門關係密切的官員都微微抬頭覷著田尚書,竟要廢黜相士門?

    皇上見田笑轉移了群臣們對三皇子的注意力,心裡暗暗點頭,順著田笑的意思問道:「因何要罷黜?」

    「皇上,相士門在大齊國各個地方都有據點,並且利用相門的一些測算坑蒙拐騙,這裡乃是微臣收集到的證據。」

    藥童已經感覺到渾身麻痹,相士門要是被罷黜,那麼他哪裡還有容身之所?

    那人不是說要還他府邸,還他奴僕和田地嗎?相士門被罷黜,他那些東西便很快被收歸,他……將會一無所有啊。

    田笑將手上的一疊資料送上去,皇上看了一眼,臉色便尤為難看。

    「焚燒婦孺?以妖孽為名將一個不願意出賣色相給相士的婦孺當眾焚燒?」

    皇上看了眼那藥童,藥童方才的無辜表象瞬間被擊碎,他周身劇烈顫抖,仿佛皇上那一眼就是一個狠戾的刀一樣剜在了他的身上。

    「測算一個老實的富貴人家,道那人家風水不好,影響府衙運轉,便侵吞他人家產,後銀子全數用在了府台的吃喝上?」

    皇上一一看著,一一念下去。

    有與相士門有過千絲萬縷關係的官員,紛紛承載不住壓力,額頭上的冷汗涔涔。

    皇上將那些賬簿和案件記錄的本子甩在了桌上,瞪著下方眾人道:「田笑,你給我徹查,所有與相士門有過私相授受的,都給我一縷撤職抄家查辦,相士門!從此廢黜,沒收相士門一切財產,即刻就辦!」

    「是。」

    田笑應了一聲,儒雅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意,流螢,你不能再拒絕我了。

    見皇上震怒,所有與相士門有關之人都惶惶地看著前方,失去焦距的眸子中一片空洞。

    然而,支持仁親王一派的官員卻在為仁親王而擔憂,真的用了絕子湯?

    乾清宮外傳來了一聲驚呼,皇上皺起了眉頭,命了路公公去看,路公公焦急地走了回來,道:「皇上,太后娘娘暈倒在殿外了。」

    皇上一驚,惱恨地看向那些沒用的奴才,想來太后方才定是聽到了藏空的一些事,這會兒定是被氣暈了。

    「還愣著做什麼,快請太醫。所有人,給朕退了。」

    話一落,皇上便朝外走去,命了宮女太監把太后娘娘抱去裡屋頭照顧著。

    其他所有官員都退了出去,有些雙腿發顫的,起來的時候竟險些摔倒。

    那些官員引來他人側目,都紛紛搖頭,想來這些人不用查都已經泄漏出了他們與相士門的關係。

    藥童被侍衛們拖了出去,他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只呆怔地任由侍衛拖走,臨出門的大哭了起來。

    嗚嗚唉唉,淒淒切切的聲音漸行漸遠,這崛起了二十多年的相士門今日終於面臨著他必將隕落的命運。

    太后被送到裡屋,太醫便急急趕來,又是一番按壓人中,又是施針下藥後,太后才醒了過來。

    方一醒來,她便是老淚縱橫,看向皇上的時候那雙渾濁的雙眼裡滿是愧疚和傷痛。

    「皇上,哀家對不起你,對不起義熙,也對不起賢妃。更對不起整個後宮,是我太相信他了,原來皇嗣越來越少竟是因為他,原來四皇子本不會那樣弱智,我當初還嫌棄他。」

    太后越說越悲傷,金釵落了,鬢角的髮絲銀白若雪,她的容顏似乎又蒼老了幾歲,哀戚地看向皇上,最後道:「我最最對不起的人是先帝,是列祖列宗啊。哀家真不想活了。」

    她滿心愧疚後悔,想著當初逼迫婁錦喝絕子湯的自己是多麼愚蠢,竟被藏空玩弄在股掌之間,皇上若是繼續吃那金丹,是不是就會殞命?

    她不敢想!

    「可憐義熙,他喝了絕子湯啊,婁錦那丫頭知道了竟也不鬧不離,更是誓死要留在他的身邊。現在想來,哀家真是愧對他們夫妻二人,皇上,只要哀家活著,哀家必定傾盡所有好好對待我的孫子孫媳婦。」

    太后畢竟五十多歲了,那悲傷恨不得捶胸頓足徹頭徹尾地痛徹前非的樣子著實令人心疼,她最後咬牙的那句話發自肺腑,心中已下了決定。

    從前,她是不喜歡婁錦的,想著她攻於心計,又是個父親都不知道的孩子,後來得知她是婁陽的孩子,卻也如何都喜歡不起來。

    三皇子為她喝下絕子湯的時候,她對婁錦更是惱恨,可後來,聽了宮女太監們傳來婁錦與義熙之間的種種,才知道,二人之間怕是早已經到了死生契闊與死成說的地步。

    皇上長嘆了一口氣,安慰道:「朕會好好調養身子,也會派人好好地照看義熙的身子,朕會用餘下的一生來補償他。」

    宮殿的門邊一雙手撐著柱子,朱紅的袍子被夏日的狂風吹地瑟瑟作響。

    舒朗站在他的身側,見太子的身子晃了一晃,忙扶了一把。

    「滾開!」

    陡然被推開,舒朗勸了句。

    「太子,這個消息不是好消息嗎?仁親王不能孕育,於政治上,對您有好處,於情愛上,王妃難道能與仁親王長久嗎?」

    舒朗知道,他清楚地知道太子殿下思念婁錦成魔了。

    即便是這三個月忙碌地批閱奏摺的時候,還命人時不時地關注王妃的動態,查看是否安全,更是派人死死盯著相士門的人,一有動靜,即刻封殺。

    舒朗看著太子如此,真的心疼。

    蕭匕安朝外走去,他的步伐僵硬且緩慢,他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前方那朱紅的高牆,他悶聲道:「你懂什麼,錦兒在這種情況下是不會離開的。她這一輩子,註定了,註定了……」

    註定了什麼,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雙桀驁不馴的桃花眼登時閉了上去,他只恨,他恨……

    前方一道鳳駕擋住了遠處的一抹光景,鳳駕上傳來了輕柔的近乎愉悅的一聲呼喚。

    「太子,隨母后到坤寧宮來。」

    蕭匕安抬了抬頭,他看了那高高在上的鑾駕,突然呵地一笑,撇過頭去,冷聲道:「母后,我有要事,就不打擾母后了。」

    他轉身欲走,皇后看地怒道:「母后有要事要與你商議,你要不願意去坤寧宮,那就到前方御花園去。」

    話落,她便讓宮女太監們前面帶路,將御花園那封住。

    「不用了,我知道母后要說什麼。錦兒一定出事了,要不然今日懲治藏空的事根本不會讓左相他們出手。我得去看看。」

    蕭匕安甩手欲走,皇后從轎子上走了下來。

    「你天天都盯著她,她已做他人婦,你到底還在掙扎個什麼勁?你是太子,當今太子,五皇子不能與你爭,三皇子仁親王便是封了王又如何,男子應當以事業為重,你……」

    蕭匕安回過頭來,嗤笑著看著皇后,邪肆的五官瞬間靈動了起來。

    「要與我說大義?那好,婁錦,這個女子幾番救了我的性命,要說沒有她,您就沒有兒子,您這個皇后的位置坐地穩是因為她對我的一絲絲寬容和善良。我的命是她的,她何時想要,便隨意來取,我隨時可以送匕首到她的手邊。只要錦兒願意!」

    「太子!」皇后怒不可遏,這是當今太子可以說的話?

    她方知道三皇子不能生育,正高興地要與她唯一的兒子分享這個好消息,他卻在警告自己,不斷地提醒著婁錦的重要,他難道不知道身為一國太子該是如何地滔天大權,什麼樣的女子要不到?

    「兒子有事告退了。」蕭匕安冷聲行了一禮,便揚長而去。

    看著那紅袍在這長長的宮道上隨風而揚,皇后氣得渾身直顫,卻無能為力。

    經過御花園的時候,舒朗終於憋不住,問道:「殿下,就如藏空所言,那些與他有關之人終究不是十全十美的,殿下與他們一比堪堪是十全十美,為何您……」

    邪魅的俊臉上閃過一絲尖銳的頹然。

    蕭匕安笑了起來,「我十全十美?我十全十美?我寧願那喝下絕子湯之人是我,如此,錦兒她才不忍心,她才會看我一眼,她才會在忙碌了一天之後偶爾想起我,哪怕是送我一罈子蜂蜜也好。」

    舒朗愣住了。

    他抬頭看了眼大齊最為意氣風發的太子殿下,與太子殿下相處下來,他知道太子殿下素來霸道邪魅,看中的東西必然要得到。

    可現在,太子殿下卻對那婁錦的一眼都在奢望,蜂蜜?

    舒朗怔怔地看著太子,此時太子手撫著那一株開地極為妖艷的芍藥,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只是一個人,一朵花,卻顯得很是孤寂落寞。

    舒朗看著,心尖又抽動了下,一陣尖銳的疼。

    許久,蕭匕安才道:「走吧,去看看她。」

    臨行的時候,他突然頓住。

    「派人去把相士門之中的高隱士找來,我有話要問他。」

    高隱士?

