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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千里快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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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菲絮憑欄而立,下意識撫摸著腕上手鐲,憂鬱的眼眸望向大海,若有所思,若有所待。

    昨天滿江紅、花戎、追命、如歌四個人在客廳開會時,並沒有刻意避諱。木板艙門的隔音效果很差,她大致聽明白了整個故事的梗概。

    大個子花戎是國安局在南越行省的地下世界代言人,黑瘦小個子追命是鬼谷門弟子,大小姐如歌是京城大家族的閨秀,滿江紅是「天龍研究院」的一名普通員工。在南海派同「光明世界」的一場大戰中,前三者被篡改記憶捉到玉笥島,後者漂流到一個荒島上現高人遺蹟,神功大成,把三人連同自己救出了地獄囚籠。

    這個故事在邏輯上是站得住腳的,但疑點也不少。比方說荒島在哪裡,前輩高人又是誰,滿江紅如何篤定南海派從此放棄玉笥島,退出神州大6,也不追究越獄?

    但花戎等人根本不理會這些不清不楚之處,對地位卑微的前研究院員工言聽計從,幾乎達到了盲從地步。

    柳菲絮推斷,滿江紅的變化始於誰也不知道的「漂流」,所現的前人遺蹟必定與南海派淵源非淺,因此才有能力對南海教眾施加強大影響。也就是說,南海派搖身一變,從敵人變成了朋友。

    作為一名冷靜理性的女子,一位接觸重大隱秘的軍人,柳菲絮並非不能接受敵我角色的轉換。普通人往往糾纏於對錯恩怨,當站立在組織、國家、甚至世界的高度時,便只有選擇和取捨。當一個人站得越高,看到的風景就越不一樣,得出的結論也會越不相同。

    可她依然不能接受當自己在玉笥島上癲狂時,這四個人只是冷靜地看著。就好像古典的女子酒醉出乖露醜,偏偏被眾人圍觀,誰也不點破,待清醒之後羞憤欲死。

    一島的神經病呀,想一想都令人不寒而慄。

    逃出玉笥島的四人小組也不是鐵板一塊,存在明顯區分。滿江紅對如歌並不像島上傳聞那般親昵,有時候甚至躲避開來同花戎、追命在尾艙嘀嘀咕咕,像是有什麼秘密計劃瞞著她。

    柳菲絮為這個現沒由來地一陣高興,隨後又對這份高興羞惱不已。

    她從軍醫大學畢業,碩博連讀,通過嚴格政治審查後加入以華夏精英為骨幹,地球聯邦最強大神秘的組織——龍堂,被派遣做一個人的保健醫生。那個老人是主持「天眼」的席科學家,暗中身份之重要卻不低於聯邦大總統,名字叫作「無名」。

    重大的醫療方案和手術自然由頂級專家組安排,柳菲絮平日的工作很簡單,無非量量血壓心跳,叮囑服藥休息,檢測飲食安全等等。然而她所接觸到的一切,比方說無名的健康報告,無意中說出來的話語,均被列為聯邦機密,不可外傳。

    三年前的秋天,精神矍鑠的無名突然情緒低落心事重重,匆匆離開「天眼」。柳菲絮作為貼身跟隨的保健醫生,距離最近,聽到他在喃喃自語:「天要塌了……」

    由於離開太匆忙,對沿線警戒沒有往常嚴密,在距離天眼六十公里外的隧道中遭遇伏擊。三十幾人的精悍警衛隊潰不成軍,無名身受重傷,幸好地位尊崇的龍堂顧問龍天及時趕到。但龍天也只是得到了某個不確定消息後橫越山嶺,以最快度孤身趕往「天眼」,恰逢這場意外,還來不及同外界聯絡。

    柳菲絮縮在隧道安全洞裡面護理無名,僅存十幾名戰士在外頑強抵抗一**攻擊,等待增援。但無名卻不顧傷勢掙扎坐起,像有重大事情要交代龍天,後者伸指凌空一點……這,就是她清醒記憶的最後畫面。

    作為二十一歲成為藥理博士的級學霸,柳菲絮冰雪聰明。昨天在海船上恢復神智後,她立刻敏銳意識到,恰恰因為龍天一指點暈自己,才拯救了性命。仔細回憶在玉笥島見過的面孔,竟然沒有一個熟悉的。這說明無名、警衛隊、包括龍天……恐怕早全軍覆沒。否則,只要有一個人逃出隧道出警訊,聯邦會以雷霆萬鈞之勢封山搜捕。那麼,她就不應該出現在玉笥島了。

    無名大人在彌留之即,曾非常奇怪地叮囑:「……你什麼都不要管了,快回去陪伴父母,去鄉下……」最後怕她下不了決心,還補充了一句,「這是命令!」

    歸納蛛絲馬跡,推理前因後果,她似乎明白了。

    大人現星空異常,巨大的災難將降臨地球。南海派冒險襲擊,妄圖綁架他,也恐怕和這事脫不了干係。

    或許大人只是猜測,而自己做出的判斷更是關於猜測的猜測。但不論真假,這份驚天動地的情報都必須儘快稟告地球聯邦。

    可這樣一來,玉笥島必然暴露,甚至引聯邦向呂宋國開戰,龍族向南海派開戰。那麼,隱隱號令南海的滿江紅便會陷入危險,絕對不願意見到如此局面。

    他在島上裝扮韓湘子,宣告「天魔臨世,神州6沉」,僅僅為了嚇唬島民別出海呢,還是同無名的現相關聯?難道他真的是南海派決策人物,而無名與龍天還活著,眼下被囚禁於羅浮島?

    無論如何,他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呀!

    該怎麼辦?

