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呼呼~
長空之間,白鶴振翅,於漸暗的天色之中,趙玄一驅鶴落於荒山之巔。
「老師!」
輕抖拂塵,趙玄一微微躬身:
「真言老道已入西北城,楊獄出城三十里迎接,態度甚恭……」
荒山之巔,雲泥道人負手而立,遙望著百里之外,如巨獸橫臥的巨大城池,不由的輕嘆:
「一代道門武聖,絕世的人物,只因一念之差,就落得如此下場,實在是可悲,可嘆……」
散人出身,修成武聖者,古今寥寥,如真言道人這般成就者,更可說一聲驚天動地。
其人三十年前的修持,如今的他,都仍要遜色一籌。
若非其遭逢厄難,只怕如今也是足可與張玄霸、黑山老妖、梵如一、慕清流、紅日法王等人角逐天下第一的絕世豪雄。
奈何……
趙玄一微微搖頭:
「以他與趙王爺的關係,若其於山中靜誦道經,誰又能傷其分毫?他敢出山,就要有直面後果的準備……」
三十年前,朝廷清洗江湖,伐山破廟,那時的張玄霸,攜大勝之無匹之勢,天下敬服。
以大蟾寺、無量宗、爛柯寺為首的佛門勢力,以鑄劍山莊為首的江湖勢力,以懸空山為首的道門勢力都要紛紛退避。
如玉龍觀這般,實在是……
「或許,這就是他的劫?」
雲泥道人微微眯眼,半枯半榮的面上泛起莫名的神色:
「聽聞仙佛有天人五衰、三災九難,如我等這般人,某種意義上,也已然脫離了凡人的範疇,真箇是劫,也說不定……」
山巔,師徒倆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未多時,又有數隻飛鷹自遠方飛來,數個道人先後落地。
「老師,韓風府、方宇龍兩人率領的六扇門高手,已到了數百里之外……」
「錦衣衛黎大人自青州而來,不日就到,王牧之疑似被其所擒,余景不知所蹤……」
「東西兩廠的高手,應當也來了西北道,不過,並不知去向……」
「半刻鐘前,荒原上發現了林道人的蹤跡,他疑似要去西北城……」
……
幾個道人言簡意賅,匯報著各方的情報。
「看來陛下這次真箇動了怒,除卻駐守神都、萬龍道,以及追蹤憐生教、監察『鐵橫流』之外,朝廷能動用的高手只怕都已向著西北道而來……」
趙玄一微微感嘆:
「誰能料到,一個出身邊關小城的小小乞兒,十年間已然成長到讓如今這般地步……」
「這,就是天變。」
雲泥道人伸出手,無處不在的氣流就自在他指尖匯聚盤旋。
天變!
雲泥道人心中喟嘆。
古今三千年,自有絕世之才,短短數十年間縱橫天下無有抗手,然而,這樣的人物,本是數百上千年都未有一個。
然而當世,卻不止一個了。
張玄霸、黑山老妖、梵如一、慕清流、紅日法王、真言道人……這些存在,除卻當世之外,於古今任何時代,都是可橫壓一時的蓋世豪雄。
可如今,卻可同存!
非但如此,後起之秀也層出不窮,稍遠一些,有小霸尊『啟道光』小霸王『猷龍』,近一些,還有這位斬首刀。
據說,爛柯寺也出了一個,少年開悟,令諸佛像都為之震動的佛子……
何以如此?
概因如今之世,正是亘古未有的變局將臨之時。
「這些人,只怕都在等您出手。」
趙玄一心中雪亮。
夢含光之敗,震動朝野江湖,此次前來西北道的朝廷高手無不動容色變,包括他在內,又有幾人敢與那位斬首刀放對?
斷啟龍、夢含光、馬龍圖、張玄一、虛靜大禪師……
這位少年豪雄,可是真真正正踩踏著無數大高手的屍骨與名望而成名的!
「或許,不止是等為師出手,也在等『聶龍天』到來……」
雲泥道人漫不經心的揉捏著掌中的氣流,眼底泛著幽光:
「不過,真言不去,他只怕也不會現身。一尊絕世武聖的臨死一擊,無論是他還是我,都是絕不願承受的……」
真言道人何許人也?
那可是能與西府趙王張玄霸坐而論道,甚至將後者勸回麟龍道的蓋世人物。
縱然重傷垂死,三十年不得寸進,誰又敢在其真箇咽氣之前,對其人動手?
「若有這老道遮風擋雨,不說多,再有二十年,這位乞兒出身的少年天驕,只怕就無可制衡了……」
遙望西北道,趙玄一心思也頗為複雜:
「好在,他快死了。」
「是啊,他要死……嗯?!」
話未吐露,雲泥道人的心頭勐然一跳,他極目望去,就見得將黑未黑的天幕之下,西北重城之上。
似有一株古松舒展枝幹,一鬚髮皆白的老道,立於古松之下,遙望此間,兩兩對視……
「這是……」
……
……
轟!