    據說在二十幾年,藏空還未出道的時候,高隱士是呼聲最高的相士,後來據說他不從事相術多年,據說隱匿在百歲山附近。

    舒朗領命出去。

    蕭匕安便策馬而出。

    仁親王府之中紅燈籠高高掛起,敞開的大門那戰著幾個彪形大漢。

    一個黑衣人從正門而入,穿過迴廊入了後院。

    那人見到站在後院前方的烏嬤嬤,便道:「稟告王妃,王爺失去了蹤跡,但是孩子我們已經找了回來。」

    烏嬤嬤聽著前面一個消息嚇了一跳,後面一個消息傳來的時候,她忙道:「快,把孩子送回來。」

    那黑衣人道了一聲是,便朝後頭吹了個口哨。

    屋內,婁錦從沉睡中醒來,聽得這聲口哨,命流螢給她將披風披上,便開了門走到外頭來。

    見兩個黑衣人閃現在眼前,他們一人懷中抱著一個奶娃子。

    婁錦的心當即一軟,忙要去抱孩子。

    烏嬤嬤和流螢先給抱了,左右觀察著冬兒和容兒。

    婁錦先給孩子把脈,再細細觀察,發現孩子無礙只是睡著了,才舒了一口氣。

    「快把孩子抱進去給娘看,她已經醒了。」

    烏嬤嬤點了點頭,便與流螢將孩子抱進去。

    婁錦看向那三個黑騎士,道:「縣公大人,將軍大人還有王爺他們三人呢?沒有消息嗎?」

    三個黑騎士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們看向婁錦,欲言又止。

    婁錦皺了下眉,「發生了什麼事,休要瞞我。」

    「王妃,縣公大人和將軍大人為了交換兩個孩子被劫持了。王爺與他們周旋,只是那安府太過古怪,裡頭竟有與我們相抗衡的力量。」

    幾乎他的話才落地,另一批的黑騎士從外頭進來,見到婁錦跪下行禮之後,道:「王妃,您讓我們調查的梅貴人的身份已有了消息。」

    婁錦點頭,示意他們說下去。

    「那梅貴人自小是在北疆長大,她的生母乃是安府老夫人的親侄女也是北疆出身,我們查到她的母親乃是北疆外族大將軍的女兒。」

    其他幾個黑衣人深吸了一口氣,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這麼說,王爺上次在北疆平亂,安府的人是北疆餘孽的勢力?梅貴人竟是北疆餘孽?」

    難怪,難怪生地與他人不同,高鼻深目。

    「你們兩個去宮中將那梅貴人帶來,其餘的人跟我來。」

    婁錦將身上的衣服拉緊了,正要出門,流螢也跟了上來。

    「小姐,我跟你一起。」

    婁錦看了流螢一眼,心下一暖,也不說什麼,二人點了下頭,便讓人準備好馬車,出門!

    坐在馬車上,婁錦吹了個口哨,馬廄裡頭傳來兩聲馬兒的嘶鳴。

    追雲和閃電扯開馬韁,呼嘯而出。

    一黑一白兩頭駿馬穿破寂靜的夜色,飛奔而來,揚起前蹄,最後停在了婁錦面前。

    婁錦對追雲和閃電道:「閃電,追雲,今天阿狸立下了大功,你們可不能輸給阿狸,否則,我讓你們分開兩個月,可知道?」

    這是要棒打鴛鴦啊?

    不,棒打愛情馬啊!

    閃電和追雲同時耷拉下腦袋,打了一個響鼻,閃電極為不屑地看了眼歸來的,得意地站在婁錦胸口上搖頭擺尾的阿狸,碩大的腦袋一轉,看向婁錦。

    婁錦笑了笑,拍了拍閃電的頭,道:「你們有沒有辦法讓安府的馬兒亂成一團,造成安府人仰馬翻?」

    閃電和追雲這時候把馬頭仰地高高的,那一副趾高氣昂得意的模樣,根本就是向阿狸炫耀。

    阿狸撓出爪子,氣地又跳又叫。

    婁錦撲哧一笑,壓了下阿狸的腦袋,道:「既然如此,出發吧。」

    流螢詫異不已,道:「小姐,您怎麼知道追雲閃電能夠召喚那些馬?」

    婁錦唇角含笑,道:「還記得我們從桃花村回來的路上遭遇相士門追殺,那時候顧義熙到來之時阿狸曾經召喚狼來救援嗎?」

    流螢點了下頭,她當然記得,那個場面很是……血腥。

    「我只不過是猜想罷了,閃電和追雲並稱為義熙的吉祥三寶,能力絕對不亞於阿狸。」

    婁錦揚起了笑,阿狸卻撇了撇狗嘴,一副不滿的樣子,好似在說,它是老大。

    「行了,準備一下鞭炮,在安府大門外放一放,現在時候還早,應該有不少人還未休息。」

    京城的一處接到突然極為熱鬧。

    正準備休息的百姓們聽著外頭哄鬧不已的鞭炮聲,還有那震耳欲聾的煙花在天空綻放的聲音一下子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所有人都換上衣服,來到了這個街道處。

    見這裡是安府的府邸,都有些古怪了起來。

    安府裡頭本已經是燈火全點,猶如白晝,警戒的氣氛將每一個人都拉地神經繃緊。

    這突然的吵鬧就在門前,安爵王命人去看,只看著許多人都圍著安府。

    安爵王站了起來,他看向老爵王和老夫人,心下一驚。

    原本引來三皇子與方將軍這兩個罪魁禍首,是想著私下裡以其他不引起他人懷疑的方法弄死,好報了北疆亡靈之仇。

    可眼下,這麼多人圍上來是怎麼回事?

    黑騎士難道就不怕他們直接對三皇子他們動手?

    「爵王,不好了,馬廄裡頭的馬都瘋了一樣,亂闖亂撞,府中的高手因措手不及,被撞死了好些。前面屋子裡頭的燈籠什麼都燒起來了,幾個屋子都走水了。」

    「什麼?」

    老爵王站了起來,怒道:「還在弄什麼?趕緊先救火啊。」

    老夫人氣道:「還管什麼悄悄弄死,乾脆就把他們幾個丟進火場裡,對外就道是我們的奴僕死了,如此,別人也不過道是方將軍,三皇子他們失蹤了。」

    老爵王雙眼一亮,這主意是好。

    安爵王深吸了一口氣,道了聲好,便命人將人帶去拿些著火的房子裡頭去。

    爵王府外的一個馬車內,靡軟的聲音從裡頭傳了出來。

    婁錦的呼吸隱隱有些沉了起來,她感覺腹中一陣疼痛,這種疼痛越發清晰。

    流螢發現了她的不對,道:「小姐,小姐?」

    婁錦強壓下呼吸,笑了笑,對外道:「炸開安府的大門,然後告知百姓,安府遭遇天火,乃是災難之所,安府所有錢財入門者得。記得用腹語,讓人聽著仿佛天外之音。」

    外頭的幾個黑衣人點了下頭,心中也隱隱一驚。

    所有人乘亂沖入安府,那個爆炸自然很快就會引起全城關注,百姓們入屋,便是高手們能做什麼?全殺了嗎?

    更何況,那一場火降臨下來,以天火為由,他們會措手不及。

    「一會兒乘亂,進去裡頭。阿狸,找你主子,靠你了。」

    婁錦的話一落,阿狸便點了下頭,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緊緊盯著前方。

    流螢卻關注著婁錦,見婁錦緊閉著雙眼,疼痛地咬著殷紅的唇瓣,心便是一揪。

    「小姐,小姐,皇上他們已經知道了藏空的惡行,你這孩子一定保得住,我們找太醫吧。」

    流螢緊張地淚眼汪汪,小姐這麼痛,該不會是要早產吧?

    婁錦深吸了一口氣,唇邊勉強扯出了一抹笑來。

    「我要看著義熙平安無事出來我才放心。」

    流螢忙將藥瓶子拿出來,給婁錦用了藥過後才道:「小姐,你一定要撐著。」

    流螢皺眉看著前方,忽然,一道轟轟烈烈地爆炸聲炸開了原本就有些哄鬧的安府大門。

    只聽得天外傳音,那些聲音層層疊疊,猶如寺廟裡頭的鐘聲敲來,佛音渺渺。

    所有人面面相覷,聽著那猶如籠罩在天際而傳達下來的天聽,都紛紛跪了下來。

    聽著那是天火,又是佛音,便都信了,看著敞開的安府大門,百姓們紛紛道:「既是天意,我們都聽到了。」

    一個男子與自己的婦人對視了一眼,幾人都不敢上前,畢竟這可是豪門貴族,他們平民百姓真進去搶了,會不會?

