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信

    和薄藺預想的一樣，薄岸幾乎是立刻便相信了薄鈺的話，轉頭看向薄藺的目光又硬又冷。

    但這次他終究沒有像上次一樣衝動，只是強壓著火氣對著薄藺問道:「你為什麼就是容不下你弟弟？」

    薄藺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平靜地敘述道:「我沒有弟弟，我媽生完我就去世了。」

    「你！」

    聽他提起已故的藺清寧，薄岸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瞬間難看了下去，下意識上前一步，一副要打人的樣子。

    一旁的老師見狀連忙過來擋在了薄藺的身前打圓場道:「薄鈺爸爸，有話好好說，其實在學校孩子之間打鬧是很正常的事情」

    「老師，我明白你的意思。」薄岸皺著眉頭打斷了她的話，「但我也了解我的這個兒子，你根本不知道他」

    薄岸說著嘆了口氣，終究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轉身抱起薄鈺道:「我們請一天假。」

    說完也不等老師回答便向外走去。

    楚憐見狀連忙給老師賠了個不是。

    老師擺了擺手，只說道:「沒事兒，回去之後讓孩子好好休息。」

    「好的，好的，真是不好意思，孩子爸爸就是這麼個脾氣。」

    楚憐說完還特意轉身看向了一旁的薄藺，將這件事一錘定音，「薄藺，阿姨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以後和薄鈺好好相處，這件事阿姨就不追究了。」

    說完便拎著包走了出去。

    見他們走了，老師也鬆了口氣。

    這件事看樣子也算是解決了，因此老師也不想再繼續追究下去，只是對著他們叮囑道:「今後上體育課要小心，不要再出現這種事了。」

    明俞見狀還想再解釋一下剛才的事，然而這時上課鈴響了，老師聽到後立刻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趕快回去。

    明俞只好和薄藺一起回了教室。

    因為這件事，明俞一整節課都有些心不在焉，胸口悶到喘不過氣。

    因為太過難受，一時間他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是在替薄藺生氣，還是在替從前的自己生氣，又或者兼而有之，是在替那個不被偏愛的孩子生氣。

    可是這個世界從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

    無論他再生氣，上一世的明卿依舊活得很好，只有他十八歲就早早離世，這一世的薄岸還是選擇抱起了薄鈺安慰，而把薄藺留在原地。

    他如此憤怒，而又如此無力。

    回憶陷得太深，以至於下課的鈴聲響起明俞也沒聽見，還是薄藺推了推，他這才回過了神。

    「怎麼了？」薄藺似乎也察覺到了他有些不對勁，擔憂地問道。

    明俞不想他跟著自己一起難過，於是搖了搖頭，沖他擠出一個笑臉道:「沒事。」

    薄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卻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而是突然轉移話題道:「我新學了一個魔術，變給你看。」

    明俞立刻捧場道:「好啊。」

    然後就見薄藺沖他伸出手掌，「我現在手裡沒有東西。」

    「是的。」明俞很配合地點了點頭。

    「你吹一口氣。」薄藺說著把手握成拳頭。

    明俞對著他的手吹了一下，然後就聽他說:「現在你猜猜我的手裡有什麼？」

    明俞聞言認真想了起來，小孩兒的手就那麼大，肯定藏不了大東西，而且應該是身邊的東西。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橡皮。

    「橡皮。」明俞很篤定地說道。

    然而薄藺聽完卻很惋惜地搖了搖頭，「錯了。」

    「那是什麼？」明俞有些想不到。

    薄藺聞言示意他看自己的手，明俞立刻低頭看去，然後就見薄藺緩緩打開手掌，然而裡面什麼也沒有。

    「你這算什麼魔術。」明俞立刻說道。

    薄藺沒說話，而是笑了一下，轉過了身去。

    明俞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但也沒有生氣，笑了一下也跟著轉過身來，然後就見桌子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顆糖。

