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劉備來了

    沂水西岸。

    這裡距離襄賁城不到三十里。

    只見人馬疾馳，塵土飛揚，旌旗招展，五千步騎，兵鋒錚亮，快速的沿沂水而上。

    騎卒前方。

    三將並駕而行。

    當先一將，頭戴長冠，雙耳奇大，騎著黃驃馬，眸有凝重。

    左邊一將，頭裹綠幘，須髯異美，騎著棗紅馬，眯眼不屑。

    右邊一將，頭束黑頍，豹頭環眼，騎著烏黑馬，目有焦色。

    這三將，正是自小沛而來的豫州刺史劉備，以及兩個生死兄弟關羽、張飛。

    劉備今年三十三了。

    人常說，三十而立。

    劉備已經三十餘歲了，也未真正有所成就。

    寒門庶人難出頭，劉備雖然是劉氏子，但其祖父和父親過世太早，未能給劉備留下可以揮霍的家業。

    最貧窮的時候，劉備甚至還要織席販履為生。

    好不容易在涿郡混出點名堂，又遇上黃巾之亂。

    雖說黃巾亂起，事出有因，但黃巾攻城殺人，不分良善。

    為平動亂，劉備響應州郡號召，糾集一幫生死兄弟組建義軍跟隨校尉鄒靖討黃巾賊，得了個安喜縣尉的小官。

    然而好景不長，朝廷卸磨殺驢，下令「凡有軍功為長吏者當沙汰」，派遣督郵巡察各郡。

    劉備本想跟督郵賣個人情，結果督郵連見都不願見劉備，氣得劉備當場將督郵鞭笞，掛印亡命。

    大將軍何進遣都尉毌丘毅去丹陽募兵，劉備跟毌丘毅通行，在下邳擊賊有功，又除為下密丞。

    然而當了沒幾個月，又被迫辭官。

    後來在平原遇到陳紀，除為高唐尉，不久又遷為高唐令。

    本以為得到了平原相陳紀的賞識，可以當幾年高唐令，結果又湊巧遇上了青州黃巾再起。

    無奈之下，劉備只得去投中郎將公孫瓚。

    公孫瓚對劉備倒是頗為關照，不僅表劉備為別部司馬，讓其有資格招募私兵部曲，又讓劉備試守平原令，後領平原相。

    董卓死後，朝廷拜公孫瓚為前將軍，封易侯，假節督幽、並、青、冀四州。

    劉備本來都準備跟著好兄弟一起匡扶漢室了。

    然而命運似乎總是跟劉備開玩笑！

    去年，公孫瓚殺劉虞，當場將劉備的滿腔熱血給掐斷。

    年初，陶謙向公孫瓚求援，劉備趁勢南下，又在陶謙的遊說下以助陶謙抵擋曹操為名，脫離了公孫瓚，屯兵小沛。

    雖說屯兵小沛是在給陶謙看門守護，但好歹也名義上是個豫州刺史，哪怕這個豫州刺史是個暫時不被朝廷承認的偽職。

    劉備其實跟陶謙的想法是相差不多的，曹操年初糧盡退去，至少也得秋收之後才能復征徐州。

    半年的時間，足夠劉備安撫四千丹陽兵的軍心。

    劉備就可以趁機拿下整個沛國，然後效仿陶謙遣人向長安進貢，求一個名正言順的豫州刺史。

    可這命運再次給劉備開了玩笑。

    不到兩個月，曹操再次征討徐州，以摧枯拉朽之勢拔五城，兵指郯城。

    無奈之下，劉備只能帶著尚未完全掌握的四千丹陽兵和千餘雜胡義從，倍道而行去救陶謙。

    小沛距離郯城三百餘里，但劉備卻必須五日內抵達郯城以東的馬陵山。

    這讓劉備，心情日復一日的沉重。

    半個時辰後，劉備在沂水西岸安營紮寨，準備前往襄賁城。

    但這舉動卻引起了關羽和張飛的不滿。

    關羽指了指正在立帳的將士：「兄長，將士們倍道而行本就辛苦，只因那襄賁縣尉一封書信，兄長就繞道來此，還要親自去襄賁，羽不明白。」

    在襄賁耽誤的時間，必然要以更快的行軍速度來彌補。

    然而急行軍對於將士而言，是很辛苦的，稍有疏忽，就會引起更大的怨言。

    關羽親善士卒，自然也明白士卒之苦，故而忍不住反對。

    張飛亦道：「襄賁縣尉鄭牧是大儒伯喈公的女婿，若是平日裡，俺自然會給予尊重，只是如今軍情如火，鄭牧卻執意要兄長走一趟襄賁，俺亦不明白！」

    相對於關羽和張飛的怨言，劉備考慮的卻更多。

    尤其是鄭牧在給劉備的書信中，提到了去年陶謙的泗水之敗，這讓劉備不得不慎重。

    劉備沒有多解釋，只是徐徐下令：「雲長，益德，你二人暫留營中，安撫將士。國讓，你率五十騎，隨我去襄賁城。」

    關羽傲，張飛急。

    若兩人同往襄賁城，劉備擔心壞事，故而只讓田豫率五十騎兵跟隨。

    見劉備執意要去襄賁城見鄭牧，關羽和張飛再三勸諫無果，只得將怒氣都灑向了未曾蒙面的襄賁城縣尉鄭牧。

