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相見，陌路人

    經歷了連日來的狂風暴雨，夜禹皇城的上空終於放晴。

    讓人覺得久違的溫煦陽光均勻地灑在地面上，像是要把這世上所有的陰暗角落照亮。

    在這片溫暖的晴空下，萬物都在以自己最好的狀態爭奇鬥豔。

    夜禹皇城，護國公府內的一處偏院

    一名身穿嫩綠色雲袖長裙的妙齡少女，姿態端儀地坐在偌大蓮池中央屹立的八角亭中。

    「哈哈哈哈。」少女捧腹大笑著，面對著身側俊逸非凡的男子更是毫不避諱地直呼其名。「玄翊，這件事兒太有趣兒了，你怎的不早些與我分享呢？」

    這名少女，正是夜禹國護國公顧昌泰捧在手心的嫡孫女，顧嫣然。

    被顧嫣然稱作『玄翊』的男子，則是夜禹國最不受聖上南宮雲德待見的一個兒子……二皇子南宮玄翊。

    「呼……嫣兒，你終於笑了。」南宮玄翊如釋重負地長呼一口氣。

    她笑了，她總算是笑了。

    要算起來，他都有近一個月未見到她的臉上掛著笑意了。

    「……」顧嫣然明顯收斂了笑意，用上齒撕咬著自己的下唇，眼底的憂傷終是又瀰漫開來。

    南宮玄翊移身坐到顧嫣然身旁，關切地看著最近魂不守舍的顧嫣然。「這幾日你情緒很低落，到底所為何事？」

    思量許久，顧嫣然朝南宮玄翊揚起一個苦澀的笑容。「既然你已經問了，玄翊，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南宮玄翊好奇地挑了挑瀟灑的劍眉。

    別說答應一件，就是十件百件，他也照應不誤。

    「吸……」顧嫣然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不忍去看南宮玄翊臉上即將出現的任何表情。「再相見，陌路人。」

    『再相見，陌路人』，這六個字……可以說是她出生十七年來說過的最殘忍無情的話。

    「嫣兒！」南宮玄翊頓覺不可思議的瞪大了雙眼，他難道是做錯了什麼惹顧嫣然生氣了嗎？「我有什麼地方唐突你了嗎？」

    「不是。」顧嫣然搖了搖頭，雙眼卻仍是緊閉。

    她不是不想睜眼，而是不能，因為她還沒有做好睜開雙眼的準備。

    若是現在就睜開雙眼，她敢肯定自己的真實情緒一定會被南宮玄翊看穿。

    她不能只因為自己的不舍，就去改變南宮玄翊的現狀及未來。

    那樣她也實在是太自私了。

    等顧嫣然再睜開雙眼時，已是徹底將眼底的情緒深深壓抑住。

    儘管不願傷害南宮玄翊，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

    「三日後，便是你大婚。」顧嫣然看向南宮玄翊，眼底儘是無奈之意。「咱倆雖為知己，可終究男女有別。」

    南宮玄翊慌亂地抓住顧嫣然柔弱無骨的雙手，想要與顧嫣然解釋個中緣由。「嫣兒，這親本不是我意，是父皇他……」

    「玄翊，聖上是為了你好。」顧嫣然站起身，掙開了南宮玄翊溫熱的手掌，走到了靠近蓮池的角落，靜靜地看著蓮池中墨綠色的池水。「況且杜姑娘是個知書達理之人，娶她，是你的福分。」