    是一顆大白兔奶糖。

    昨晚數學老師請他們吃的，每人發了一顆。

    明俞當時就吃完了，沒想到他還留著。

    「這是昨天數學老師發的嗎？」明俞拿起糖果轉頭問道。

    「嗯。」薄藺點了點頭。

    「你怎麼不吃？」明俞有些好奇地問道。

    薄藺原本正在看他，聞言不知為何突然移開了目光，許久才回道:「想留給你。」

    其實只是一顆糖而已，然而不知為何，明俞還是莫名感覺到了開心。

    似乎依舊很久沒有人這樣想著他，久到他已經有些不適應。

    因此明俞握了很久才剝開糖衣，然後把那顆糖吃了下去。

    甜味瞬間溢滿口腔，驅散了所有的不開心。

    與此同時明俞也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哪怕薄藺不在意他也要為薄藺討回公道，他就不信了，他可是活了兩輩子的人，還拿捏不了薄鈺那個小綠茶精。

    -

    薄鈺第二天才來上學。

    明明只是蹭破了點皮，他卻十分誇張地走得一瘸一拐，像是受了很嚴重的傷一樣。

    明俞見狀，有些厭煩地直接豎起課本擋在了他和薄藺的面前。

    然而薄鈺卻好像狗皮膏藥一般怎麼也甩不掉，回位置的時候還特意繞到他們這邊，明俞見狀特意移開面前的書，給了他一個白眼。

    可是薄鈺不僅不在意，還衝著他們挑釁地笑了起來。

    看著薄鈺臉上挑釁的笑，明俞心中暗道:「一會兒就讓你笑不出來。」

    薄鈺也只裝了一會兒，下課的時候就跑出去和大家一起瘋玩，根本看不出來受過傷的樣子。

    明俞看著他，把自己昨天晚上精心製作的「痒痒粉」塞進了口袋裡。

    大課間的時候薄鈺正在外面玩，明俞見狀走了過來，假裝不小心直直撞在了他的身上，順勢把手中的粉末撒進了他的脖子裡。

    薄鈺感覺到了什麼，伸手摸了摸，然而並沒有摸到什麼東西。

    「你撞我幹什麼！」薄鈺看見是他，有些不快道。

    「你吼什麼，我又不是故意的。」明俞的態度比他還差。

    「你就是故意的！給我道歉！」

    「不道，你能怎樣？」明俞挑釁道。

    「你！」薄鈺果然生了氣，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滿懷惡意地笑了一下，「那我就回去告訴我爸薄藺欺負我，讓我爸去收拾薄藺。」

    明俞聽得一愣，「明明是我撞的你，你為什麼說是薄藺？」

    「你們是朋友，他被收拾你也會不開心。」

    明俞沒想到薄鈺小小年紀這麼陰損，一時間也不再留情，冷笑著向他走了過去，「薄鈺，我勸你最好別惹我，我會通靈。」

    「通靈？」薄鈺一臉疑惑地看向他，「通靈是什麼？」

    「就是我能召喚鬼，讓鬼來整治你。」

    「你哄小孩兒呢？」

    「你不信？」明俞說著指了指他的脖子，「你有沒有感覺到脖子很癢？」

    其實剛才就有些癢，但薄鈺並沒有在意，可是經他這麼一說，薄鈺卻覺得脖子一下子狠狠癢了起來。

    「你！」薄鈺一邊說一邊開始撓脖子，然而越撓越癢，像是有無數小螞蟻在啃咬，嚇得他連忙問道，「你幹什麼了？好癢！」

    「我說了，我會通靈。」明俞依舊神秘兮兮地嚇唬他道。

    「我不信。」薄鈺嘴硬道。

    「不信？」明俞說著在兜里摸了兩把，然後走過去捧住了他的臉道，「我說讓你哪裡癢你哪裡就會癢？」

    「怎麼可能？」

    然而明俞已經開始說了起來，「臉，胳膊，手」

    明俞一邊說一邊碰了碰他說過的地方。

    隨即薄鈺就感覺到被他碰過的地方真的癢了起來，像是身上爬滿了螞蟻，他撓都撓不過來。

    「現在信了嗎？」

    薄鈺這才終於怕了，一邊撓一邊道:「我信，我信，你快讓鬼走，真的好癢。」

    「讓他們走，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薄鈺，撒謊是會有報應的，你全身發癢只是第一步，緊接著就是全身長滿痘痘，癢了還不能抓，因為一抓就會破，破了就會疼，但不抓你又會癢，結果就是你一邊抓一邊疼，又疼又癢」