    只見有兩個男子首當其衝進去,不知道是不是有如神助,這二人出來的時候竟抱著一個前朝的青花瓷瓶。

    那二人喜笑顏開,正要在進去,其他人哄然而入,眾人一下子撞開了本就已經破碎的門。

    原先那兩個男子都眯起了眼,他們朝後看了那馬車一眼,朝馬車那點了下頭,便也涌了進去。

    「阿狸,上!」婁錦指著安府的大門喝了聲。

    阿狸登時閃身而去,飛一樣竄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安府陡然被這麼多人沖了進來,安家的家丁小廝攔之不住,看一下這些百姓,少則數百,多則上前啊。

    而且那醫生爆炸聲響起,越來越多的百姓聽得消息,都紛紛進了這府邸。

    京兆尹得到消息趕來的時候,安家的門檻都已經被踩破。

    安府裡頭幾匹馬兒嘶鳴撞擊,那大火焚燒的幾座房子被他們撞開,阿狸在前頭奔著,巴掌大的身子穿梭在人群腳下,看得黑騎兵們心一縮一縮的。

    直到他它停在了一個燒地正旺的房門前,幾個黑衣人眯起了雙眼,正要進去,陡然出現一匹男子,各個手持暗器,目露凶光。

    門外兩匹一黑一白的馬兒嘶鳴了一聲,這幾個男子剛飛出暗器,卻不想身子被重重一撞,砸在了那刷的粉白的牆上。

    朱紅的血猶如炸裂開了一樣在那牆上崩裂成一朵花來。

    那人被瞳孔猛地一漲,鬱結地吐了一口血,便昏死過去。

    幾個高手見狀,心裡一陣惱然。

    這些馬兒都發瘋了嗎?怎麼見人就撞?

    竟還只是撞自己人,黑騎兵它們一個不碰?

    閃電衝了進來,俊美黝黑的身子在高處一蹦飛了起來,越過人群的腦袋上方,在空中劃開一個優美的弧度。

    只聽得一聲嘶鳴,平底揚起了一層層灰來,黝黑的駿馬沖入火場。

    而那白馬緊隨其後,其他所有馬兒繼續橫衝直撞。

    黑騎兵見追雲和閃電進去救人了,便放手一搏。

    那些高手遭受前後夾擊,應付不急,或死在馬蹄之下,或被刀劍一刀斃命。

    安爵王和老夫人見到數以千計的百姓們進來,說搶就搶,說拿就拿,忙呼家丁來擋。

    可偏偏京兆尹的人也來了,便是他們要出手傷及百姓也不能動手啊。

    就在全府慌亂的時候,一匹黑馬從火中飛躍而出,刺穿著夜色的黑幕,如同慾火而生!

    黑馬上的男子揮著長鞭,韁繩扣緊,昂藏的身姿挺拔俊逸,冷峻的眉眼中迸發出凜冽的寒意,恍若天神一般駕著黑馬而來。

    空氣中凝結出一聲暴喝,凌厲的風吹地這火直直竄起。

    黑馬高揚前提,嘶鳴聲劃破這個星空,俊美的男子緩緩舉起右手,殷紅的唇微啟。

    「所有黑騎兵聽令,將安府所有亂黨一併緝拿,違令者,格殺勿論!」

    「是!」

    一聲是猶如雷鳴猶如海嘯由遠及近轟轟烈烈地涌了過來。

    正在參與搜刮安府的百姓都愣了下來,安爵王咬著牙狠聲道:「給我剿殺了他們!」

    火光將他猙獰的臉打地很亮,百姓們也看了個清楚,都驚地一跳。

    不想幾個小廝沖了上來,道:「爵王,我們被包圍了。外頭足有數千個黑騎兵啊。」

    京兆尹本就懷疑為何三皇子會在這裡,再聽了安爵王這話,更是一凜,難道安爵王囚禁了三皇子?

    嗖地一聲,一匹白馬穿過火海而出。

    見那白馬之上的人,京兆尹真是渾身都冒著冷汗。

    大將軍?

    方宏眯起了眼,道:「烈一隊士兵何在?」

    「在!」

    只聽得百姓之中有上百人大聲應和著,這些人迅速整合成一排,軍人的氣息頓時將這些烏合之眾瞬間籠罩了起來。

    「天啊,竟是大將軍旗下的士兵啊。」

    安爵王的臉色鐵青,目光一轉,見最後一個從火場中走出來的男子丰神俊朗,他肩膀上站著一隻巴掌大的黑狗正朝他擠眉弄眼。

    蕭縣公揚起了笑,道:「我倒沒他們那麼俊的出場了。好在,我還有筆和紙。」

    只見他在一個空白的奏摺上寫著東西,邊寫還邊念道:「北疆外族餘孽今已查實窩藏在安府,安爵王一門罪犯欺君,企圖謀害仁親王大將軍以及區區微臣,臣以為當除以極刑以儆效尤。」

    京兆尹這會兒渾身一顫,二話不說忙道:「所有無關百姓全都退下,否則一概以亂黨捉拿。」

    百姓們一聽這話,見又是仁親王又是大將軍,嚇地腿都軟了,這怎麼還有北疆餘孽啊。

    所有人拔腿就跑,空氣一下子變得充足了許多。

    安府上下臉色都變了,老夫人咬著牙,道:「你們有什麼證據說我們是北疆餘孽?信口雌黃,信口雌黃!我們不知道他們窩藏在這,我們也是受害者。」

    黝黑的駿馬上的男子面上表情不變,依舊清冷無波,高高舉起的手呼地一聲落下。

    四面高牆上,陡然架起了弓箭手。

    「你們是自動投降呢?還是要變成刺蝟?」

    清冷的話語如冰,只一句,便讓人覺得猶如置身在冰窖之中,凍地人遍體生寒。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我們只是奴僕,只能聽命才能活下去啊。」有幾個小廝跪了下來,他們知道三皇子素來不濫殺無辜,他們只求有一條活路。

    顧義熙看了他們一眼,命士兵上前將這幾個人捆了帶走。

    接著又問道:「還有誰只是聽命於人的,我可以饒他一命。」

    安府的幾個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看了一眼,再看向安爵王和老夫人,都紛紛跪了下來。

    「好,都一併帶走。」

    因著那箭靶從四面而來,大多數的人承受不了這個壓力,都投降了。

    老安爵王和老夫人對視了一眼,兩人想著,宮中還有梅兒在,梅兒有辦法可以扭轉乾坤的,只要他們咬死了是被那北疆勢力脅迫,皇上會放了他們一條性命的。

    想到此,那老夫人哼了聲道:「我們是被人脅迫的,我要面見皇上。我乃堂堂一品誥命夫……」

    她的聲音頓了下來,目光一轉,看向了正門的地方。

    只見那門邊兩個黑衣人押著一個貌美的女子,那女子高鼻深目,五官立體,她的頭低了下去,渾身打著冷顫。

    「梅兒?你怎麼會?」安爵王高呼了一聲。

    他瞪向三皇子,道:「她雖只是個小小的貴人,可王爺,你竟讓黑騎兵將她抓來,你視王法為何物?」

    狹長的鳳眼微微眯了起來,清冷的眸子掃了眼那梅貴人,「困獸之鬥!」

    「你!」安爵王氣地臉色漲紅,三皇子竟已經如此不說理了嗎?

    就在他怒氣沖沖欲要與三皇子他們來個魚死網破的時候,一抹碧青緩緩從梅貴人的身後走了出來。

    腳步款款,姿態若傲骨之竹傲霜之梅的女子唇角含笑,嬌媚的唇邊淺淺的梨渦像是淬了蜜一樣。

    「爵王,很久不見。」

    老夫人眯起了眼,老爵王和安爵王都感覺腳下似乎扎了一根針,二人顯然都跳了下腳。

    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來。

    安爵王看了眼顧義熙,又看了眼婁錦。

    三皇子方才明明被困住了,不小心吸了藥之後根本無法去策劃這一場變故。

    難道……

    電光火石之間,所有人把目光一轉,看向了那緩緩走來的婁錦。

    方宏高高揚起頭來,得意地笑道:「錦兒,辦得好,不愧是我方宏的外孫女。哈哈……」

    蕭縣公又拿出了一個空白的奏摺,思量著要不要給錦兒弄個加官進爵的摺子?

    顧義熙的眼眯了起來,他直直從馬上下來,來到婁錦身側。

    被那雙漆黑的深邃如井的眸子盯著,婁錦有些不自在地撇開頭去,心裡想著,他定是要生氣了。

    果不其然!

    顧義熙將婁錦打橫抱了起來,命流螢將自己肩上的披風拿下來給婁錦披上,才道:「全部緝拿,反抗者,殺無赦!」

    「是。」

    婁錦有些鬱悶,她才剛出場呢,還有好些話還沒說呢。

    可偏偏顧義熙不斷地在自己的手心上哈著氣,一邊又細細問道:「肚子可有不舒服?有沒有哪裡難受?」

    婁錦一一作答,末了,見都要出安府了,她有幾句話不吐不快,才捂住三皇子的口,對驚得目瞪口呆的安爵王道:「梅貴人宮中搜出了諸多金丹,你們與藏空有染,皇上震怒,梅貴人,什麼都招了。對了,我忘了說,梅貴人與宸妃二人怎麼就假鳳虛凰了起來?當場被抓,真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老夫人臉上一僵,猶如吃了一口狗屎一樣,她剛口破口大罵,劉韜拿來一塊抹布將她的嘴堵上。

    「真臭,好在堵上了。」

    劉韜舒了一口氣,便笑著與黑騎兵道:「兄弟們,今日破了一宗大案,一會兒讓京兆尹請咱們全體吃飯可好?」

    「好!」

    京兆尹呆呆地立在那,黑騎兵少則上千啊。

    安老夫人當即昏了過去,安爵王和老爵王被捕,皇上抄了安家,並且命人調查安家所有支脈,安家徹底隕落了。

    夏日的炎熱依舊繼續,可好在今兒個下午下起了瓢潑大雨。

    清清爽爽風攜帶著雨水的一點點涼氣吹了進來,婁錦坐在榻上,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