    「我與她無情！」南宮玄翊一個閃身，自圓凳上躍至顧嫣然身旁，鉗制住她消瘦的肩膀，控制不住地朝她低吼。「若是可以，我寧願娶你。」

    南宮玄翊的這句話，相當於已是向顧嫣然求親。

    出生至今，他對任何女子產生過有關『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想法。

    並非是他哪裡有問題，而是在愛情方面……他不願意敷衍。

    他所渴望的是一個讓他傾心的女子，盼望的是一個可以與他長相廝守的女子，希冀的是一個不在乎他身份地位、肯與他歸隱田園的女子。

    若是此生尋不到這樣的女子，他寧可遠離這紅塵俗世孤獨終老。

    「玄翊，不可意氣用事。」顧嫣然並無尋常女子被求親後的喜悅，抬起頭認真地看著長相俊朗不凡的南宮玄翊。「你雖與她無情，於我卻也只是莫逆之交，並無男女情分，又豈能議親？」

    「為什麼不能？」南宮玄翊情緒已瀕臨崩潰，搖晃著顧嫣然略顯單薄的嬌軀。「嫣兒，將心比心可好？

    你說與我無男女情分所以不嫁我，我能理解。

    但我與那杜夢瑤更是素未謀面、不曾深交，連半點情誼也無。

    你又為何勸我聽了父皇的話娶她？」

    「玄翊，冷靜一點。」顧嫣然將雙手搭在南宮玄翊，一汪清眸看進了他的眼底，不想眼睜睜看著南宮玄翊違抗皇命的她只有竭力說服著南宮玄翊。「聖上賜婚，在情在理，切莫叛逆。」

    這門親事，南宮玄翊無論如何都只能接受。

    於情，聖上是南宮玄翊的父，作為子女，萬不能違背父母之命。

    於理，南宮玄翊是當朝皇子，也就是臣，為人臣子，絕不可違抗君旨。

    「……」南宮玄翊逐漸冷靜下來，在冷靜得不能再冷靜的時候，忽然自嘲一笑。「呵，是我太懦弱了嗎？」

    「玄翊，你一點兒也不懦弱。」顧嫣然輕輕搖了搖頭，她認識的南宮玄翊從不懦弱。「你只是太過善良與孝順。

    但就因為你的善良與孝順，我才與你成為莫逆之交的不是嗎？」

    聽了顧嫣然的話，南宮玄翊內心更多的是無奈，無奈自己為何要這般善良與孝順。

    若是他能夠強勢一些，現如今的狀況會不會大有不同呢？

    可惜，一切都只是奢望罷了。

    今生的他，恐怕是無法改變自己如此逆來順受的懦弱性格了吧？

    「嫣兒，今後，真的只是陌路人？」南宮玄翊懷著最後的一絲希望詢問著顧嫣然。

    不過他太了解顧嫣然，因此他篤定她給出的答案一定是他不願意聽到的那個。

    「嗯。」顧嫣然勾唇，灑脫一笑。「今後，真的就是陌路人。」

    她雖然也在為今後與南宮玄翊只是陌路人這事兒黯殤，可若她的黯殤能換得他與杜夢瑤的白首相依，便也是值了。

    南宮玄翊看得出，顧嫣然其實是在強顏歡笑。

    看著這樣的她，他真的很心疼。

    「嫣兒，若有來世，不管咱們倆之間是何種情分，嫁我可好？」

    顧嫣然沒有想到向來循規蹈矩的南宮玄翊會說出如此不合禮數的話來，微微一愣。

    但隨即，顧嫣然卻也眉開眼笑地頷了頷首。「好，來世，不管有無情分，我都嫁你。」

    「那你記住，來世無論遇到多少艱難險阻，我都會娶你。」南宮玄翊欣喜若狂地向顧嫣然承諾著來世，覺得誓言似乎不夠便又補充了一句。「哪怕是負盡了天下人，也絕不負你，獨寵你一人。」

    不過就算南宮玄翊立下毒誓，相約的也只是來世。

    他們二人的今生……註定了以離別的結局收場。

    南宮玄翊臉上的笑意瞬間全無，依依不捨地與顧嫣然告著別。「嫣兒，珍重，我走了。」

    說完這句話，南宮玄翊轉過身毅然決然地離去。

    他得趕快離開顧嫣然才行，不然……他不敢保證眼眶中蘊含著的淚水會不會在下一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