    「哇啊」薄鈺聽到這兒終於繃不住，一下子被嚇哭了。

    「我信了，你讓鬼趕快走吧。」

    「我說了，沒這麼便宜。」明俞看著他哭得慘兮兮的模樣，絲毫不為所動。

    「那你想怎樣？」

    「那天體育課到底是你自己摔的還是薄藺推的你？」

    薄鈺聽到這兒愣了一下，連身上的痒痒都忘了撓，隨即有些不想承認似地轉過了頭去。

    明俞也不急，十分有耐心地和他繼續耗下去。

    最終還是薄鈺先耗不住，一邊繼續撓痒痒一邊哭著說道:「是我自己摔的。」

    「既然是你自己摔的，那你就去和老師還有你那對爸媽說明真相。」

    薄鈺一聽立刻拒絕道:「我不！」

    「那你就繼續癢著吧，很快癢完就會長痘痘，痘痘破掉就會流膿，到時候你不僅全身又癢又疼，別人還會把你當成怪物，你連門都出不了，也沒辦法上學，在家當一輩子怪物吧你。」

    明俞說完轉身便走。

    薄鈺沒想到明俞竟然真的不管他了，連忙追了上去，「你不許走，別走，你讓那些鬼趕緊走，我真的好癢。」

    然而明俞頭也不回，反而加快了腳步。

    薄鈺徹底怕了，終於再也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追著他道:「我說，我現在就去，你快讓那些鬼走。」

    明俞聞言這才停下腳步，不緊不慢地轉頭看向他，「真的？」

    「真的。」薄鈺哭得更慘，一邊哭一邊在臉上撓，因為撓的太狠，臉上很快被他撓出一絲血印。

    「好。」明俞見糊弄得也差不多了，這才說道，「我告訴你讓它們離開的辦法，但你要去告訴老師和你爸媽真相，如果你不照做，我就讓它們回來，用別的方法整治你。」

    「好，好，我一定照做。」薄鈺已經癢的有些受不了，對他的話也深信不疑，因此立刻說道。

    明俞這才帶著他來到水房，對著他說道:「哪裡癢洗一洗。」

    薄鈺聽完之後立刻開始洗了起來，等他徹底洗完，衣服濕的一塌糊塗，不過好在終於不癢了。

    明俞在一旁也跟著洗了洗手，心裡長舒一口氣。

    他剛才用「痒痒粉」的時候自己的手上也沾到了，這可是他昨晚精心加入了毛桃表皮上的毛，皂角的籽和毛豆上的毛調製出來的，威力巨大，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沒有當著薄鈺的面去撓。

    洗完之後薄鈺這才好了些，只是眼睛哭得紅腫，一副剛被欺負過的模樣，再加上衣服都是濕的，因此明俞讓他下午再去。

    下午第一節剛下課明俞就給了薄鈺一個眼神。

    薄鈺雖有些不情願，但因為懼怕明俞「通靈」的神力，還是起身向班主任的辦公室走了過去。

    明俞見狀則示意薄藺起身，跟著他一起向外走去。

    薄藺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下意識跟著他向外走去。

    然後就看見了薄鈺走進班主任辦公室的身影。

    還沒反應過來，明俞就已經牽著他的手向前跑去。

    他們一直跑到辦公室門口才停下，然後明俞示意他向里看去。

    裡面薄鈺正在和班主任解釋，他似乎還是有些不情願，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老師，對不起那天體育課其實是我自己摔倒的。」

    班主任正在備課，聞言奇怪地問道:「那你為什麼要說是薄藺推的你？」

    薄鈺聽到這兒立刻啞了聲，「我誰讓反正」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老師什麼也沒聽清，不過大致知道他的一些家庭情況，因此也能猜到一點，於是沖他擺了擺手，「行了，那你去跟薄藺道個歉，態度誠懇一點。」

    「嗯。」薄鈺應下，這才走了出來。

    剛一出門就碰見了在這裡站著的明俞和薄藺。

    明俞看見他有些發紅的眼眶，就知道薄小少爺大概從沒受過道歉這種「委屈」，一時間心中更爽，指著薄藺道:「道歉吧。」

    薄鈺聞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薄藺一眼，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明俞見狀又指了指他的脖子，薄鈺想起上午的事，嚇得一個激靈，這才迅速說道:「對不起。」