    她將醫書拿起來翻看了下,一雙美目時不時地抬了下,看了眼那坐在案幾前,寫著書畫的三皇子。

    婁錦的肚子已然顯露了出來,記得前幾日從安府出來之後,顧義熙馬不停蹄直直朝皇宮而去。

    婁錦累極了,睡著的時候釋了功,皇上皇后和太后看到婁錦那高挺的肚子,恨不得一雙眼睛變成兩雙來用。

    連連問了三皇子幾遍,問了流螢幾次,確切地傳了還未離開的固倫公主和梁嬌來問個清楚,才確定了婁錦果真懷孕的消息。

    太后娘娘喜極而泣,皇上連連道了好,連著一日的震怒,皇上的身子也損了不少,得知婁錦一直以縮骨功護著孩子,皇上又是慚愧又是自責,後連連賞了婁錦和三皇子諸多,引得滿朝文武側目。

    支持三皇子的官員本還在戚戚然,這一刻在朝中真正是揚眉吐氣。

    仁親王不僅能生,王妃還懷了身孕了,這可是快太子太多步了。

    皇后得知消息,連連急招太子,偏偏太子殿下卻賴在人家仁親王府,怎麼都不肯回宮。

    只派人傳了話來,說什麼讓皇后挑選些好的東西給錦兒作禮。

    皇后氣地當夜就傳了太醫。

    於是乎,婁錦便成了國家級保護人物。

    她再次嘆了一口氣,對著顧義熙的方向哼哼了聲又哼哼了聲。

    「義熙,你讓娘帶冬兒和容兒過來給我玩玩。」

    她企圖撒嬌,來擺脫這近乎坐牢一樣的日子。

    顧義熙看了眼外頭的瓢潑大雨,道:「雨太大了,母親一定會心疼的。」

    婁錦聽到此,撇了撇嘴,喃喃道:「娘也心疼我,剛剛還派人送了燉參湯呢。」

    正批閱奏摺的顧義熙撲哧一笑,阿錦竟還和不足一歲的弟弟妹妹吃醋呢。

    他索性將那奏摺放了起來,走了過來,將婁錦抱了起來。

    「恩,是有重了點。」

    女子最恨他人說重這個字,婁錦皺了下眉,道:「嫌棄我了?」

    顧義熙呵呵一笑,朗目中星光璀璨,似乎有無限的溫柔傾瀉而出。

    他笑道:「這世上我只要我手中之寶,絕不背叛你,絕不多看任何女子一眼,除了你,每一個女子在我眼前都不過是個木頭罷了。」

    這話怎麼這麼熟悉?

    婁錦突然想起那日逼著黃廷煜打賭,輸了之人要抱著妻子來到別的女子面前說一段這樣的話來。

    婁錦想到此,笑了出來,璀璨的眉眼眨了眨,歪頭看向顧義熙,道:「下一次你要抱著我在女子最多的地方說這句話,你可願意?」

    顧義熙挑了下眉,將婁錦放下床來,按壓著她越發浮腫的腿,道:「得寸進尺。」

    婁錦不以為意,卻巧笑道:「義熙,我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好?」

    「皇室族譜上有排好的名字,我們可以想一想小名。」他的手開始下重力,婁錦不吃力,唉唉叫了起來。

    屋外,流螢紅著臉看向站在不遠處手拿著庚帖的喜娘。

    那喜娘在外等著,聽著裡頭婁錦的靡軟溫柔的嗓音,老臉一紅,卻笑著朝流螢道:「姑娘每日裡聽著這刺激,可別不接我的庚帖。田大人再三叮囑,說讓喜娘我一定要拿到你的庚帖才能走呢。」

    叫喚庚帖過後,這事便就成了。

    流螢被喜娘如此打趣,有些羞惱地看了喜娘一眼,卻也知道這婚姻之事得有小姐做主。

    她悶悶道:「這事你問王妃。」

    落下這句話,她便小跑著離開了。

    這種情況喜娘見得多了,想著耐著性子等王妃出來後好好商討。

    卻不想,她在那聽了一個下午的柔靡之聲。

    「王爺的身子也太好了,可王妃不是懷孕了嗎?怎麼經得起這樣折騰?」

    見到婁錦的時候喜娘臊紅了臉,得知原來一個下午王爺都在為王妃按摩雙腿,進門的時候剛好看到王妃將褲腿放下,那雙腿還有些紅呢。

    這麼說,王爺還真真是心疼王妃呢,要知道這按摩之事雖之時動動手,可按上一刻鐘便會覺得雙手無力,再用上力來便會十分疲累。

    而王爺卻按了一個下午。

    喜娘看了眼王妃,肚子倒也不小了,許是因為懷孕的緣故,面上像是那雪白光澤的冰一樣。

    王妃就那樣坐著,微笑著看著自己,雖是笑著,看著卻讓人覺得不怒而威,似是沒什麼東西能逃離她的那一雙山嵐水霧一般的眸子。

    「老身來為田笑田大人來叫喚庚帖的。」

    來了,來的倒是不遲。

    婁錦朝烏嬤嬤點了下頭,烏嬤嬤遞給那喜婆一份庚帖,道:「還請喜婆告知田大人,王妃已經收流螢為義妹,流螢的戶口也已經轉到蕭府,乃是蕭府三小姐。」

    喜娘雙眼一亮,她看了眼婁錦,又環視了眼站在婁錦身旁的幾個丫鬟。

    幾個丫鬟都是烏嬤嬤精心挑選,她們一聽流螢姐姐已經脫離了奴籍,更有幸能做王妃的義妹,還嫁給了吏部尚書田大人,心中紛紛打鼓。

    眾人心裡仿佛都激起了熊熊波濤,雖彼此不說,可都有了一個明確的槓在心底。

    對王妃勢必忠心耿耿。

    烏嬤嬤有心敲打這些新來的奴僕,道:「可惜了流翠,當初流翠可是王妃身邊丫鬟的頭一個呢,卻背叛了王妃,王妃雖不記恨她,可她最終卻落到了與婁府一起斬頭的命運。而流螢卻一路跟隨王妃,從不背叛,從無二心,便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了。」

    幾個丫鬟一凜,都紛紛低下頭來,道:「勢必以王妃馬首是瞻。」

    烏嬤嬤放心地點了下頭,喜娘得到庚帖便也喜笑顏開,退了出去。

    烏嬤嬤想起了一樁事,道:「小姐,那紫曉並未與那安爵王和離,她也昏迷不醒,如此,她戴罪之身,往後怕不知道要如何過下去了。」

    婁錦點了下頭,她也著實沒想到,安爵王府竟會是北疆外族的餘孽,而紫曉陰差陽錯嫁給了安爵王,現在京城內外茶餘飯後的談資便是紫曉了。

    她醒了之後若是皇上與太后開恩,願意給她一個和離,她便靠著國公府也能高枕無憂地度過下半生了。

    「便看她自己造化吧。」

    日子便在婁錦百無聊賴,求出不得,求游不許的情況下又過了一個月。

    夜深人靜,月光鋪滿在玻璃之上,落在了床前的一塊明鏡之地上。

    床上的俊美男子眉頭深深皺了起來,緊閉的雙眼已經被汗水打濕,他搖頭,似乎被夢魘纏繞,那仿佛是一個極為恐怖的夢。

    「阿錦,阿錦!」

    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巨大的動靜吵醒了在他身旁對女子。

    婁錦睜開惺忪的睡眼,朦朧地看著顧義熙緊蹙的眉頭,他面上驚恐的神情中透露著傷痛和不舍還有絕望……

    「義熙,我在這裡。」他怎麼了?

    婁錦將他抱住,聽著他劇烈的心跳聲。

    「義熙,只是夢,夢而已。」

    顧義熙沉默了,他的手攬住婁錦,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一個月了,他整整做了這同樣的夢一個月,每一個夜晚,他被噩夢驚醒,他……

    為什麼會這樣?

    為何夢裡的阿錦會遭遇那樣的事!

    清冷的眸子裡一片傷痛,他親吻著那溫柔的唇瓣,道:「阿錦,我做了一個夢,我又做夢了。」

    婁錦也奇怪,這一個月他總是被噩夢驚醒,這一個月,他哪裡都不讓她去,這一個月,他竟派了人去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記得前兩天,她看到劉韜神神秘秘地去了書房,告知義熙,說什麼刺殺失敗。

    他要刺殺誰?

    青絲纏繞在他的頸側,脖頸上因為出了汗而有些粘膩。

    顧義熙深深看了眼婁錦,最後看向婁錦的肚子,才安撫著婁錦睡下。

    婁錦也不知為何,這幾日下來除了吃飯睡覺,其他的時間幾乎都在發困。

    顧義熙見她睡著了,這才從床上下來,命人送了水進來,便在坐入浴桶。

    溫熱的水尚未退走他的思緒,他眉頭緊緊擰著,想著前幾日劉韜說的那句話。

    「爺,藏空臨死之前說王妃以水命壞了天命平衡,必是要受到反噬的。據說那是藏空用了所有的後半生餘力測算出來的。」

    顧義熙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扣緊浴桶,方一閉上雙眼,夢中的情景鋪天蓋地而來,如電一樣在腦海中閃現。

    阿錦的驚叫,高高的懸崖,萬丈的深淵,還有他來不及阻擋而眼睜睜地看著她墜落深淵下的一片深潭。

    最後浮現而出的是阿錦的屍首。

    他猛地睜開雙眼,眼中剩下的是驚懼和痛。

    他記得夢中的地方,是平沙堰塞湖上的一個山崖。他和阿錦絕不會去那,而且以現在阿錦在大齊的地位,會有誰都阿錦下手?