    柳菲絮左思右想,還是找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愁眉緊鎖。

    陽光燦爛,追命扯起滿帆,直向西北駛去。


    海鳥、魚群追逐著帆船,時不時有魚兒蹦出水面。花戎眼明手快,不一會兒抓住了三條,樂得合不攏嘴。船上有一個小巧廚房,臘肉、山菇好大一堆,油鹽醬醋均不缺,還從玉笥島帶出一筐珍貴的芹菜,一壇酒。

    如歌興致盎然,自告奮勇做飯。可她洗淨青菜淘完米後,盯著幾條活蹦亂跳的魚很是犯愁,最後還得請花戎來殺。

    柳菲絮也過來幫忙,卻被她連聲「歇著、歇著」推出去。地方太小,站兩個人確實轉不開。

    廚房久久沒有傳出鍋響鏟動,突然一聲尖叫,大小姐慌慌張張逃出,身後烈焰熊熊。

    原來她燒火放油之後,才現沒把破肚刮鱗的魚兒做最後清洗。正在手忙腳亂之間,那知烈火烹油,鍋中火舌竄起老高,嚇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花戎一個健步跨入廚房,操起鍋蓋悶熄火,一邊抽出灶膛木材丟入水桶,一邊好一通教訓。這炒菜嘛很有講究,先將材料備齊才能點火熱鍋。比方說煎魚吧,備好蔥花、紫蘇什麼的,放油前先用生薑塊擦抹鍋底,魚皮才會不粘鍋,除腥味。

    如歌心悅誠服,蹲在一旁用清水泡干菇,把臘肉刷洗乾淨,又將一罐罐調料翻出來拆封,嗅嗅聞聞之後擺放整齊。

    她正忙乎著呢,只聽到花戎緊張說道,你先出去一下。如歌連忙跑到門口,只見武道巔峰高手神情凝重,右手端魚左手執鍋蓋,如臨大敵般一步步挨近沸油翻滾的大鍋。待距離數尺,他手腕一抖,魚肉從盤上蹦出,不偏不倚落入鍋中,角度和力度拿捏得妙到毫顛。鍋中頓時騰起青煙,油花四處亂濺。花某人早有準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鍋蓋朝上一豎,倒好像立起了一面大盾牌,嚴嚴實實擋在身前。

    這樣也行?如歌目瞪口呆。

    花戎老著麵皮,訕訕笑道,大哥我是個粗人,平生最佩服大廚了。你說這炒菜吧不可能不飆油星,從來就沒有聽說哪個廚子被燙傷。我皮粗肉厚無所謂,眼珠子可嬌貴得很。

    晚餐菜餚豐盛,如歌不停勸菜,充滿希翼地瞧每個人臉色。

    柳菲絮挾一筷子芹菜嘗嘗,贊了一句好,便小口小口抿飯,與在島上潑辣的作風大不相同。追命在瓮聲瓮氣點了一個贊後也不出聲,目不斜視,黑黑的臉膛無任何表情。只有花戎對肥厚的臘肉情有獨鍾,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連呼痛快。

    自從實現了身體對靈氣的吸收轉化後,滿江紅不再像以前時常肚餓,甚至幾天不吃不喝也沒有問題。瞧著面前幾盤黃黃白白黑黑之物,先挾了一塊品相最好白白的東西送進嘴裡。如歌見他只顧細細咀嚼,緊張問道,味道怎麼樣?小滿哥艱難地咽下之後,無奈說道:「高,實在是高。味道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原來這清炒山菇,大小姐竟然忘記放鹽。

    見如歌大嬌嗔用粉拳直捶滿江紅,花戎猛地醒起了自己的勞動成果,殷勤將一塊黑糊糊的東西挾到他碗裡,道,再試試大哥的鮮魚。滿江紅強忍住焦糊撲鼻,咬得「咯嘣」脆響,含著滿嘴黑沫緩緩點頭,說道:「大哥,這道菜味道苦辛,想必做藥引會相當不錯,專治跌打損傷。」

    原來這黑黑一堆就是花戎所謂「鮮魚」,可惜被煎得太枯,炭化嚴重,已經不太像魚了。

    如歌忍俊不禁,花戎自我解嘲往臉上狂貼金,追命勾著腦袋脊背一聳一聳憋得很辛苦,連柳菲絮也露出笑意。

    酒到酣處,花戎高歌,如歌起舞,滿江紅以筷子敲擊碗碟,柳菲絮、追命拍掌應和,其樂融融。

    待五個人吃完飯,只見天邊霞光萬道,火燒一般,大半個夕陽沉入了海水。

    前方絲綢般平滑的海面突然開始起霧,先纖羽一般若有若無,很快連成乳白色茫茫一片。緊接著由乳白轉為蛋青、深藍,最後竟黑沉沉茫無邊際。

    風乍起,呼嘯盈耳,小船像箭一般射向深不可測的茫茫黑霧。

    天空愈晦暗,仿佛黑夜提前降臨。

    一直追逐盤旋的海鳥群亂鬨鬨驚飛,有的竟然慌不擇路撞上了船帆桅杆,砰砰連聲。

    花戎穩立船頭,叉腰袒胸,連呼快哉,喊道:「風欲起而石燕飛,天將雨而商羊舞。小滿,你看是不是要下雨了。」

    如歌、追命、柳菲絮都不曾航行過大海,遽然遭遇這等聞所未聞的天地異象,禁不住目眩神迷,稀里糊塗。

    連綠萼也幻化出身影,目瞪口呆。

    一絲不安從滿江紅的心底鑽出,好像蟲子漸漸蛀穿木板。

    他並沒有從風中嗅出危險氣息,卻以強悍敏銳的精神力探測到了詭異。這麼一大片海居然沒有一丁點生命跡象,死氣沉沉。

    不好,這是一片死亡之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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