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伴駕

    待蔡鴻火急火燎跑到紫婉宮正門口時，伴駕的隨從已恭敬的候在那裡，當然不是在等蔡鴻，而是等紫婉娘娘收拾完畢。若紫婉娘娘出門時蔡鴻還未就位，那不光蔡鴻會受到重罰，就連掌事太監孫勝也要受到牽連，甚至處罰要比蔡鴻還重。若倒血霉碰上娘娘心情極差的話，掉腦袋都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出遊陪駕的陣容，四位宮女一位太監，兩兩一排，那太監站在最後，左側還留了個空位，蔡鴻連忙站了過去。

    喘著氣與幾位宮女打招呼，女孩們只是微微笑著，卻抿著唇未開口。右面的那位太監雖然與蔡鴻不住同一屋舍，但蔡鴻認識他，名叫毛耀林，鷹鉤鼻，雙目看上去有些嚴厲，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長得略瘦偏高。蔡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毛兄，請多多指教。」那毛姓太監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態度冷漠，蔡鴻笑笑不以為意。

    很快，紫婉娘娘在掌事宮女莫可馨的虛扶下款款而出，場中氣氛瞬間變得凝重，連帶蔡鴻在內的六位伴駕的下人大氣都不敢喘，垂手低頭。

    對於紫婉宮的主人，來了數十天的蔡鴻是遠遠的見過的，能被大帝看上的女子必生得不凡。紫婉娘娘的容顏與二八芳齡的少女無疑，但舉手投足間綻放的氣場以及穩重成熟的氣質，讓人生不出一絲的不恭。

    此時披著芙蓉色繡著金菊的錦緞披風，披風上邊緣處縫織著白色裘毛，用繩堪堪的繫著，裡間則是件青瓷色白花襦裙，裙擺將蓮足掩住。柔荑般帶著玉鐲的左手抬起，被莫可馨用右肘抬住。蔡鴻見今日莫掌事穿著件鵝黃色的褙子，直領對襟、腋下開胯，腰間用勒帛系束，衣裳材質略有些輕薄，內里的窈窕嬌軀若隱若現著，在典雅間有一種別樣的誘惑，光芒並未被紫婉娘娘遮掩。

    紫婉皇妃只是瞅了眼代替小紀伴駕的蔡鴻，容顏清秀，目不斜視，垂首躬身，深藍色太監服乾淨得體，沒起一點褶子，便將視線挪開，並未對伴駕換了新人而有半分不滿。

    待紫婉娘娘出了紫婉宮門，大氣都不敢喘的四位宮女和連帶蔡鴻在內的兩個太監六人連忙跟上，皆暗中鬆了口氣，伴君如伴虎，伴妃又何嘗不是，心思玲瓏、萬分謹慎、察言觀色、步步驚心。

    一行人到了皇宮最大的花園：虹苑。因常年可見彩虹而得名。虹苑伴湖而建，桃花梨花杏花這些常見的便不多說，紫色的風信子、白色馬蹄蓮、粉嫩的月季…爭相鬥艷、奼紫嫣紅，讓蔡鴻目不暇接。花園中央數十丈高的假山上水流飛馳而下，竟呈小瀑布之勢，濺起白色的霧氣，配合著鳥語花香，宛若置身仙境。曲折綿延的長廊如盤臥大龍，分布在花園的各處，卻顯得異常工整美觀。

    紫婉娘娘走走停停，時而用戴著寶石戒指的纖指折下一枝好看的花朵，置於鼻下輕嗅，嘴角掛著淺笑，春景的風采相比之下都有些黯然失色，連帶著身後伴駕隨從的心情都輕鬆了不少，蔡鴻暗呼『跟娘娘第一次出來還是不錯的』。

    心情正好時，蔡鴻突然瞥見湖畔涼亭里立著位潔白衣裙的女子，正賞著湖，留給他一個側顏，蔡鴻頓時呼吸一窒。距離算不得遠，在大好的陽光下看的真切，那要何等的容顏才能使僅露側顏便能讓人覺得美到不能呼吸，從此必定魂牽夢縈，這份美是不能描述的，散發著縹緲的仙氣。蔡鴻呆呆的欣賞著，發現就連極美的紫婉娘娘都要略遜一籌，為這份美而讓步，何況也僅僅只是半張容顏罷了。在那白衣女子的身邊陪著位嬌俏麗人，看樣子應該是丫鬟之類的人兒。

    旁邊的太監毛耀林瞥見了蔡鴻微張著嘴如傻子般呆滯的表情，露出鄙夷模樣，眼中的嘲諷毫不客氣的展露無遺，如若不是正在伴駕，說不得會好好嘲笑一番，說些『都成太監了還露出這般丟人模樣』諸如此類的話語。

    蔡鴻、毛耀林看到了那涼亭的佳人，紫婉娘娘當然亦捕捉到了，那雙描著淡紫眼影的雙眸中的不屑一閃而逝。隨後想到了什麼，便解開了身上繫著的芙蓉色披風，遞給身旁的莫可馨，交代道：「青衣妹妹在這麼冷的天穿得單薄，馨兒，差人送去。」

    莫可馨接過，看向伴駕隊伍中的兩個太監，隨後便移步到蔡鴻的面前，蔡鴻身子一緊，心臟不由自主加速了跳動。

    只見莫可馨微微皺著眉頭對他道：「仔細拿著，莫要弄髒，還不快去給寒妃娘娘送去。」

    蔡鴻唯唯諾諾接過，便朝那涼亭快步而去完成紫婉娘娘的吩咐，心中還是有些疑問的，聽紫婉宮裡的太監同事說紫婉娘娘與寒妃的關係並不好，卻不知為何要做這樣的舉動。雖心存疑惑，卻也只能留在心底，而不敢也不能提出…