    不,那只是夢,只是夢罷了。

    他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直到天邊露出了魚肚白,他才睜開雙眸,捏了捏有些疲勞的兩眼角,換了身衣服,才朝外走去。

    旭日東升,萬丈光芒將黑暗驅散。

    秋高氣爽帶來一陣涼風,京城的城門大開,來王者眾。

    其中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過了城門口直直朝子午街而來,停在了宮門外。

    車上下來一個老者,老者約莫花甲之年,雖是如此,卻也不見佝僂駝背。

    他面色紅潤,一看便讓知是健康的長者。

    「見過高隱士。」舒朗彎腰朝高隱士行了一禮,高隱士笑了一笑,道:「煩請帶路。」

    太子東宮之內茶香四溢,好茶自是招待貴客。

    蕭匕安朝高隱士鞠了一躬,便請入座。

    「不知道太子殿下因何事要見草民?」

    蕭匕安朝舒朗使了個眼色,舒朗拿上一張紙條,高隱士打開那紙條看了一眼,眉頭便是深深蹙了起來。

    他抬眼看向蕭匕安,道:「敢問這是誰的生辰八字?」

    蕭匕安見高隱士只看了一眼,臉色便有些凝重,便道:「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牽腸掛肚之人,她是個女子。」

    「她還活著?」

    高隱士急急問出的話令蕭匕安一愣,舒朗也覺得詫異,「她自是還活著,而且懷了八個月的身孕了。」

    高隱士聞言,眉頭皺地更深了,他抬手一算,心驚地看了眼蕭匕安,道:「她乃水命,依著我這算法,她本應該在十六歲的時候死於水中。可我夜觀天象,發現從三年前天象就有了些變化,如此,她怕是活不到十六歲了。」

    「你是在跟本太子開玩笑嗎?」蕭匕安站了起來,他知道錦兒的事,也知道錦兒前世十六歲死在了婁府的湖中。

    這高隱士竟能說出那十六歲之死,那難道?

    他的心一陣咚咚直跳,他搖頭道:「這不可能。」

    高隱士站了起來,他朝太子行了一禮,道:「既然太子不相信老者,那老者告退。」

    舒朗見狀,忙道歉了起來,「還請隱士莫要怪罪,畢竟那個女子是太子殿下心上之人。」

    蕭匕安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他看向高隱士,問道:「她真會在十五歲死?」

    高隱士點了點頭,態度極為堅定。

    蕭匕安不信,他忙問道:「那這個生辰八字呢?」

    他立刻又寫了一張生辰八字,那是他自己的。

    高隱士看了一眼那生辰八字,更奇怪了起來。

    「奇了怪了,這命相看來,這人是火命,應該在十九歲那年就葬身火中才是。」

    蕭匕安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被奪走了,他猛地往後一縮,狼狽地用手肘撐住了自己才不至於摔了下去。

    舒朗聽了高隱士這番話,是如何都不會再懷疑高隱士了。

    太子殿下本應該死在十九歲那一年的火樓里,若不是婁錦相救,怕是……

    「那隱士,有沒有什麼辦法,能不能救她?」蕭匕安的雙眼赤紅,血絲瞬間蔓延,將他極為好看的桃花眼渲染地傷痛不堪。

    高隱士低下頭來,有些無能為力。

    這乃是天命!

    「這個,恕我無能。」

    蕭匕安猛地將瓷杯高舉,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你無能?我是當今太子,我要你能,你必須能!想辦法,想辦法救她。我的命,我的命能不能救她,用我的命!」

    他近乎歇斯底里,瘋狂地吼了起來,額頭上的青筋漲地青紫。

    高隱士嚇了一跳,卻被他這句話給提醒到了。

    舒朗見蕭匕安如此,忙勸了起來。

    蕭匕安卻將他推開,凝視著高隱士道:「你有辦法對不對?」

    「這……」

    「你是不是有辦法?說!」蕭匕安喝了他一聲,老者長嘆了一口氣。

    「各人都有一定的命數,這個女子以自己的命數改變天命,自然是要被天命所譴,若是被改變天命之人以性命為續,那她倒是可以活得長久一點。只不過那被續了天命之人或死或只有短短壽命,太子,您可莫要做這事,傷及國本。」

    舒朗瞪了高隱士一眼,你既知道傷及國本,怎麼還敢說出來?

    「沒關係,便用我的,怎麼用,你告訴我該怎麼弄?」

    幾乎蕭匕安這話一出來,舒朗便瞪大了雙眼。

    「太子殿下,你瘋了!」

    可不是瘋了嗎?可不是瘋了嗎?「太子殿下,隱士說了,可能會隨時斃命啊,您是當今太子,太子乃一國之本啊。你的命何其金貴,何必……」

    「金貴?太子?若不是錦兒救我,這天下哪裡有我這麼一個金貴的太子?她若死了,我去哪兒找一個叫做婁錦的奸惡婦人,她若死了,我又怎麼能好好做我的太子?」蕭匕安的眼通紅,舒朗明明看到了他眼中那晶瑩的水漬。

    這一眼,看得舒朗心裡發疼。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重複道:「瘋了,真是瘋了!」

    「是,我是瘋了,我瘋了才會遲了那麼多步才明白那個惡毒的奸詐的婦人在我心裡有多重要,荊棘入肉,要拔出來談何容易?」

    舒朗怔怔地看著蕭匕安,太子殿下,你做的這些,她知道嗎?

    到底值不值得?

    皇后突然走了進來,喝道:「荒唐,簡直荒唐!」

    她指著蕭匕安道:「你要捨棄性命救她,你可有想過你的母后,你可有想過盡孝?」她指著自己的胸膛,心裡疼地慌。

    「婁錦要生要死,那是三皇子的事,你大可以把高隱士這番話告知三皇子,這便是對他們莫大的恩惠了,你竟還想要捨棄性命,你能不能看看我,我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死了,你讓母后怎麼辦?」

    皇后心裡苦,當初皇上一句話,她便假扮懷孕,與那烏雲氏一道懷著,每個夜晚她都在諷刺中驚醒,皇上以皇后懷孕為理由不進坤寧宮,可笑的是,藏空一句烏雲氏可能會生下不幸之兒,她便要聽命於皇上假扮懷孕,保住烏雲氏。

    別人都以為死掉的大皇子二皇子是她生的,呵呵,那是烏雲珠的孩子,並非她的。皇上過於偏心,她已經怪了二十多年,她也累了。

    可兒子為何也如此偏心?

    她怒斥著兒子,可一貫桀驁不馴的蕭匕安卻變得異常平靜。

    「為什麼事事都要讓給他?我的三皇兄他為錦兒所做的我都趕不上,這次,好歹是我先了,好歹有我的份了,我不能退更不能讓。我要讓婁錦那個奸詐婦人看看,我要讓她記住我,一輩子地記著。」

    「你!」

    蕭匕安打斷了她,他拍著自己的胸膛,道:「若是可以,我寧願那喝下絕子湯的人是我,我從來不知道,喝皇室中最為惡毒對絕子湯對我來說竟是這世上最最奉為聖明的解藥。」

    可惜,他知道的時候又遲了。

    只是,這一次,他早了,他先與顧義熙不是嗎?

    他對舒朗道:「送母后回宮吧。」

    舒朗有些為難,可見太子殿下那堅決的態度,只好請皇后出去。

    皇后哭著走了出去,從來都是風光過人,鳳儀天下的皇后哭地如此狼狽,她只想著現在去見婁錦,將這消息告知她。

    「舒朗,命人看住母后,消息若有外傳,你便自請貶去西南地區充軍。」

    蕭匕安這話一落,舒朗渾身一顫,皇后氣得當即暈了過去。

    見皇后暈倒,蕭匕安蹲了下來,抱起皇后,良久才道了句,「恕兒子不孝。」

    仁親王府的書房裡,顧義熙的面容越發凝重,他盯著對面的劉韜,劉韜低下頭來,周身一陣涼意。

    「為何還是沒有動手成功?」

    劉韜不明白,為什麼爺要派人去刺殺她?她都昏迷數月了,一個小小的女子能翻起什麼大浪?

    「主子,安爵王他們出事之後,竇公便將她保護地很好,我們根本找不到她在哪兒。」

    顧義熙清冷的面容卻掀起了難得的一陣怒容。

    「或許,真的只是個夢吧。」只可惜這個夢只給了些許片段,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拼湊出來,他只能猜中其中的片段。

    卻無法參透這裡頭的奧秘。

    門上傳來了敲門聲,劉韜和顧義熙同時結束了這段對話。

    婁錦從外走了進來,欺霜賽雪的面容上依舊笑靨如花。

    「義熙,汪老爺子他們得送回去了,他已經將藏空的骨灰帶上,說是要待會桃花村的百歲山去淨化。」

    劉韜點了下頭,道:「此事屬下即刻去辦。」

    劉韜離去後,婁錦便看向顧義熙。

    他這兩日心事重重,是因為那個夢嗎?夢境究竟是什麼?為什麼她問起來卻總是一笑了之?

    顧義熙走了過來,牽著婁錦柔軟的手道:「你與方瑤蕭琴他們莫要瞎鬧,昨兒個左御風和黃廷煜都來找我了,說是要請個長假陪媳婦。說與你在一起天天瘋玩,心裡不甚安心,得親自看著。我昨兒個被他們一激,父皇卻沒給我假期。」

    他看了眼婁錦,顯然話語中透著一絲怨氣,怨夫嗎?

