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貂獻果

    慕氏堡，位於乾州常山郡銀蛟衛城境內。

    顧名思義，慕氏堡是由慕氏部族所掌管的，周遭百里皆是該族管理範圍，同時因地處東莽神朝最南方的虎岩山外圍，是邊陲重地，也是抵禦獸潮的第二道防線。

    是以，為了抵禦獸潮，必須得防患於未然。

    因此，如慕氏堡這般坐落邊陲的堡壘，被銀蛟衛城授予權限職責，須得令周遭百里範圍的保持在一定數量，還得每隔一段時間安排狩獵隊進山巡邏。

    至於巡邏的任務，有查看周遭百里範圍的諸多飛禽走獸額頭上的符紋印記，大致統計贏鱗毛羽昆的數量。

    也有根據符紋印記的形成時間，判斷飛禽走獸的年歲，威脅很大的成熟體會進行抓捕或獵殺，並給飛禽走獸新生的幼崽烙下符紋印記。

    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則是滅殺往年獸潮數量最大的一些毒瘤。

    譬如蛇、蟲、鼠、蟻、蜘蛛、毒蜂、蝗蟲等害蟲毒瘤，繁殖極快極多，成長也極為迅速。

    即便害蟲毒瘤中體形最小的蟻群，大部分成熟體至少都有拳頭大。

    倘若再出現蛇王、蟻王等害蟲王者，輕易就能驅使億萬計的同類或它類。

    試想鋪天蓋地的蛇蟲鼠蟻，每一隻都至少有拳頭大小，再驅使億萬害蟲毒瘤向著某地進發，沿途植被將被啃食一空，寸草不生，赤地千里。

    尤其是鋪天蓋地的獸潮在破壞一切之時，還會如同養蠱一般不斷廝殺進化成王者，最終優勝劣汰蛻變出各種妖魔鬼怪。

    即便有第一防線的存在，對於邊陲之地而言，獸潮也是極其危險的災害。

    諸皇時代三千三百八十六年，即便混亂時代那八萬年歲月早已過去，這片大地上卻也依舊以東莽歷作為對照，而今已是東莽歷八萬零一百三十三年。

    時至臨春之際。

    朝陽初升，照得浮雲奼紫，天地晦明。

    其光華刺透薄雲散作一縷縷光芒揮灑大地，萬物復顯生機盎然。

    在虎岩山外圍連綿數百里的山林邊緣，其中一處連綿數十里的山林中。

    只聽那風聲拂過，林間霧氣越發通透，漸漸消散，或附在花瓣草葉上，或沾惹在樹枝葉梢，細靡靡匯成雨露，順著葉脈紋絡追逐相擁。

    一陣微風輕輕拂過枝葉，吹得幾片樹葉輕輕晃動，樹葉有臉盆大，其中一片捲曲裹著手臂大的青蟲。

    恰巧在此時。

    啪嗒一聲響起！

    一滴晶瑩的露珠摔碎在這捲曲葉片，其後又有幾滴露珠追逐著如豌豆般不斷摔碎，匯入捲曲樹葉內的。

    微風還未散去，這片捲曲樹葉內那手臂大的青蟲置身在雨露之內，露水浸醒了這隻沉睡青蟲。

    手臂大的青蟲索性延展著蟲軀，十二條手指粗的蟲兒腿迅速爬動，咬穿捲曲樹葉，蠕動著爬了出來，蟲軀被露水沐浴後，鮮艷多姿，顯得光彩照目。

    隨後，這手臂大的青蟲開始啃食樹葉，尋找鮮嫩多汁的樹葉，挑挑揀揀，吃了起來。

    與此同時。

    一隻拳頭大更加早起的螳螂悄悄鎖定這手臂大的青蟲，以迅雷掩耳不及的速度襲擊而去，並且以前臂鋸齒扼殺手臂大的青蟲，綠汁迸濺，手臂大的青蟲猶在掙扎。

    原本這螳螂本十分警惕，但在咬破這手臂大的青蟲後，體會到的那蟲汁的美味後，令它鬆懈了警惕，即便這青蟲依舊在掙扎卻不管不顧的品嘗起來。

    一陣嗡鳴聲響起。

    只見八肢偽裝成樹枝的蜘蛛不知結網偽裝成樹葉多久，感應到動靜，短時發現螳螂正捕蟲，果斷出擊，迅猛的探出四條前肢勾結的蛛網。

    這磨盤大的蜘蛛經驗極其老道，蛛網直撲已經捕獲青蟲的螳螂，蛛網上的綠葉撲索索的被掉落或揉碎。

    下一刻。

    磨盤大的蜘蛛四肢連動，將早已結好的網不斷蓋住螳螂和青蟲，手臂大的青蟲在螳螂的掙扎中幾乎被斷成兩截，一顆黑卵掛在其中半截蟲軀，而蛛網很快將獵物包裹成球狀。

