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

    庫洛洛只淺嘗了一口擺在面前的前菜湯就停了下來，過了一會，他把勺子輕輕擱下。

    ——不愧是殺手世家，不光吃的食物是劇毒的，就連這個外表平平無奇至多精緻些的湯勺都有20公斤重。

    一般客人想在揍敵客家蹭頓飯，恐怕連上桌的資格都沒有。

    一旁的伊路米敏銳地注意到他的異樣，正想開口詢問，但比他更快的是基裘——

    「是飯菜不合口味嗎？庫洛洛，你怎麼不吃？」她飽含關心地問，作為負責揍敵客家一切日常事務的主母，她當然也應該關心客人的感受。

    庫洛洛朝她微笑著回答：「味道很好，但不適合我。」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伊路米卻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當即轉頭問責候命中的管家：「梧桐，我不是讓你換餐了嗎？怎麼沒換？」

    梧桐還未開口，基裘便先代他回答了，語氣嗔怪：「是我不讓他換的，這是我們家的規矩，作為伊路米你的伴侶，怎麼可以連吃飯都適應不了？」

    氣氛一下子凝滯了，所有餐具碰撞的細微聲音頃刻消失，針落可聞。

    就連三個小輩都聽得明白，這看似正當的理由下面是毫不掩飾的刁難。

    ——顯然，媽媽不滿意大哥帶回來的未來大嫂！

    這也不奇怪，不如說媽媽不生氣才不正常！

    可當眾發難未免也太刺激了！！

    大哥和大嫂會怎麼應對？

    不敢明目張當地看戲，三個小輩看似盯著面前的食物，餘光卻偷偷瞥過去，同時耳朵紛紛豎起，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到了對面。

    伊路米沉默下來，看了一眼庫洛洛，似有所感，庫洛洛也朝他望來。這一幕在旁人看來像極了兩個被長輩針對後只能相顧無言的小情侶，無人知道，那瞬間無需交流的兩人達成了一個默契：

    庫洛洛：演一出。

    伊路米：ok。

    伊路米的沉默很像是在壓抑忍耐著什麼，半晌，他才平靜地說道：「這才第一次回來而已，不用這麼快開始。」

    基裘的聲音頓時冷了下來：「伊路米，你是在質疑媽媽嗎？」

    伊路米沒有回答，只是用那雙黑深的眼睛盯著基裘。

    基裘認為他沒有反駁便是妥協了，她終於感到些許滿意，重新變回了溫柔的口吻，說：「那就繼續吃吧，總要習慣的。」

    伊路米沒再理她，再度看向梧桐，不容置疑道：「換一份。」

    梧桐的實力是在場傭人中最強的，此刻卻根本禁不住伊路米一個眼神的威懾，額角的冷汗不知覺滴落，他順從地應道：「是，我立刻安排。」

    「伊路米！！」基裘驚怒，聲音不受控地猛然拔高，這一聲怒喝也嚇得旁邊的糜稽一個激靈，身上的肉膘狠狠一顫。

    基裘一副痛心疾首到極點的模樣，壓根想不到她最放心的長子居然敢當著所有人的面違抗她！

    「你太讓我失望了！！」

    可面對基裘撲面而來的怒火，伊路米卻視若無睹，反而對庫洛洛說道：「稍等一會，你的晚餐馬上就換好。」

    ——大哥竟然直接無視了媽媽！！！

    太過不可思議，三個小輩集體震撼。

    「好。」庫洛洛輕輕點頭，言語神態都十分自然。

    ——好什麼好？！大嫂你是感覺不到媽媽快要衝破天花板的怒意還是故意火上添油的？！

    往常相處並沒多融洽的三小隻的想法在這一刻神奇地同步了。

    「伊路米」基裘站了起來，怒不可遏的她此刻身體和聲音都在輕顫，電子眼雪花閃爍，嘴角猙獰抽搐，已經處於失控的邊緣，為了完整地說完話，她死死壓抑著情緒，語速變得飛快，「你這次一定要去單人牢房自我反省，你居然為了一個外人這麼對媽媽，你」

    「不是哦，媽媽。」

    她的話被打斷了。

    伊路米看著基裘，「庫洛洛不是外人，他未來會是我們的家人。」

    長子那雙深不見底的空洞眼睛在冷冷盯著人的時候總是顯得瘮人無比，讓人不寒而慄，但這恰恰是基裘往日滿意和驕傲的地方，認為這才是一個殺手該有的眼神，然而這會卻不止於此，基裘還感受到了伊路米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直衝她而來。

    那是屬於伊路米的念壓，冰冷，陰潮，窒息，深不可測。

    他在震懾自己的母親。

    基裘吸了口涼氣，倒退一步，跌坐回椅子，她捂住自己的嘴，身體發抖——

    啊，啊，伊路米果然是個極其優秀的、令一個母親滿意的孩子啊！她激動地想到，可是他這次為什麼非要惹自己生氣呢？是了都是那個男人的錯！

    基裘再度看向庫洛洛，作為造成長子違抗自己的罪魁禍首，這個男人看起來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她動了動嘴唇，正想說話，卻再次被人打斷了，這次是她的丈夫。

