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新兵報到

    車廂尾部的門被炸開一個不規則的大洞，金屬被爆炸產生的高溫融化變形，但好在車的底盤沒有受到爆炸的影響，還能繼續高速行駛。

    血液順著車廂流淌到地面上，在灰色的馬路中央流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紅色線條。

    一個中年男人乾嘔起來，其他人捂著臉，有的在哭，有的在看著屍體發抖。

    「我從來沒有出過克城，也沒見過海，聽說當了兵就能分配到別的地方，運氣好就能去沿海......」黎陽的腦海里不斷地浮現出少年的聲音，他的左眼像被針扎一樣刺痛著，視野像是被各種不同顏色的小方塊拼接而成的馬賽克填充。

    槍炮聲越來越遠，沒過多久就完全消失了，那四名戰士應該已經犧牲了。

    又過了很久，卡車駛入了烏爾市周邊的地下通道，這些地下通道有一定的防空效果，戰爭開始後這些地下通道興建起來，幾乎成了大城市的主要通道，而且一些大型的軍事基地和居民區也建在地下，比如烏爾市的部分部隊。

    「等車到烏爾市了我就去居民區，我不想和這些怪物打仗，只想混口熱飯吃。」一個聲音說，地下通道里沒什麼光線，車廂頂部的燈也壞掉了，黎陽看不清那人長什麼樣。

    逐漸地，燈光開始多起來，通道里也出現了些來來往往的車，兩排士兵拿著槍站在通道兩側，路中間站著一個身穿灰色工服的人，熟練地指揮卡車停在相應的位置上。

    熄火時卡車發動機猛響了一下，排氣管也狠狠吐出一口灰煙。

    「下車下車。」一名士兵繞到卡車尾部，打開手電筒照進車廂里。

    士兵臉上驚訝的表情持續了幾秒便消失了，他向身後招了招手，便走上來兩個身穿透明塑料防護服的人，小心翼翼地把少年的屍體搬下了車，那屍體表面已經毫無血色，血液早已流干。

    「不想參軍的下車右拐，有人帶你們去居民區。」士兵熟練的說。在黎陽之前下車的十多個人都聽他的右轉走了，完全沒有猶豫。

    「嘿，你，還活著嗎？下車。」

    一束光柱穿出手電筒射在黎陽臉上，黎陽微微抬起頭，直視著那令人眩目的光，扶著車廂站起身，一拐一拐地走下車。

    「參軍要怎麼走？」

    士兵關掉手電筒，看著面前瘦弱的少年，血液把他從頭到腳染成紅色。

    「參軍怎麼走？」黎陽以為他沒聽清，就又問了一遍。

    士兵遲疑了幾秒後，點點頭，對黎陽說：「跟我來。」

    圍著卡車的士兵和後勤人員紛紛讓開路，用匪夷所思的目光注視著這整個車廂里唯一一個留下參軍的人。

    「負責保護我們的小隊全員犧牲了......」黎陽的聲音很是虛弱。

    「戰爭就是這樣。」士兵繼續走著，通道越來越寬，甚至出現了數十條分叉口，數百條燈管照亮了這空間裡的每個角落，身穿著不同工服的人在各自的崗位上忙碌著，有幾個工程師坐在路邊正喝著瓶裝水聊天，幾輛裝甲車從身邊緩緩駛過，牆上鑲嵌著的屏幕中正播放著戰事新聞，女播報員的聲音響亮有力。屏幕下方是用多種語言寫著的標語：為了人類！為了地球！

    「戰爭就是這樣啊，穿上了這身軍裝就要背負起相應的責任，即使你要面對的是恐怖如斯的外星文明。」

    「不過還好，」士兵笑了一下，不知道是苦笑還是慶幸，「還好他們的任務完成了。」

    走了二十多分鐘，過了幾道血檢窗口後，士兵帶著黎陽來到了新兵部隊，這裡是多條地下通道的匯集處，也是地下基地的一部分，而再往上便是軍事基地的地上建築了。

    新兵部隊的大門敞開著，一些穿著軍裝的年輕人在門口進進出出。

    「前面就是了，等你真正成為了一名聯軍戰士就會知道今天發生的這些不算什麼。」士兵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幾張濕巾，擦了擦黎陽臉上已經幹了的血液。

    在一群新生驚訝的注視下，黎陽身穿血衣走進新兵部隊的大門。

    「這是兩套新兵服，還有日常用品，洗漱完吃過飯就來公務樓報道吧。」新兵部隊一角的新兵宿舍樓里，一個身穿灰白色軍服的女生向黎陽介紹著宿舍，她似乎對黎陽渾身的鮮血一點也不感到害怕。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間男生宿舍，六人間，宿舍里除了三張高低床和一張大桌子就沒別的什麼了。

    「我叫劉冉冉，比你早來了一年多，目前在新兵部隊後勤處工作，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來找我。」劉冉冉自我介紹道，她圓圓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臉很嫩很白，一點也不像在部隊待了一年多。

    黎陽接過劉冉冉拿給他的新兵物資，這些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等到真的拿在手上的那一刻時卻沉重萬分。