    涼亭中，寒青衣穿著單薄的素色印花長裙，望著波光粼粼的煙籠湖，美眸裡帶著一絲惆悵、冰冷和緬懷，那如水的楚楚眼眸仿佛讓人徹底沉淪的同時又會使最鐵石心腸的硬漢心生憐惜。微寒的暮春晨風吹拂著寬鬆衣袖和裙擺飛舞著，這具嬌軀顯得有些孤獨無助。

    「小姐，仔細風大，咱們回去吧。」

    身邊的貼身侍女心疼地提醒道，她，叫樂楓，兩年前跟隨寒青衣入宮。

    「不知有多少年不再感知到寒冷，以為今後也不再會，卻沒想到造化弄人，沒事，好久未覺寒意，如今感受下也不錯。」

    寒青衣說道，但任誰都能聽到其中的牽強與自嘲。

    樂楓默然。

    ……

    ……

    當蔡鴻全神貫注地捧著「易碎」的錦緞披風來到湖畔亭，寒青衣依舊望著湖面，好似沒有覺察到他的到來，反而樂楓在蔡鴻距離涼亭還有數丈遠時便偏過腦袋看向他，眼裡滿是戒備之色。

    蔡鴻當然不能無視樂楓這位寒妃侍女瞪著他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將小姑娘的模樣看的真切，雖與紫婉娘娘和寒青衣有一定差距，但放在街頭必是博得眾人眼球、不可多得的麗姝。一雙眼角並不是特別修長突兀的鳳目，不顯狠辣，反而添上了份英氣。

    蔡鴻沒去理會樂楓不善的視線，並未真正進亭便駐了足，躬身道：「寒妃娘娘，紫婉娘娘擔心您著涼，讓我拿給您一件披風。」

    那錦面的披風在陽光照射下閃著瑩瑩光澤，裘毛白得似雪，用金線繡成的菊花栩栩如生，一看便是價值不菲之物，在手中的重量沒多少，蔡鴻卻感覺沉甸甸的，只想趕緊交付出去了事。

    誰知得到的答覆卻是淡淡的一句「拿回去。」寒青衣連看都未看蔡鴻一眼，依舊將美目看著湖天一色的景致，睫毛如蝴蝶振翅般微微抖動著。

    被冷淡的對待讓蔡鴻站立不安，卻也沒動，第一次被紫婉娘娘使喚做事，作為新人的他當然想要把事情辦妥，於是鼓起勇氣再道：「寒妃娘娘，您……」

    可話剛說了半句，卻被旁邊站立的面色不善的小丫頭給打斷：

    「沒聽見娘娘說的話麼，你的狗頭不想要了！」

    雖有驢蒙虎皮之嫌，但蔡鴻卻不敢反駁，這小侍女的感受他可以不在乎，卻生怕再執著下去惹的這位暫且還摸不清脾性的寒妃娘娘不悅，於是告罪一聲略帶不甘地狼狽退下。

    回到紫婉娘娘身邊，雖然無辜，卻仍心懷忐忑地將披風奉上，小心道：「紫婉娘娘，寒妃娘娘她…不收。」

    紫婉娘娘瞥了蔡鴻一眼，面色平靜，似早已知曉會是這般結果，說道：「將細節敘述一遍。」

    蔡鴻一愣，不知何意，卻不該怠慢地將剛才的經過講述了遍，著重描述了下寒妃身旁的那個小侍女敵視地反應。

    誰知話應剛落，「咯咯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從端莊的紫婉皇妃口中而出，就如天真無邪的少女，不光是蔡鴻，身邊的幾人皆瞪大了眼。

    笑聲很快止住，紫婉娘娘面色恢復如常，就好像剛才發笑之人與她無關，只見她依舊看著涼亭那麗人的背影，喃喃道：「樂楓那丫鬟臉色難看，想來主子也好不到哪去。做的不錯，該賞。」說罷向前走去。

    莫可馨接過蔡鴻手中的披風，有意無意瞥了他一眼，便快步跟上紫婉娘娘，為她將披風小心披在肩頭，蔡鴻渾渾噩噩跟上隊伍，卻不知披風未送出，竟莫名被誇贊，宛若置身夢中。

    ……

    ……

    湖畔亭中，蔡鴻離去後，樂楓有些氣哼哼道：「那夏紫婉要幹什麼？那件披風不就是去年皇宮花會，大帝賞賜給她的麼，有什麼好炫耀的，真是可笑，皇宮裡的女人可真是悲哀。」

    寒青衣聽了，看了樂楓一眼，搖了搖頭：「楓兒，我現在又何嘗不是宮裡的人兒。」

    「小姐，這只是暫時的。」樂楓的眼裡透著堅定。

    「若非當年…」

    「不要再說了。」寒青衣打斷她的話，表情不變，但那雙眼眸中，仿佛能看到萬年不化的雪山。

    樂楓顯然有些不甘心，嘟囔道：「夏紫嫣也就算了，那小太監又算什麼東西，這般不識相，若非我厲聲呵斥，說不得還不會輕易滾蛋，平白惹小姐煩心！」

    「我可沒有不悅，我看是你這小丫頭有些不開心吧，算了，何必跟一個太監過不去，他也是奉命行事。」寒青衣笑了笑道。

    她並不常笑，最多在樂楓面前露出笑靨，就連大帝都未曾見過她的一絲笑容。

    「哦。」樂楓不走心地應了聲，但眼中卻閃爍著不善的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