    婁錦看他桌子上的一疊奏摺,道:「匕安哥哥不是也有批奏摺嗎?為什麼你這幾日的量這麼大?」

    顧義熙皺了下眉,道:「他最近似乎有什麼事,父皇也是愧對於他,便想著多給他點自由。」

    他拉了婁錦坐下,一邊按著她的手一邊揉捏了起來。

    二人說說笑笑,打趣了會兒,卻聽得烏嬤嬤敲門說話。

    「小姐,出事了。」

    顧義熙的手僵了下,長睫微微一顫,星眸下斂下了一片陰影。

    「什麼事,進來說。」

    得到婁錦的示意,烏嬤嬤走了進來,她臉色微微有些蒼白,道:「紫曉醒了,她竟道皇上面前說,說……」烏嬤嬤小心地看了顧義熙一眼,頓了下,道:「她說她那日墜湖是太子殿下推她下的船,她親眼看到了太子殿下與您在水面上親吻,而且,她還提出質疑,說您腹中的胎兒不是三皇子的。」

    婁錦皺了下眉頭,殷紅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我不信,那日顯然是有人設計陷害,我突然出現在匕安哥哥的船上,匕安哥哥當時還喝了酒。紫曉她究竟想要做什麼?」

    婁錦本想著她若是安分一些,皇上特許讓她與安爵王府和離,她也能好好度過餘生。

    如此,怕是紫曉是要徹頭徹尾地報復了。

    烏嬤嬤擔心的是三皇子啊,這樣的傳言出來,對三皇子十分不利,若是三皇子不信小姐,小姐又要何去何從?

    真是天殺的黑心爛肺的賤人,竟是想讓小姐死嗎?惑亂皇室那是要治死罪的啊。

    烏嬤嬤淬了一口,便小心翼翼地看向三皇子。

    顧義熙眯起了眼,清冷的雙目盛滿了怒意。

    「夢,終究不只是個夢。」他緩緩站了起來,對著婁錦道:「阿錦,不論發生什麼,你都別出去,不要讓人碰你。我護著你。」

    婁錦微微一愣,她想過顧義熙的千萬種態度,卻沒想到竟是這種。

    紫曉這一招雖狠,可對她來說卻不能構成徹底的威脅。

    紫曉的意思莫過於指正我與蕭匕安當天夜裡發生了苟且之事,誣衊我府中的孩子是那時候懷上的?

    婁錦突然驚地一跳,她的脈相不穩,自從吃了藥練就縮骨功之後,她的脈相便有些不穩,這要是太醫來查……

    她看向顧義熙,鄭重道:「你要信我,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

    只要你信我,我什麼都不怕。

    她黑溜溜的小鹿一樣的眼睛緊緊盯著他,鄭重地告訴他這個事實。

    身子猛地一緊,婁錦被擁入他的懷中,炙熱的,寬闊的胸膛。

    她愣了下,頭頂卻傳來他溫厚的嗓音。

    「除了我,還有誰有資格做你腹中孩子的父親!」他低下頭來,吻著她光潔的額頭,道:「阿錦,你忘了我之前與你說的話,我只認你是我的寶。」

    綿綿情話,甚是好聽。

    婁錦承認,她是聽覺動物。她揚起唇來,點了下頭,似乎還有些不夠,她又狠狠地點了下頭。

    顧義熙笑了起來。

    烏嬤嬤卻見到了他抬起頭來目光中的幽幽清冷。

    爺,這是要?

    「吩咐下去,命人拱衛王府,所有人一縷不准進出王府。」

    顧義熙命下這話,外頭傳來了整整齊齊的腳步聲,烏嬤嬤和婁錦同時頓了下,是要全府戒備嗎?

    顧義熙朝外走了出去,命烏嬤嬤好生照顧婁錦之後,便消失在了王府外的一條街巷那。

    東宮外圍的城牆那站著諸多侍衛,一個個戒備森嚴,目光凜然,便是見到了仁親王,他們也不過是恭敬地行了一禮,便不再多言。

    「我要見他。」

    清冷的聲音透著一抹堅定和硬然。

    站在門口的侍衛猶豫了一下,道:「王爺,太子殿下有令,這幾天有任何事都不能找他。還請王爺回去吧。」

    顧義熙皺了下眉,他目光一掃,卻看到東宮緊閉著門,匕安在做什麼?

    這個時候,他需要匕安出來澄清,可偏偏有什麼重要的事困住了匕安。

    就在此時,那邊的宮女低聲說話路過。

    「聽到了沒?皇后娘娘聽到了那個消息,親自帶了太醫要去王府給王妃把脈呢。」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早說王妃懷孕八個多月,之前芸兒郡主懷孕八個月的時候肚子多大啊,可王妃的肚子卻比不得人家。這懷孕五個月和懷孕八個月太醫一把就把地出來的。」

    兩個宮女急忙忙而過,抬眼看到三皇子的時候,二人的心一顫,卑躬屈膝地低下頭來,連連行了好幾個禮才慌不擇路離開。

    顧義熙眉頭一蹙,腳下的步伐大了起來。

    仁親王府外聚集了諸多人,因著皇后的轎輦到了門外,而黑騎兵卻沒讓皇后入門,雙方僵持不下,惹來百姓側目。

    皇后眯起眼看著這緊閉的大門,她必須要確認,如果婁錦腹中的孩子果真是只有五個月大,那便是匕安的孩子。

    匕安為了她連命都不要了,自己唯一的指望也沒了,如今有了這個希望,叫她如何能捨棄?

    一定要確認一次,紫曉這次信誓旦旦,想來必有其事!

    而且仔細思前想後,婁錦懷孕這麼久,竟沒有太醫診脈,這事也太古怪了些。

    皇后心中存疑,自然是要確認清楚。

    「本宮傳太后懿旨,所有人等不得阻攔,否則本宮予以下犯上之罪辦了你們。」

    搬出太后來,也是一時情急,她必須要賭一把。

    黑騎兵們卻巋然不動,只道:「我等只聽從王爺的命令!」

    皇后瞪起了眼,怒道:「刁民,真是要以下犯上了嗎?來人!」

    「母后真是有興致,來到王府外大發雌威,不知道皇祖母要是知道了母后假傳懿旨會是什麼心情?」

    皇后面上的神情變了變,她回過頭去,見那一抹月白由遠而近走來,緩緩地踱著步伐,優雅從容地看向她來。

    臨到轎輦前十步左右,他停了下來,屈身行了一禮。

    「因著王府這兩日有人生了重病,怕傳染所以本王就命下屬看住宅邸,不讓進亦不讓出。若有得罪母后的地方,義熙便在這裡向您賠罪了。對了,沒什麼事的話,母后還是早些回宮,我方才去看過六弟,也不知道因為何事東宮警戒。」

    皇后看了下周圍,見黑騎兵者眾,怕是討不了便宜,只好頹然離去。

    顧義熙看了眼皇后的轎輦,對黑騎兵道:「記住我的話,進出皆不可。」

    「是。」

    然而,儘管如此,謠言卻猶如一陣颶風,刮遍了京城每一個角落。

    傳聞婁錦腹中所懷的孩子並非三皇子親生,而是太子之子。

    而三皇子因為無法生育子嗣,所以便是這孩子不是他的,他也要挽留下來。

    如此沸沸揚揚,鬧地好不歡實。

    皇上每日接到的奏摺堆積如山,這兩日沒了那金丹,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夜裡總是鬧頭疼,便是請太醫來看,也不過是消停個一兩個時辰罷了。

    想要讓太醫去確認,王府拱衛如鐵,根本不理會是不是聖旨。

    如此,所有人都以為會不了了之之後,發生了一件極為古怪的事。

    是夜,三皇子出了門,劉韜緊隨其後來到了平沙堰塞湖那。

    「這湖水有多深?」顧義熙問道。

    「聽人說湖水很深,淺的地方都有了十米左右。」劉韜不明白,三皇子最近怎麼總做些奇怪的事。

    可三皇子卻在這附近堪堪量了起來。這一夜,便在這古怪的氣氛中,主僕二人一道度過。

    而王府之內,婁錦正在酣睡,卻聽得悶悶的幾個響聲在屋內響了起來。

    黑暗之中,一雙手抓住自己,她還來不及嘶聲尖叫,就被人捂住了嘴,四肢被人困住,她動彈不得。

    只聽得屋內陸陸續續的腳步聲,婁錦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些晃動的人頭。

    再看那地面上微微凸起的一塊。

    竟是挖地道?

    「對不住了王妃,如若您懷的真是王爺的孩子,那我們會為了今日對您的不敬而謝罪,如若您懷上了太子的孩子,那麼,請容許我們做一個決定。」

    那人壓低了聲音,粗啞的嗓音很低很沉,猶如黑暗中的魂魄顫抖,令人發瑟。

    婁錦掙扎了起來,她想要出聲喊流螢,可那幾人的雙手似乎鐵鉗一樣,即便她氣喘吁吁,用盡全力,也依舊擺脫不了,更無法出聲。

    一隻冰冷的手壓在了她的手腕上,婁錦瞪大雙眼,黑夜中,她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第一次寫上了懼怕。

    他們,是顧義熙的拱衛者。

    是朝中支持顧義熙的一黨!