    「行了，基裘你閉嘴。」席巴開口，嚴厲的口吻並未因對象是自己的妻子而客氣半分，不如說正是因為了解妻子的性格，他才不客氣。

    庫洛洛在這時總算有反應了，他笑了一下，溫和的嗓音徐徐出聲道：「抱歉，雖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我好像讓你們家為難了呢，或許我應該迴避一下？」

    他的笑和話語都帶了些許不曾遮掩的苦惱和歉意，當然，這些都是假的，事實上，「都為我吵成這樣了，為了家庭和諧，還是快點把罪孽深重的我趕出去吧」才是庫洛洛的真實想法。

    「怎麼會，你完全不用迴避。」席巴說道，「倒是我們的失禮讓你見笑了。」

    「哪裡有讓客人才開始吃飯就走的道理，我們家的待客之道可不是這樣的。」桀諾也開口打起了圓場，餐廳中原本劍拔弩張的壓抑氣氛總算緩和下來，「我們其實很開明的，不會幹涉孩子們的私事。」

    庫洛洛不置可否，「是嗎。」

    淡淡的語氣像是在說他剛剛看到的可不是這樣的。

    「家裡人多有口角，很經常的啦。伊路米只不過有一個過於關心孩子的母親，這個也很能理解的吧。」桀諾不以為然地輕鬆說道，好像完全不知道庫洛洛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一樣，「這些都不是什麼大事，不要在意。」

    「沒事的，我不會在意。」庫洛洛笑了笑，「我本來也只是為了伊路米一個人才來的，來之前也考慮過自己會被如何對待，所以發生什麼都不會感到意外，就連你們一怒之下想殺了我，我都想到了呢。」

    「哎呀，怎麼會，」桀諾擺擺手，「你是不是對我們有誤解啊，以為我們家都是殺人狂，看不順眼的就要殺掉。才不是，我們只是生意人啦。」

    明明是在很正常地交流，雙方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可不知為何，氣氛再度悄然變得緊張了，空氣里仿佛有刀光劍影，好像下一秒這個餐廳就會變成廢墟一樣。

    三個小輩縮緊身體努力降低存在感，嚇得大氣不敢出。

    ——爺爺剛剛好像笑呵呵地說了很可怕的話啊！

    「可惜，要是現在不動手的話，」庫洛洛仍然是笑著的，意有所指地說，「以後就很難有這種機會了。」

    「呵呵。」桀諾皺巴巴的臉上笑容慈祥，「我們不在工作外殺人的。」

    現場似乎唯有伊路米讀不懂氣氛一樣，聽到這裡滿意地一點頭，看向庫洛洛，仿佛在說：我沒騙你吧，我家真的只是在認真做生意而已。

    「」庫洛洛暗嘆了聲好可惜，差一點就能被趕出去了，揍敵客家還是理智的人更多啊。

    庫洛洛新換的餐食在這時被送了上來，於是被中斷的晚餐便在重新變得平靜的氛圍下繼續開始了。

    或許是席巴和桀諾都發話了的緣故，接下來的時間，基裘都沒有再開口說話，一直到席巴先吃完離席，她見狀緊隨其後，回到房間的基裘才將所有的不滿爆發出來。

    「伊路米這孩子，現在是怎麼回事！」基裘踩著高跟鞋在房間內暴躁地來回走動，「難道真的被那個男人勾走了心失去該有的判斷了嗎，他居然為了一頓晚餐頂撞我！」

    「是你失去分寸了。」席巴淡淡道。

    基裘猛地停下腳步，不敢置信地看向席巴：「老公？！」

    「不是說了嗎，先看他想做什麼！」對於席巴來說，揍敵客利益第一，其他都能延後，而洽洽伊路米從來都是這麼做的。

    基裘無法理解：「你們還要放任他多久！」

    席巴沒有回話。

    本來他對這件事的態度就是就不贊同也不反對，不反對是因為，庫洛洛這個人選，除了性別之外，是完全夠格當長子伴侶的，甚至遠遠超出預期了。

    至於不贊同沒有必要。

    ——席巴完全不覺得這兩個人能相處多久。

    他了解長子的性子，可以說控制欲比他母親有過之無不及，或許現在他在庫洛洛面前還收斂著，但伊路米能一直隱藏下去嗎？到時候庫洛洛能忍受嗎？別鬧得太難看就不錯了。

    既然如此，那麼就暫時先如伊路米的意好了，畢竟是家裡下一代中長成的第一個助力，席巴願意給予一定的自主權力給他。伊路米又沒說要現在結婚，就如父親桀諾所言，談對象這種事說到底也可歸為私事，只是交往的話那還是能勉強接受的。

    而且長子對象的身份是幻影旅團的團長，這種人物伊路米敢帶回來，而庫洛洛又真就敢獨自前來，他們之間一定有所約定。就算他們真的感情深，但這兩人也絕對不是光感情深就能驅動他們做到這地步的，這讓席巴不得不有所猜測——肯定有別的問題。

    席巴對長子依然是放心的，但也的確不清楚長子究竟在想什麼，便決定之後和伊路米單獨談話時再詢問，當然，是平等的溝通，而不是基裘那樣的逼迫形式。

    見席巴長久不說話，想不出答案的基裘又開始焦躁了，她迫切地想要伊路米回歸正常，一個在餐廳中成形的念頭在此刻又出現了，脫口問：「難道不能把他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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