    「若因鄭牧之故而壞兄長大事，關某必不饒恕！」關羽眯著丹鳳眼，暗暗發誓，張飛亦是如此想法。

    不到半個時辰，劉備策馬抵達襄賁城下，邀鄭牧一見。

    「子瑜，願賭服輸，你得在襄賁城多留一個月了。」見劉備親自到來，鄭牧的語氣多了幾分調侃。

    諸葛瑾看向城下的劉備，眼神多了幾分驚訝。

    鄭牧只是一個小小的襄賁縣尉。

    雖說有蔡邕女婿的名頭在，但如今蔡邕已死鄭牧又未揚名，一個豫州刺史會在馳援郯城的途中專程來見一個小小的襄賁縣尉，這本身就極為不合理。

    諸葛瑾肯跟鄭牧打賭，也是基於這樣的判斷。

    然而現在，劉備來了！

    在鄭牧預料的時間內，親自來了襄賁城！

    「子武兄，劉備雖然來了，但未必會留在襄賁城。」諸葛瑾忽然有了想反悔的心思。

    鄭牧目光更是狡黠：「不如再跟子瑜打個賭，若劉備不願留在襄賁城，牧依舊跟子瑜南下襄陽；若劉備願意留在襄賁城，子瑜得在襄賁城待三個月，如何？」

    諸葛瑾暗暗鬆了一口氣，眼神恢復了篤信：「子武兄，瑾便再跟你賭上一回！」

    城門口。

    鄭牧只帶了虬髯惡漢來迎接劉備，諸葛瑾則是留在了城樓。

    「果真不凡之人！」

    劉備目光落向鄭牧，上下打量。

    雖然鄭牧只是素衣綸巾的裝束，但鄭牧的八尺魁梧之軀配上儒雅的氣質，頗有儒將之風，令劉備暗暗驚讚不已。

    「好一個兇惡漢！」

    目光落向鄭牧身後的虬髯惡漢，劉備更是吃驚。

    單論這虬髯惡漢的體型，就已經不輸於關羽張飛了！

    身長九尺，膀大腰圓，胳膊都比常人的大腿粗，滿臉的橫肉盡顯兇惡之氣。

    「怪不得能在襄賁城力挫曹兵，以鄭牧之智，惡漢之勇，再有千餘守兵，敵縱有萬人亦難破城。」

    在劉備打量鄭牧和虬髯惡漢的同時，鄭牧也在打量劉備。

    鄭牧對於劉備的了解，除了穿越前在各類史書、演義、話本、小說中耳濡目染外，穿越後極少耳聞。

    也就年初劉備屯兵小沛後，鄭牧才自眾人口中打探到有關於劉備的些許事跡。

    劉備，名望太淺了！

    淺得都沒幾個士人願意替劉備揚名。

    先主傳中記載，身長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顧自見其耳，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好交結豪俠，年少爭附之。

    然而在鄭牧看來，這記載的幾句其實是有些矛盾的。

    好交結豪俠的人，又豈會是個少語言的？

    涿郡的少年豪傑們，是不可能去爭相依附一個悶葫蘆的。

    平原的刺客，不可能被一個悶葫蘆感化的。

    陳壽聽采眾言，得到的劉備形象，大概是人到中年、歷經滄桑後才變得少言寡語的劉備。

    「貌異而心巧，有英雄之氣。」這是鄭牧對劉備的第一眼評價。

    貌異，是那比常人更大的雙耳、如猿猴一般的雙臂、以及有髯無須的面相。

    心巧和英雄氣，則是鄭牧對劉備的唯心判斷了。

    「襄賁縣尉鄭牧，見過劉豫州！劉豫州不以牧位卑職微，親身來此，牧深感榮幸。」鄭牧上前一禮，言語之中自然有夸劉備之意。

    適當的時機說一些漂亮話，在任何時候都是拉近關係的妙招。

    劉備亦是拱手回禮：「鄭縣尉過謙了！徐州諸將皆敗於曹操之手，唯有鄭縣尉力挫曹兵，幾近射殺曹兵大將曹洪。鄭縣尉有將兵之能，陶使君卻不能用，備深感遺憾啊！」

    寒暄一陣。

    鄭牧邀劉備入城。

    劉備的目光瞄向一旁的虬髯惡漢，心有結交之意，於是詢問道：「鄭縣尉，不知這位勇士如何稱呼？」

    鄭牧將劉備的眼神、語氣盡收眼底，識破了劉備心中所想，但也沒有隱瞞，而是如實介紹道：「這是牧的護衛，陳留人典韋，表字子忠，本是陳留豪俠，早年間因替友報仇而殺人。」

    「牧攜妻入陳留祭拜蔡氏先祖時，聞其故事，故而聘為護衛。」

    「年初曹洪來打襄賁城，多賴子忠勇力。」

    「他日劉豫州若需猛士為前驅，子忠亦可仗義相助。」

    鄭牧說得太坦誠，劉備反而不好意思奪人所好了。

    到了衙署。

    鄭牧備上酒水，邀劉備入席而坐。

    「牧知軍情緊急，劉豫州馳援郯城，不能在路上多有耽擱。」

    「然而，牧更擔心，劉豫州倉促而往，又會再演陶使君泗水之敗，故而遣人送信，請劉豫州來此商議破曹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