電蛇雷龍肆虐於空,照徹如墨海般翻湧的烏雲。
眼前傾盆大雨將至,飛騰於高空的飛鷹驚恐大叫著,俯衝著降下高度。
「大人……」
幾個六扇門的高手面色慘然,將封閉穴竅、四肢、真氣的夢含光,護在真罡之下。
「林大人,這雨只怕不小,大人傷勢如此嚴重,受不得風雨侵擾……」
一面色黝黑的漢子沉聲道。
「不遠處,似有一處山神廟,暫去哪裡歇息一二。」
林舟打眼一掃,借著雷光,看到了山林間一處破敗的廟宇。
唳!
飛鷹的反應神速,速度更快,振翅撲閃,片刻而已,已然來到那處山神廟前。
「有人?」
瞥了一眼山神廟中微弱的火光,林舟微微示意。
其餘幾人點頭,跳下飛鷹,入內探查,不多時,一隊採藥客就被驅趕了出來。
「諸位,這廟我們徵用了!」
林舟甩過去二兩碎銀,抱著動彈不得的夢含光進了山神廟。
「大人!這雨說到就到,我們也別無去處,只求給個角落避雨,我等必不會驚擾大人們……」
接過碎銀,幾個採藥客苦笑著懇求。
「滾!」
真氣一吐,將幾人掀翻在地,幾個六扇門高手轉身進廟。
「咳,咳咳~」
篝火升起,夢含光才被幾人喚醒,他輕咳著感應,臉色十分之難看。
數月不停,飛鷹已然出了龍淵、西北、眼看定安道都要翻過了,可那若有若無的魂鏈,仍然存在!
「楊獄!」
夢含光咬著牙,將自己折斷的手腳復位,艱難盤膝,療傷之餘,也在不住思忖如何斬斷這鎖鏈。
突然,他心有所感,望向廟門。
「這伙只是採藥客,無甚威脅。」
林舟解釋了一句。
「你們的警惕太差了,這群採藥客身上冰涼無熱氣,待過的廟宇,都充滿了勐獸口中的污穢之氣……」
夢含光微微眯眼,不著痕跡的吞咽了幾粒丹藥:
「怎麼可能是人?」
卡擦!
正有雷電劃破夜幕陰雲,幾個六扇門的高手心頭一跳,卻見這些採藥客,一個個面無人色,眼珠翻白,笑容詭異且猙獰。
而那氣息,全無本分生機可言。
「倀鬼?!」
夢含光心中一震,勐然想起了卷宗記載。
關於倀鬼,民間不乏傳說,但真箇被列入典籍的,只有兩千多年前,禪宗達摩降服山君的記載。
只是,他一向以為,這是大蟾寺那群和尚為了吹捧其祖師而刻意留下的……
『難道這山中,居然有著得了道果的惡虎?!』
夢含光念頭閃過。
林舟等人已然竄出了廟宇,真氣勃發間,大片雨水摻雜著血水飄飛,片刻不到,已將這些不人不鬼的東西斬殺。
可勐然一回頭,呼吸都不由一滯:
「大人!」
林舟的聲音變得無比之尖銳。
電蛇划過天幕,這荒山之上,卻哪有什麼破敗山神廟,有的,只有一顆大如屋舍的,猙惡虎首!
夢含光,就落於那虎口之中!
吼!
劇烈沸騰的真氣暴走,夢含光於千鈞一髮間,出了虎口,就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虎嘯響徹雨夜。
「這,這……」
幾個六扇門高手冷汗直冒。
電光閃爍間,才見這頭勐虎的兇惡,其一聲怒嘯,腥風吹卷里許之地,大片的雨水都好似凶勐的暗器在拍打。
鐵尾掃過,千斤巨石都被錘成齏粉。
一股駭人級數的血氣,在其身上擴散,至將這冰冷的夜雨,都蒸發成漫天的水汽。
「妖!」
幾人驚呼之時。
夢含光已然拖著重傷之軀動手,於電光火石之間,如炮彈般落地,雜碎大片泥沙,踉蹌後退。
「吼!」
惡虎不退反進,怒嘯聲中,就要撲殺而上。
「好畜生!」
夢含光咳血後退,還未等他壓下傷勢,再度出手,就聽得雨夜之中,傳盪出一聲經久不息的長嘯。
轟隆!
電光與雷蛇橫舞長空。
一條昂藏身影由上而下,快若奔龍,裹挾風雷雨電而落,將那惡虎打下了山崖,巨石滾動,山洪爆發。
「師叔!」
見得來人,六扇門一眾高手心中俱是一松,唯有夢含光苦笑一聲。
「真真是世道變了,這麼個畜生,居然也能得道果認主?」
那大漢冷漠掃過,眸光似電,聲音若雷,踏步間,地動山搖,直追那瘋狂怒吼的斑斕勐虎而去。
「待老子打發了這條蟲,再來調理你這廢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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