    正當蜘蛛還未來得及結網圍困，卻又在一陣急促的撲騰聲響起的霎那。

    只見一隻紅喙紫毛的鳥雀一掠而過，如同一道火光撞穿了蛛網，叼走了其中半截青蟲上的黑卵，拍打著幾片樹葉，打著旋飛上天，離著樹頂不過三四尺。

    卻說先前斃命的螳螂垂死掙扎，那猶如鋸齒大刀的前肢截斷小青蟲，拳頭大的紅喙紫毛鳥雀瞥見那顆黑卵，果斷出擊，奪走那蜘蛛的獵物。

    至於那臉盆大的蜘蛛看著蛛網上被灼燒的網洞，畏懼的轉身欲逃，發現那紅喙紫毛的鳥雀仿佛看不見自己一般，索性又拉來蛛網蓋住獵物。

    說時遲那時快。

    呼咻一陣風裂聲。

    一隻雄壯的鷹凖撲擊而下，離那鳥雀僅有數寸，眼看雄鷹落下時，紅喙紫毛的鳥雀叼著黑卵剛好吞下，急切間躲開雄鷹那雙利爪的撲擊，卻也有些噎著了。

    鳥雀驚慌失措的一頭扎進樹葉間，疾飛似箭。

    然而還是遲了，鷹凖那猶如彎鉤般的利爪瞬間刺穿鳥頭，另外一隻利爪順勢抓住鳥雀的軀體，雙翅一扇，止住下落，鷹喙一啄，直接吞下黑卵。

    緊接著鷹凖身形一頓，就要轉而沖天而起。

    此時。

    「哈！」

    遠處傳來一陣陣微弱的呼喝聲！

    鷹凖渾身顫抖了一下，就準備逃離此地。

    但在這電光火石不到的一剎那。

    雄壯的鷹凖飛離樹頂不過兩尺，一道雪白的身影從樹後閃電般的竄了出來，在樹枝上連連躍動，竟然踏著樹葉就竄到了鷹凖的後背，一咬一折。

    霎時間。

    鷹凖撲棱幾下，直接墜落下來，傳出風沙吹刮樹葉的唰唰聲。

    這一番廝殺，雪白身影活到最後，卻是一隻渾身毛髮雪白的貂，身形細長，四肢看似短小健壯，但利爪去非常熟練的劃開鷹軀，找到那顆破碎還未化開的黑卵。

    在雪貂享受大自然的饋贈之時，一條偽裝成樹藤的巨蟒閃電般撲出，直接咬中雪貂的後腿，緊接著巨蟒那碗口粗的身軀快速纏向雪貂。

    眨眼之間。

    只見巨蟒將雪貂纏繞數圈，蛇軀正要收緊勒死獵物之際，雪貂的身軀一個鼓脹，竟然膨脹數倍，將巨蟒的蛇軀撐得緊繃欲裂。

    不過十數息的僵持之後。

    雪貂力乏，膨脹成小牛大的軀體開始縮小，巨蟒回過神來也張開巨口正準備將雪貂整個吞入腹。

    眼看雪貂將要命隕之際。

    一柄斧頭戟打著旋飛來，砍入巨蟒七寸扎進一旁樹幹上，與此同時，一根短鐧呼咻一聲擊穿蛇頭捅進樹幹。

    頓時只見巨蟒粗長的蛇軀一軟，蛇頭崩碎，胡亂翻騰甩動之際，雪貂獲救。

    但見雪貂那雙靈動的眼珠看向遠處走來的一位英姿颯爽的倩影，不由得駐足戒備，待看到來人的氣息非常和善後，才試探著蹦跳上前。

    而那根短鐧的持有者也現身了，身長七尺，略顯濃眉大眼的劍眉星眸，姿顏雄壯，即便身穿一套磨損得有些粗糙的皮甲，亦不掩其儒雅氣質。

    他從樹幹上摘下短鐧，並且將那柄斧頭戟也在樹幹上摘下來，頓時手上一沉，掂量手中的斧頭戟，暗暗心驚，不免有些佩服的看向不遠處跟雪貂嬉戲的少女。

    但看那少女約莫十五六歲，雙眉細長似柳葉，一雙丹鳳眼深邃迷離，她看向雪貂的眼神相當溫和，半眯著眼看向對面那男子，看起來眉清目秀的，似乎也就二十來歲。

    「這裡是慕氏堡地界，你是誰？」

    慕嵐將雪貂放在肩上，看似毫無防備的詢問，右手貼近腰間別著的短斧。

    「我是杜白，領了應徵任務來這邊陲重地磨練的。」

    杜白從懷中取出一塊牌子，單指一點，一道投影顯現出來，將他的基本身份信息和領取的應徵任務一併顯現出來。

    「原來如此。」

    慕嵐聞言頜首，卻是先用身份令牌聯繫慕氏堡，而後確認了杜白的身份，這才說道：「正好狩獵隊在附近進行先期巡邏，到時候可以一起回慕氏堡登記。」

    杜白上前遞出斧頭戟，爽朗笑道：「那謝了，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大叔，我姓慕名嵐，嵐是山風嵐，走這邊。」