    劉冉冉走了，黎陽也在簡單洗漱後來到新兵報到處，他身上穿著灰白相間的新兵服，看起來還挺有精神氣的，這也是他時隔兩年多後再次穿到新衣服。

    這次報到其實還不算正規的參軍報到，只是領個第二天的體測表而已，體測成績合格後才會進行正式的新兵註冊。

    「跑步、臂力、射擊、格鬥......」黎陽看著體測表上的各種項目，沒有一項是適合他的，好在申請械備部隊新兵的話體測的要求會降低不少，正在黎陽皺著眉思考怎麼通過這些體測項目時，一根塑料吸管從後方的空中落到了他的頭上。

    「怎麼還有個竹節蟲啊。」扔出吸管的人又高又壯，他的軍服袖子擼起在肘部，露出兩隻粗壯的小臂。

    黎陽轉過身，面前的人又高又壯，身邊還跟著兩個小弟一樣的人，三人都咧著嘴嘲弄似的看著黎陽。

    「竹節蟲」一聽就知道是對黎陽這瘦弱的身體的蔑稱了，這種嘲諷他在克城居民區聽到的多了，所以黎陽沒有發火，繞過三人走出報到處。

    「呵，就這小身板，我一拳能打十個。」那又高又壯的人看著黎陽的背影說，身邊的兩個小弟也大聲嘲笑起來，其實不只是他們三人，其他見到黎陽的人也都小聲調侃著這副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身體。

    黎陽咬著牙關，握緊拳頭，卻始終沒有停下離開的腳步，他知道快點離開才是對他來說最明智的選擇。

    穿過人們的注視，黎陽走到公務樓外，遠處懸掛在通道口牆壁上的液晶屏顯示時間已經到晚上十一點了。他閉上右眼，視線變成一片灰色，幾處燈光變成幾個朦朧的白點。

    宿舍的門敞開著，應該是又來了幾個新兵。黎陽的步伐緩慢下來，對於門內陌生的室友，他有些莫名的生怯了。

    「嘿，你也是......新來的？」一個聲音從宿舍中傳來，黎陽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宿舍門口了。

    說話的人是個身高不到一米七的男生，看著也就剛成年的樣子，他原本坐在黎陽上鋪的床上，看到黎陽進來後便蹦了兩下到地上。

    黎陽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便輕微點點頭。

    「我叫徐浪浪，南方來的。」那男生自我介紹道，說完便用期待的眼光看著黎陽，似乎在等著黎陽的自我介紹。

    「我，我是克城來的，我叫黎陽。」回過神來的黎陽趕忙說，他這才敢仔細地打量一下面前的人。

    徐浪浪雖然不高，但是身體健碩，從床上跳下來那兩下就能看出他身手很矯健，而且目前看起來性格也不錯，也正是由於他開朗的性格，黎陽心裡的戒備才一點點放鬆下來。

    「克城？克城不是一直在打仗嗎？我還以為那塊沒有居民了呢。」又一個聲音從宿舍角落傳來，黎陽這才看到除了徐浪浪宿舍里還有兩人，剛才說話的這人正躺在下鋪床上休息，手裡還拿著本《說話的藝術》在看，鼻樑上還架著副細框眼鏡。另一個人則趴在宿舍另一端的窗戶上往外看，雖然這裡的窗戶往外看去只能看到橫七豎八的地下通道以及各個部門的軍人和各種各樣的軍用交通工具。

    「是在打仗，但是克城從來沒有被灰狗完全拿下過。」黎陽說，其實他也理解這種這種疑問，畢竟戰爭時期不同地區信息閉塞很嚴重，而且由於蓋里星人科技水平極高，所以戰爭開始後政府便嚴禁居民擅自使用各種電子設備，這樣一來每個地區之間的信息流動就更有限了。

    「唉，不像我們樂洲，不到一天就被灰狗完全占領了。」那人說，「對了，我叫蔣有餘，年年有餘的有餘。」

    樂洲這地方黎陽也聽說過，是南方的一座大城市，也是第一批被占領的城市之一。

    「我叫路常青，乾河省來的。」那背對著幾人趴在窗子上的男生轉過身低聲說了句，只見他長相英氣十足，一米八多的身高，穿著黑色的短袖，身體看起來十分健壯硬朗。

    乾河省是臨疆省的鄰省，由於地理位置在國家的中心部位，所以受戰爭影響最小，也是國內最安全的地方。

    「那咱們宿舍再差一個應該就齊了。」徐浪浪說。

    「一個？這不是六人間嗎？」黎陽問道。

    「唉，現在參軍的人越來越少了，很多人都對戰爭不抱希望了，宿舍住不滿很正常。」徐浪浪嘆了口氣，「剛才我們仨來的時候有兩個床鋪已經收拾好了，應該有一個是你的吧，還有一個好像是叫王超，就見過他一面，感覺不怎麼好相處。」

    黎陽點點頭，指了指徐浪浪下鋪的床，「這個是我的。」

    又和黎陽聊了一會兒後，徐浪浪三人便起身去報到處領體測表了，宿舍里便只剩了黎陽一人。

    黎陽坐到自己的床上，回想著徐浪浪說的話，確實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不對戰爭抱希望了，蓋里星人的各種科技已經完全可以碾壓地球了，黎陽自己也很多次動搖過，但無論怎樣他都不像被這些外星怪物當做羔羊一般宰割。

    不管怎樣，至少還有人為這個星球的人類堅持戰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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