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山三月

    山中無歲月，靜待蓮花開。隨著方遠入山修煉治病，已經過了三個月的時間。這三個月里，方遠的作息飲食都變得無比規律，每天雞鳴準時起床，面對著東方，開始早課。說是早課，其實就是對著朝陽，站成一個古怪的姿勢，對著太陽緩緩呼吸吐納。這姿勢又是如何古怪呢？看方遠那彆扭的表情就知道了，他的腿微曲，成一百二十度角，雙手向前伸出，好像抱著一個大球，一呼一吸之間，身體緩緩上下運動，像一個大青蛙在不停地鳴叫。

    就這個姿勢，方遠每天要練習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的時間，做完早課便是吃飯的時間，早飯也是極為簡樸，兩個饅頭，一盤清粥送幾碟鹹菜，像是窮苦的人家，與玄門龐大的勢力不相稱，但方遠吃得很香，他的養父母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物，每天也是過的挺清苦的，所以方遠也沒有什麼不適應的。

    早飯結束後便是身法的練習，牽牛步這種大頭當然是必練不可，另外，玄門有名的劍魚式也是必不可少的功課，每天各練五十趟便算過關。可別小看這五十趟，每一次練習，都要重複大大小小四十九個動作，旋蹲進退，騰挪移轉，期間之辛苦，不足為外人道也。

    下午便是對身體的打熬。用方遠的話來說，所謂的打熬筋骨，就是讓師傅狠狠的打你打你再打你，一直打得你哭爹喊娘也不肯停下。師父的手很穩定，棍子的質地很結實，師父的手段很精明，棍子也總能打到師父需要的位置，堪稱指哪打哪，例無虛發。一開始方遠還半開玩笑的抗議過說：「師父，這算什麼練功方式啊，這不就是挨打麼。」沒想到師父認真的說：「徒弟啊，這打你是有原因的，你身子本就有病，雖然為師用內力將病痛集中在了一點，但你的身體在長期的過程中收到了損害，你還是忍忍吧。」邊說邊打，連手都沒停過，絕對是勞模級的人物。

    打完之後便是煮，這煮可是大有講究了，方遠會被當成一隻雞丟進一口大銅鼎里，然後加各種各樣的藥材先大火猛煮十分鐘，再小火慢燉一小時，期間之苦痛與血淚，在數十年後的方遠會一直成了難忘而又感恩的記憶，畢竟，除了師父，後來就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對他付出如此多的時間與精力去培養他。師恩如山，這都是後話。

    再然後便是晚上，方遠開始在師父的指導之下修煉《正氣訣》，此門內功是武林中常見的練氣功法，乍一看似乎沒什麼平常的地方，但勝在中正平和，內勁醇厚，缺點是修煉的速度慢如蝸牛，普通人若是沒有毅力與足夠的悟性，機緣，想要靠它來成為高手那真是痴心妄想。

    方遠一開始聽到師傅的講解還有點奇怪，這門內不是決定讓自己在三年後做一件大事嗎?修煉這種既普通又費時費力的功夫，不會耽誤事嗎？當時王弘道微微一笑：「我們門內的正氣訣與外邊的有些不一樣，這門功夫在門內有八九七十二種輔助修行的方法，還搭配了我玄門特有的歸功**的秘訣，足以將這門內功的修煉速度推升到一個難以想像的境地。」於是方遠就開始了每天三個時辰的打坐修行。這七十二個輔助之法也是各個奇特，有在洗澡使用，有在睡覺時用，有在吃飯時用，還有在上廁所時用。總之是名目繁多而又極其古怪的動作和意識搭配進行。這三個月來，方遠每天二十四小時，沒有一刻不在練功，一開始不習慣，稍有懈怠，師父便是一棍過來，打的方遠哇哇怪叫，而這每時每刻都在練功的習慣也深深的刻入了方遠的骨子裡。也就是說，別人一天有兩三個小時的練功時間，他有足足二十四小時，足足比別人多出了八倍時間，因此他的內功進境可以說是一日千里，可以把最勤奮也最有天賦的的人甩出幾條街。