    他們不會容許她生下太子的孽種,更不會允許她背叛三皇子!

    那人將手抽離了開來,沉痛的聲音傳來。「脈相不穩,可是我把不出是八月個的,仿佛月份更小些。」

    那些走動的腳步聲突然停了下來。

    一雙雙憤怒的雙眼盯著婁錦,似乎要把她刺穿!

    「帶走!」婁錦來不及為自己辯駁,就被人推向了那個黑暗陰森的地道。

    她驚懼地想要喊救命,可地道上方的青磚地面重新蓋上,婁錦被釋放的嘴大聲呼救了起來。

    「你叫吧,他們聽不到的。」

    那冷酷的聲音一落,婁錦正要解釋,不想有人用一塊布堵住了她的嘴。

    她抽出金針,正要扣在那人身上。

    不想手被壓制住,那人道:「您是我們的王妃,您會金針,我們都早有防備,不要掙扎了,明天,京中便沒了婁錦這號人物了。」

    流螢半夜驚醒了過來,似乎是一個古怪的夢將她催醒,她竟沒覺得有半點困意,倒了一杯水入了裡屋,見屋子內空無一人,流螢驚叫了起來。

    巨大的動靜引地王府上下都沸騰了起來。

    黑騎兵立刻去檢查屋內所有角落,並在府中大肆搜查了起來。

    見一塊青磚有些鬆動,他們打開那地道,迅速朝那地道裡頭跳去。

    其他黑騎兵立刻趕去平沙堰塞湖通知王爺。

    清晨的萬丈光芒灑落在那崖頂之上。

    一行四五人拉著一個女子往那崖頂走去,幾人面色都極為冷酷。

    婁錦因為一個晚上疲於奔命,又累又困,她感覺小腹尖銳地疼!走著走著,突然,拉著他的人停了下來。

    「王爺?」幾個人震驚地看向在那崖頂的月白長袍,長袍迎風而立,那清冷的眸子在轉過來看向他們的時候卻猶如冷冽的冰刀迸射而出,尖銳的痛扎入他們身上。

    「放了王妃,我饒你們不死!」

    「王爺,你不能因為不能生育而留下她腹中這個孽種,總有一日這個孽種會是太子最好的籌碼!」

    他們不能讓王爺昏了頭了!

    啪地一聲,只見一隻匕首出鞘,鞘擊而來,打在那說話之人的臉上。

    那人卻是怒地看向婁錦,喝道:「賤人,你禍國殃民,惑亂皇室,今日我冒死都要讓你下地獄!」

    夢境,竟和夢境一模一樣!

    黝黑的瞳仁瑟縮了下,眼前仿佛浮現出了阿錦浮現在湖面上的屍首。

    顧義熙一陣心驚,眼見著男子推著婁錦一把,二人從那懸崖上一落而下。

    崖頂的風很厲也很烈,吹地很冷很冷。

    那光可鑑人的髮絲被吹散了開來,口中的布塊被重力一碰吐了出去,阿錦回過頭來,蒼白的臉上依舊笑靨如花,她笑道:「義熙,但求來世可依。我愛你。」

    聲音被風狠狠地灌入他的耳朵,那刺骨的痛一下子重重地扎入心臟。

    劉韜見著這一幕,心提了起來,忙要去拉卻已經來不及了。

    「爺,主子!」

    只見那月白的廣袖長袍在崖頂一縱,瑟瑟的風吹得衣服鼓地很大很大。

    幾個負責抓婁錦的人都愣住了,他們跑上前去,嘶聲喊著王爺,可只看著那月白追隨著那碧青而去,猶如一隻落雁墜落山崖。

    劉韜紅了眼,惡狠狠地看著他們,一巴掌打在那為首的人的耳朵上。

    「如若主子和主母有事,你們所有人提頭來見!」

    「可是劉頭,那賤人她明明月份並不足八個月!」

    劉韜咬緊牙,胸口處湧出了劇烈的悲傷,疼地他連呼吸都抽著疼。

    「當初,皇上太后並不允許她與主子在一起,她懷孕之後為了護住孩子服用了特效藥才能練就縮骨功,如此,懷孕了幾個月他人都看不出來。可這藥會讓她脈相紊亂!你們謀害了我主子和主母性命,我要你們陪葬!」

    人道男兒流血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處。

    向來堂堂硬性男兒的劉韜卻在此時淚流滿面痛哭流涕。

    其他人都被眼前的事實震驚地無以復加,他們紛紛看向那雲霧繚繞的深淵,心頭仿佛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身子更是動彈不得了。

    冷厲的風颳地婁錦耳邊生疼,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這一世的畫面一幕一幕在腦海中播放。

    婁錦卻笑了起來,「我本不應該小瞧藏空的測算之術,是我忽略了。」

    她直直墜落,雲層終於散開,婁錦見到下方的一片巨大湖泊之時,瞳孔猛然一縮,她寧願摔死,也不願意掉入湖水之中!

    恐懼,深深的恐懼瞬間將她包裹,侵吞。

    她想活著,她要活著。

    身子陡然一緊,她還來不及反應,便聽得耳邊那熟悉的聲音嚴肅且不容置喙。

    「聽著阿錦,一會兒我們掉下去之後,湖水上有一艘船,我會帶著你靠近那艘船,現在,屏住呼吸!」

    幾乎話一落,婁錦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之時,噗通一聲,巨大的水花四濺。

    高高跌落水中,婁錦的渾身都痛地紅腫,她只覺得自己不停地在下沉,而眼前顧義熙的俊美灼目的俊臉也越發清晰明朗了起來。

    直到幾乎墜入湖底,顧義熙突然動了一下,他拉著婁錦往上遊動,卻不想他竟扯不動她。

    婁錦低下頭來,雙腿被幾根水草纏繞,那一瞬,恐懼再次開始侵吞婁錦的理智。

    顧義熙盯著婁錦腳上的水草,看著上方近三十米的深水。

    他向下游去,匕首在下方割開水草的時候,手臂再次被纏上。

    婁錦看著,卻覺得肺部要炸了開來,她不能再閉氣了。

    她看著回過頭來的顧義熙,虛弱地朝他笑了一笑。

    顧義熙的臉色一變,他飛快地游到婁錦身邊,度了一口氣過來。

    婁錦卻看著顧義熙已經有些青紫的面容,搖頭不接。

    他怒瞪了她一眼,拉過她的頭,指著頭頂上的一方陰影,拉著笨重的婁錦朝那船游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婁錦察覺到顧義熙的力不從心。

    她害怕極了。

    抬頭看著他散亂的青絲,看他漲的青紫的面容,看著那越來越近卻依舊遙遠的船。

    近了,越來越近了。

    婁錦突然被用力一推,婁錦幾乎相信,顧義熙用盡了他的全力將自己往上推去,相反的,顧義熙卻沉了下去。

    婁錦抓住了船沿,向下用力抓住顧義熙的手,回頭之時,她看到了顧義熙漸漸閉上的雙眼。和那在水中漸漸張開的殷紅唇瓣。

    「阿錦,我愛你,很愛你。比你愛我還要多出數百倍,相信我,我愛你。好好活,替我活……」

    他的眼沉了下去,張開的嘴卻再也沒有合上。

    婁錦搖頭,她用盡全力將他從水裡拉了出來,浮在水面上。

    她爬上了船,扯著顧義熙的手,好讓他的臉浮在水面之上。

    「義熙,顧義熙,你醒醒,我在這,我在這,我不允許你走,該走的人不是你,醒醒,醒醒啊!顧義熙,你不能丟下我,我不允許!」

    白皙的臉依舊白皙,只是透著一層青紫。

    婁錦怔怔地看著他,渾身卻打起了寒顫,冷,驟然地冷,讓她幾乎以為這世界再也沒了暖意。

    她突然腹部一疼,劇烈的疼痛襲來,她嘶聲尖叫了起來。

    雙手卻緊緊抓著顧義熙的手,不肯放開。

    劉韜和太子殿下的人到來的時候,船已經被血色蔓延。

    而蒼白著的婁錦虛弱地看著到來的蕭匕安,笑了笑,道:「救他,求你救他,救救他。」

    她面上的笑淒涼卻美地令人心痛,末了,她似乎用完了全身的力氣,雙手鬆開,倒在了船頭。

    劉韜驚痛地哭了起來,他命人將三皇子抱到岸上,卻發現三皇子已經斷氣多時。

    所有人站在岸邊,竟與劉韜一樣,唉唉地哭泣了起來。

    三皇子,薨了?

    這無異於一個驚天霹靂!

    蕭匕安抱著婁錦上岸,命隨行的太醫立刻診治。

    「哎呀,不好了,王妃要生了。」

    太醫忙讓人趕緊把婁錦帶走去醫治,可是昏迷的婁錦,那蒼白的小臉上已經僵地發紫的唇張了張。

    蕭匕安低下頭來,聽著那虛弱到猶如蚊鳴的聲音。

    「義熙,義熙,生同裘,死同寢。」

    生同裘,死同寢……

    蕭匕安怔怔地抬起頭來,他突地站了起來,看向那跟隨而來的高隱士。

    「準備好了麼?便以我的命來續我皇兄的命。」

    劉韜跪在三皇子身側,其他人更是哀哭不已,卻聽得太子殿下這話,都紛紛抽噎著看了過來。

    高隱士看了眼躺在地上,卻猶如一個冰雕而成的雪白盛蓮的男子,點了下頭。

    舒朗卻道:「太子殿下,現在王妃沒事,你不是只要救王妃的嗎?」

    舒朗有些著急,不是他心狠,三皇子既然命數已盡,二人又是情敵,為何要救?