    慕嵐笑著上前，輕鬆的接過斧頭戟，正準備帶路。

    「大…大叔？姑娘，我今年才十七歲，真不是大叔！」

    杜白臉色不免一僵，略顯無奈的解釋著，心中也在欣喜自己粗糙的易容手段似乎還算不賴。

    「是嗎？」

    慕嵐有些狐疑，待看到杜白將年齡從身份令牌顯現出來後，有些尷尬的吐舌，不由仔細看了一眼，恍然道：「不好意思，剛才沒看出你是易容過的。」

    「沒關係，行走天下，總要裝扮得成熟一些。」

    杜白溫和的笑道，看著慕嵐拿著斧頭戟舉重若輕的模樣，不由感嘆道：「這柄斧頭戟應該有兩百斤重吧！」

    「二百一十六斤。」

    「這雪貂對你很是親昵，看起來是要跟著你了。」

    「……」

    在手持斧頭戟豎在身前的慕嵐帶路下，兩人有一句沒一句搭著話，奔向狩獵隊所在的位置，而那隻雪貂時不時咿咿呀呀發聲，跟在慕嵐身旁縱越著。

    在虎岩山外圍的這片森林中，類似拳頭大的螳螂捕食手臂大的青蟲，這種捕食與被捕食的事情，在這山林間幾乎是方丈之內隨處可見。

    只是未必都是螳螂蜘蛛與鳥雀鷹凖，也不僅僅只有雪貂巨蟒罷了。

    遠處傳來的那一陣陣微弱的呼喝聲，悠然的在這片山林之間迴響，幾乎每天清晨都會響起那麼一陣，至今也有數百年的歷史了。

    對於樹林中鳥獸百蟲而言，伴隨它們的誕生和生命終結，或許每天清晨就有這麼一陣陣呼喝聲，在它們的認知里早已習以為常。

    追溯這一陣陣呼喝聲的源頭，卻是來自於虎岩山外圍的慕氏堡。

    ……

    東莽歷八萬零一百五十二年，臨近小暑。

    在虎岩山外圍的山林之中。

    有一座約莫三里高的奇峻險要山峰，曾是一座荒廢的靈脈礦山，數百年前有百戰上將觀論此山，言其若建成堡壘，必將易守難攻。

    慕氏堡由此誕生。

    平野隨山盡，林從大荒留。

    也有雲遊詩人留下墨寶，大致道盡銀蛟衛城境內這片虎岩山外圍，慕氏堡附近山川地理的自然風景面貌，長居此地者與人談論此地，不免增了幾分談資。

    「哼！」

    「哈！」

    一陣陣朝氣蓬勃的呼喝聲從山上一處廣場傳出，那是數百位面容稚嫩的少年在縱橫有致排列後演武練拳，遵循古老傳承至今不斷完善的呼吸吐納之法，有些許強身健體的效果。

    這時。

    一隻雪白的身影從廣場邊的樹頂竄了出來，雪白的尾巴捲曲著盤旋如球，輕車熟路的向著慕氏堡大門跑去。

    片刻後。

    這道雪白的身影仿若充氣一般膨脹，眨眼變作成年野牛大小，原本前腿的一塊黑斑也在體形膨脹中變大，顯現出一個「慕」字的原貌。

    周遭四名護門守衛瞥了一眼那雪貂前腿上銀色黑邊的「慕」字後，認出是杜白慕嵐夫婦家那隻通靈的雪貂，不由看向護門長老。

    待得斜靠在藤椅上的護門長老渾濁的雙眼一掃，微微頜首，守衛們也就沒有阻攔，任由雪貂串進慕氏堡大門內。

    雪貂大搖大擺的向山腹慕氏堡內一處宅室飛奔而去，蹦跳在螺旋向上的石梯上，穿行於街道或隧道間。

    不多時。

    但見雪貂來到一間宅室門前，身形一轉又變得更加嬌小，輕車熟路的鑽進大門下接近一尺的貂洞，環視一周，石桌石凳等家具依舊如往常那般整潔乾淨。

    雪貂側耳聽了一會，邁步走向臥室，看到一清秀婦人唱著童謠，其雙眉細長似柳葉，忽的雙目含笑，眉眼眯成彎彎的小月牙，喜悅自是難掩。

    「小呀小，小明玉，明玉笑啊笑！」

    但見慕嵐坐在一嬰兒搖籃旁邊，輕聲唱著隨心編來的童謠，目光滿是慈愛，而雪貂見著慕嵐，眼神很是孺慕，雀躍而起，輕輕落到慕嵐的肩膀上撒嬌，不濺起一絲灰塵。

    而後雪貂探出腳掌肉墊將慕嵐放在它頭上的手掌翻轉攤開，在慕嵐那好奇的目光中。

    只見雪貂探掌在自己左腿的慕字上一抹，一枚朱紅色的果實出現在的肉墊上，獻寶似的放在慕嵐手掌上，如此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