    痛苦自然也沒有缺席，自從王弘道強行用內力在他的體內將病痛集於一點，每隔十天就是他的受難日。在那一天的子時，疼痛就開始侵襲方遠，先是從手指與腳趾頭開始，從一陣陣的酥麻，到像萬蟻噬身之痛，慢慢從手指向身體各處蔓延，更可怕的是，期間他口不能言，目不能視，耳不能聽，身體完全不能做出一絲來緩解痛苦的動作，就連呻吟都不能，恍惚之中，他只能瘋狂的催動自己體內尚少的內力來在內循環中運轉著，經脈受傷？走火入魔？這些東西方遠想都沒有想過，換句話說是他根本想不到，痛苦已經將他的神智磨滅到難以思考的程度，他只能發揮出最深處的本能，催動內力來保護自己。直到午時，痛苦才漸漸褪去，而此時的方遠沒有絲毫動彈的力氣，只能強迫自己趕緊忘掉之前的痛苦，這種東西，就算只是想想，都是一種難以言表的折磨。幸遠的是，師傅告訴他：「如果你將正氣訣修到了內視的境地，就可以在痛苦來臨的時候避免過去。」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成了方遠內心深處最大的動力。要他放棄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但這伴隨著的痛苦，就需要方遠以更加強大的力量去克服它，直到他戰勝自己的病魔，或者在痛苦中死去。

    翌日清晨，在方遠承受了第九次煉獄般的痛苦之後，王弘道找到了他：「阿遠，現在的你已經學會了本門的內功，有了戰勝自己病魔的資本，只要你繼續勤加修煉，有朝一日就一定能戰勝病魔。」方遠抬起頭，看著師父和顏悅色的表情，心裡咯噔一下糟了，師傅一旦露出這種表情，自己就一定會有罪受，他苦著臉說：「師父，你老要是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徒兒我決不推辭。」

    聽了這話，王弘道的笑臉更加燦爛，老男人滄桑的感覺暴露無遺，「阿遠你不愧是我的好徒弟，連這些事情都猜得清清楚楚，沒錯，我確實有件事情要交給你去辦。」「是什麼事呢？」方遠強壓著內心的哀嚎，問道。

    你要下山了。王弘道回答。下山？方遠的心中一凜，這上山才三個月，就要下山了？未免有些太快了點。方遠心想。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在這個地方呆了三個月，這裡的一草一木，一枝一葉基本都記得牢牢地，師父與自己也日益親近，要自己離開還真捨不得。

    正想著，王弘道又一句話甩了過來：「這山可不是那麼好下的，這也是門內對你的最後一次考驗，過了這關，你就可以在外面宣稱自己是玄門弟子了，如果過不了，」王弘道頓了頓，「輕的要摔個筋斷骨折，重的……」他饒有深意的看了方遠一眼，不再往下說。但方遠已經明白了話里的意味。

    當下無言。

    收拾了一點東西，王弘道遞來了一個錦囊：「這是你下山之後要去的地方，你照著上面的話去做就行，祝你一路順風。」方遠將手中的錦囊放進包里，也沒說什麼話，就在地上對著王弘道結結實實的叩了三個頭，他知道，師傅先是在新疆救了自己一次，又給了自己恢復的希望，這份大恩，相當於再世為人，再重的禮也受的。當他抬起頭的那一刻，似乎看到王弘道的眼眶有點濕潤，但轉眼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知是否真實存在過。「向著北嶺走，一直走到山峰上，那裡會有路標指示你要往哪走。」方遠聽後，也不再說話，扭頭向山頂走去，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告別的場面，只能用行動告訴師傅，我方遠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

    似是看出了方遠的心志，王弘道很是欣慰，便從褲袋裡拿出了一部手機，只見他劃拉屏幕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順暢，想是經常玩了，再按了兩下，屏幕上出現了方遠的身影，只見他健步如飛，上了北嶺，在一塊大石頭前徘徊了一下，似是在看些什麼，隨後他一扭頭，屏幕也跟著他的視線過去，那裡是一片草地，草地過後便是空空如也，竟是一道懸崖！而方遠只是遲疑了一會，便踏著堅定的步伐，向著那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