    明俞見狀這才滿意，轉頭看向薄藺。

    然而薄藺並沒有看向薄鈺，而是正在看著自己。

    「薄藺？」明俞有些奇怪地叫他。

    薄藺這才回過神一般，他並沒有理會一旁還在等著答覆的薄鈺，而是拉著他向回走去，一直把薄鈺遠遠甩在後面才停下，然後轉頭對他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明俞笑了一下，「這是他欠你的道歉。」

    「我不在乎他的道歉，不過你是怎麼辦到的？」薄藺好奇地問道。

    明俞聞言告訴了他自己早上嚇唬薄鈺的事。

    本以為薄藺會一臉崇拜地看著他，然後自己就可以瀟灑地拍拍胸脯說:「小事一樁。」

    然而沒想到薄藺聽完卻看向了他的手，問道:「還癢嗎？」

    明俞沒想到他關心的竟然是這個，立刻搓了搓手回道:「不癢了，洗一下就行了。」

    薄藺沒有說話，只是有些心疼似地碰了碰他的手心。

    明俞並沒有在意他的動作，想起自己還讓薄鈺和父母說明的事，於是對著他說道:「晚上還有好戲。」

    放學的時候他們和薄鈺一起走出校門，今日還是薄岸和楚憐一起來接他。

    明俞心道剛好，然後示意薄鈺趕快過去。

    薄鈺又開始猶豫，明俞見狀用口型對他比了個，「通靈」。

    薄鈺這才嚇到一般一溜煙跑了過去。

    明俞則和薄藺一起看著他們。

    雖然薄鈺很猶豫，但最終還是對著他們說出了真相。

    最後也不知怎麼，說著說著還掉起了眼淚。

    薄岸和楚憐見狀連忙安慰了起來。

    明俞看得無語，不屑地撇了撇嘴，不知道的還以為被誣陷的人是薄鈺。

    薄鈺好不容易說完，薄岸終於往他們這裡看了一眼。

    明俞見狀，以為薄岸至少會過來道個歉，然而他卻只是看了一眼便抱著薄鈺上了車。

    楚憐見狀也連忙跟了上去，一眼都沒有看過來，像是沒看見他們一般。

    明俞見狀氣得下意識想衝過去，把他們一家人從車上拉下來，然而剛一動作手腕卻被人握住。

    明俞轉過身，然後就見薄藺輕輕握著他的手，對他說道:「已經夠了。」

    「可是」明俞還是有些不甘心。

    然而薄藺卻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搖頭道:「他們不會道歉的。」

    明俞不知道薄藺遭受過多少不公平的待遇才會如此。

    但很快就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也是，後來的那麼多年他確實已經不再奢求明家人的歉意。

    這些爛人才不會道歉，和他們糾纏也沒什麼意義。

    但明俞還是覺得不夠，憑什麼薄藺白白受一場冤枉？這件事不能就這麼潦草結局。

    明俞突然想到自己騙薄鈺的「通靈」，一時間有了主意，於是對著薄藺道:「薄藺，你相信我會通靈嗎？」

    薄藺聞言下意識搖了搖頭，但很快又點了點頭，望著他回道:「我相信。」

    「好，那我給你通一下靈，看看你的未來。」

    明俞說著望向薄藺的眼睛，認真地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道:「我看到了。」

    「我的未來是什麼樣的？」薄藺很是配合地問道。

    「我看到你將來會很有錢，有幸福美滿的家庭，有很多人愛你，你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所以其實也不必執著於父母的愛，因為將來愛你的多到人數不過來」

    明俞越說越興奮，恨不得把這世間所有美好的祝願都說給他聽。

    薄藺沒有打斷，只是靜靜地望著他，十分認真地聽了下去。

    明俞一直說了很久才停了下來。

    他知道薄藺是一個早熟且知識淵博的小孩兒，估計不會相信這些鬼神之說，本來也只是逗他一下。

    但見他聽得這麼認真，還是忍不住問道:「我剛剛說的你都相信嗎？」

    明俞話音剛落，就見薄藺抬頭望向他。

    小小的少年眼中滿是虔誠，像是真的相信他會「通靈」。

    「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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