    舒朗的話成功激起了劉韜等人的怒視,黑騎兵數以百計之人紛紛抽出劍來,在陽光下閃耀出其森寒凜冽的一面。

    蕭匕安卻低下頭來,看著虛弱不已的婁錦,道:「知道她剛剛說什麼了嗎?生同裘,死同寢!」

    他的眼紅了,他不知道是該恨還是該怨,抑或是放手。

    可他,捨不得,太捨不得了。

    捨不得到必須捨棄自己的性命,捨棄自己的靈魂。

    那些捆綁婁錦而來的官員聽了婁錦這話,都羞愧地跪了下來,揚起手來狠狠地抽打著自己的臉來。

    劉韜更是趴在顧義熙的身上嚎啕大哭!

    「來吧。」蕭匕安一聲令下,那高隱士便取出桃木劍來,作法!

    霎時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登時烏雲翻做,轟隆隆地一陣轟鳴聲做起,巨大的風吹得人睜不開眼來。

    突然,一聲暴喝襲來。

    風漸漸散了去,天邊的雲也都疏散開來,那早做好準備的血噴涌在了三皇子身上。

    只見紅袍男子咳嗽了聲,然後突出一口血來。

    他邪魅的臉上含著笑,支撐不住的身子跪了下來,他看了眼陷入昏迷的婁錦,笑道:「錦兒,如此,你便圓滿了。」

    話一落,他又劇烈咳嗽了起來。

    一口接著一口的鮮血涌了出來,舒朗焦急地抽出帕子正要給他擦上,他卻喝道:「還不快把王妃帶回去,她要生了。」

    舒朗的手一僵,「可是,太子您……」

    「我沒事!」高隱士看了眼蕭匕安,良久才道:「你還有十年的壽命。這已經是奇蹟了。」

    劉韜震驚地看著蕭匕安之舉,朝蕭匕安的方向跪了下來,其他所有黑騎兵也都跪了下來,高呼三聲:「多謝太子殿下高義。」

    蕭匕安卻哧地一笑,「我不過是讓錦兒下半生里除了顧義熙還有我一席之地罷了。」

    劉韜卻久久沒有說話。

    直到婁錦被人帶走,劉韜不放心派了一些黑騎兵跟著後,「阿錦……」

    劉韜轉過身來,破涕笑道:「主子,主子,你醒來了。」

    所有黑騎兵皆是一震,高聲道:「爺活了,爺活了啊!」

    蒼天高義,好在有驚無險啊。

    狹長的鳳眸微微張開,顧義熙俊美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他猛地坐起,環視了四周一眼,道:「阿錦呢?」

    劉韜本還想讓爺多休息,可想起了王妃即將臨盆,便是一凜,道:「爺,王妃已經送回王府,她,臨盆呢。」

    顧義熙劇烈地咳嗽了聲,才突然站了起來,身體木然地朝一個地方走去,他走了兩步,才驚覺自己還活著。

    他看了眼劉韜,便是有滿腹疑惑,他還是道:「快,回王府,劉韜,你路上邊走邊說剛才的事。其他人去城東將阿錦早前準備好的穩婆和奶娘叫來。快!」

    劉韜又是高興,又是想哭。

    看著爺終於不是那青紫的渾身冰冷的模樣,他當真是要感謝上蒼。

    可爺幾乎一醒來就為婁錦團團轉,難道爺是為了婁錦而生的嗎?

    這個疑惑在看到婁錦生產的那個過程得到了充分的肯定。

    產房外,太子殿下終於硬氣了一回,便是黑騎兵如何都沒趕走他。

    他更是美其名曰乃是三皇子的救命恩人,光明正大地站在了產房外。

    然後——三皇子與太子殿下聽著烏嬤嬤與流螢他們傳來的消息,時而奔走時而緊鎖眉頭。

    三皇子聽著婁錦的尖叫聲,竟犯了與蕭縣公一樣的毛病。

    只要婁錦叫一聲,他便周身一冷,額頭已被汗水濕透。

    他還來不及換一身衣裳,散亂著頭髮站在外頭,卻幾次掀開產房的帘子都被烏嬤嬤他們給轟了出去。

    固倫公主和方芸兒一眾人著急之餘被龍章鳳姿,國色生香的三皇子的窘態弄得哭笑不得。

    最後,婁錦一聲痛呼,便聽到孩子的哭聲。

    烏嬤嬤立刻給婁錦送上了藥丸,婁錦的力氣才恢復了點。

    她聽著烏嬤嬤的絮絮念叨,正要說話,卻又是一痛。

    然後,她突然想起一個事實。

    那便是雙胞胎體制是會遺傳的!

    就這樣,當虛弱的她看著懷中的兩個兒子時,有些不忿。

    方芸兒進來的時候,婁錦便哇啦益生一聲哭了出來。

    「為什麼我不能和娘一樣生龍鳳胎,為什麼都是兒子?」

    而有希望告訴她為什麼的仁親王顧義熙已經被滿臉汗的劉韜送去了耳房。

    因著三皇子在聽到孩子啼哭,王妃無恙之後,便直直暈了過去。

    蕭縣公似乎憋屈了一年,終於找到了出氣筒。

    這便開始嘲笑起三皇子如何如何。

    而太子殿下成功地笑了三皇子兩聲之後,也倒了下去。

    蕭縣公終於揚眉吐氣了一把,在下人面前把丟了一年的臉面找了回來。

    三個月之後,仁親王府多了一個怎麼轟都轟不走的人物。

    黑騎兵經過幾次努力,徹底無視了太子殿下的存在一如他們的主子仁親王。

    只不過……

    廚房那端出了兩碗人參雞湯。

    流螢剛送出去,婁錦便接了過去。

    她款步朝大堂走去,大堂那兩個男子則打起了太極。

    「你只有十年的壽命,為何不在宮中多加調養?」這聲音清冷卻淳厚,來自高大俊美恍若謫仙的仁親王。

    「你喝了那絕子湯,就只有阿軒和阿翰兩個孩子,不覺得孤單了點嗎?」這聲音邪魅動聽,來自桀驁不馴的太子殿下。

    二人對視了一眼,冷空氣一陣交流,噼噼啪啪若電作響。

    直到劉韜低聲道了一句王妃來了。

    二人才恢復起言笑晏晏。

    婁錦將雞湯送來,見到蕭匕安略顯蒼白的容顏,心下便是一陣愧疚。

    僅有十年壽命,便是因著她那句話,就捨棄了性命不要。她欠他的,太多。

    蕭匕安卻揚起那邪魅的唇,笑道:「錦兒,你要是真覺得我好,早與三皇兄和離了,與我過得了。」

    這話一出,婁錦白了他一眼,將雞湯放在他面前,便道:「吃還堵不住你的嘴。」

    顧義熙聽了這話,心情大好。喜滋滋地喝著雞湯。

    婁錦深深地望著他,這三個多月來,她都是這麼看著他。

    她思前想後,貫通過來,才知道,那個夢,便是一個預示。

    顧義熙卻義無反顧隨自己跳下山崖,他早知道,他也曾阻攔過,偏偏事與願違。

    她這一生無悔亦無怨了。

    烏嬤嬤笑著走了進來,道:「小姐,瑤兒小姐和琴兒小姐同時辦滿月酒呢,說要請您和兩位世子一道去。琴兒和瑤兒小姐的千金長得可漂亮呢,瑤兒和琴兒小姐說著要給兩位世子爺做媳婦呢。」

    婁錦咯咯一笑,拍著烏嬤嬤的手道:「好說,好說。」

    翌日,鑼鼓喧天,京城迎來了這一年第三浩大的婚禮。

    田笑田尚書迎娶王妃的義妹為妻,十里紅妝,更是親自上門迎娶,當日真真是熱鬧非凡。

    婁錦親自送流螢上了轎子,流螢險些將妝哭花了,好在烏嬤嬤幾番勸說,才笑著出了府。

    待賓客乘興而來盡興而歸的時候,烏嬤嬤道了聲:「小姐,紫曉已經入了獄。太子殿下澄清當日不夠是入了湖水之後給小姐您度了一口氣而已,乃不得已而為之。」

    婁錦笑了一笑,卻不置一詞。

    而出了月子的婁錦夜裡被狠狠地懲治了數翻,三皇子美其名曰:這是隱瞞懷孕的懲罰。

    婁錦思來,自從他知道自己懷孕之後,被自己多番挑逗,著實是積累了不少火。

    翌日,顧義熙卻尋來了那僅有一面之源的高隱士。

    高隱士看了眼婁錦,笑道:「破了,天譴已破,王妃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福澤延綿旺夫益子啊。」

    於是乎,在一年之後,婁錦成功地完成了心愿,為粉雕玉琢的阿軒和阿翰添了一個妹妹。

    日日在太子殿下關顧之中,看遍醫書,尋找延長顧義熙與蕭匕安的壽命之法。

    自然,顧義熙與蕭匕安的鬥法每日一個花樣,烏嬤嬤每天嗑著瓜子,坐在門前,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拉來固倫公主一道來商討明天爺和太子殿下會比什麼。

    全劇完。



三十七章 終極高潮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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