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在最美好的年華

    二零零八年的夏天特別漫長，雖說是九月底了，夏天還是特別悶熱。

    舉世矚目的奧運會閉幕不久，全國上下還活躍在奧運會的餘溫中，一片喜氣洋洋，然而，對於小米來說，競崗考試落榜的陰影還未散去，她只好找了份代課老師的工作，拿著500塊錢的月薪，每天早出晚歸，但，她還是喜歡教書，喜歡站在講台上聲情並茂地給孩子們朗讀課文，滿足幾十雙好奇的眼睛。只有在不顧柴米油鹽的日子裡，小米才足以將這微薄的月薪全數上交給父母吧。小米的生活簡單得如白開水，白天認真教書，晚上她又變成論壇中一柔情女子，在一個叫「小橋人家」的版塊中記錄自己的心情，兩年來，這個小有名聲的本地論壇，小米已經有一小部分固定的粉絲。

    「小米，我喜歡你的文字，可以認識下嗎？」

    「小米，最近過得好嗎？」

    一上線，小米的留言板上已經跳出了好幾條未讀消息。

    她一一回復，她喜歡在這裡刷存在感，也只有在這裡，她那點小驕傲才能顯擺幾個小時。

    「小米，明天的小橋聚會你會來吧？」兔子的留言總會在每晚9點準時出現，他總能掐准小米上線的時間。

    「當然會，我已經能約了好幾個網友了。」

    「我進了明晚聚會的qq群，我拉你進來，你的qq號是多少？」留言板上又出現兔子的回覆。這是變著法子和兔子要聯繫方式呢。看頭像是張畢業的照片，坐在大學的草坪上，打著領結，是個彬彬有禮的大學生容貌。小米每發一個帖子，兔子總是第一個跟帖，還會在留言板上給她發私信，她知道他和她是同所大學的，他比她大幾屆，是個高中老師。也許出於對職業的崇拜，她總免不了會和他多聊幾句。小米在留言板上敲出了一串數字，不一會兒，他就加她的號碼，qq群里很是熱鬧。年輕人很喜歡的聊天方式，不問隱私，不留姓名，只為共同的愛好湊到了一起.

    「哈哈，以後要逮著你容易了。」兔子立刻q小米。

    「說得和貓抓老鼠一樣。」小米發了個偷笑的表情。

    兔子立馬回覆：「小米，聽起來很小，你應該是個小小的姑娘吧。」

    「兔子，聽起來很好動，你應該是個反應敏捷的大叔吧。」

    「糾正一下，我是中國人，請用中國人的方式和我聊天。」

    「小女子辦不到。」小米暗笑，想著明天的聚會是挺期待的，大家都來自不同職業，連名字都不認識，就因為壇主的邀請聚在了一起，明天一起前去的只有王子是小米的同學，由於父輩都是上山下鄉的鐵哥們，他們從小就認識，小學初中都和小米同班，在那花樣年華里，他和她一起上下學，晚自修，在她失落的時候，他總會為她唱張學友的歌曲，為她排憂解難，王子的家離學校遠，有時候雨太大，王子就直接在小米家蹭飯，曾經，很多人都以為他們會在一起，後來，高中以後，他們讀了兩個不同的學校，王子找到了喜歡的白天鵝，而小米，她只是角落裡的小小一粒米，沒有告白的機會和勇氣，連喜歡和分手的劇情都只有她一人唱著獨角戲，他只能是她日記本里的回憶，僅此而已。想到要再次見到王子，興奮和失落，也心疼曾經的自己。

    「拜託，雖然我年歲已高，但也不顯老啦。」兔子私聊道。

    小米：「尊老愛幼，大叔是對您的尊稱，明兒就見分曉啦。」

    這樣的夜晚對於小橋網友們是漫長的，每個人的腦海里浮現出聚會的種種場面，第一次見面的種種猜測和興奮延續在小橋的論壇上。

    周末晚上，夏風徐徐吹入茶舍，茶香裊裊，幾盆清雅的綠植，潺潺流水聲從盆景中傳出來，頗有幾分閒情。一張長木桌，搭配做工精緻的木椅，簡樸而不乏儀式感，確實是年輕人聚會的好地方。小橋今晚的見面會就定在這裡。小米看了看招牌，又往裡頭探了探頭，後面就有人拍了拍她的頭：「小米，好久不見，你還真夠準時的。」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打招呼方式，是王子。

    小米轉過身，王子立在她面前，他還是那麼英俊，烏黑的短髮搭理得整潔而飄逸，還是那副銀框的眼鏡，依舊的穿著習慣，深色調的條紋襯衣和牛仔褲，小米的心咯噔了一下，還是故作淡定地說道：「就知道是你，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呀。」

    王子笑著說：「唉，老了，這次是剛好回潮城，沒想到碰上這聚會，反正也是閒著，過來湊熱鬧。你還是老樣子啊，長得一竹竿。」

    「三句不損人你就難受啊，」不過小米還是喜歡聽他陰陽怪氣地損自己，好像回到了讀書整天抬槓的日子。「怎麼沒帶嫂子過來？」

    「哪來的嫂子，等結婚了我就帶她來會會你。」王子笑著推她進去；「到時你別欺負她了，」

    「護妻狂魔。」小米嘟噥著，隨著他走進茶室，茶室里已經來了好些網友，大家的手腕上都有一條橡皮圈作為暗號，

    「嘿，大家好。」王子笑著和大家打招呼：「我是王子，先別說，讓我來介紹下哈，小米。」王子把小米往前推了推，小米和大家招了招手，大家也紛紛立身打招呼。

    「你好，我是驚濤。我是版主，這茶室我開的，以後大家多來喝茶捧場哈。」一個胖子站起來，滿臉笑容。

    「好嘞，我最愛喝茶啦。」一個留著清爽短髮的女子和驚濤握手，開朗的笑容在她臉上劃出夏天的陽光。「自我介紹下，我是小茗同學，多多關照哈」

    「啊？原來你是女的呀。」驚濤笑道：「都坐下吧，我也來介紹下，這是大熊，搞攝影的；這是張大哥，電視台的，這是劉三姐，老師。還有這位帥氣的老師，兔子哈。」驚濤還在滔滔不絕介紹，看來已經和大家認識過了。

    兔子的目光停留在小米身上，透過茶壺裡的熱氣，他還是能感覺到她的餘光也在瞄著自己。好一個秀氣的女子，身著一襲白紗裙，頭髮披在鎖骨上，眼睛笑起來就如兩道月牙兒，兩片薄薄的嘴唇輕輕抿著，似笑非笑。

    「你好，小米，說到底還是我師妹哈。」兔子化解了尷尬。」還說你是小小的一粒米，這身材也不小哈。」

    小米不甘示弱，又遇一強手：「原來你是兔子啊，看來你還是挺坐得住呢，我以為你是身材魁梧的大叔呢。」小米看他時，發現眼前這男子不開口時倒是彬彬有禮，戴著一副眼鏡，一笑起來眯成一條縫，真找不出他的眼珠子在哪裡了。想必是做了老師的職業病，他總會忍不住清清嗓子，聊天和在講課差不多。小米暗自驚訝，這人長得和頭像倒是一個樣兒，竟不曉得美顏下，也算夠老實的。看到他，小米覺得他有一種王子身上特有的感覺，是愛笑嗎？愛損她？還是一樣喜歡唱歌？

    兔子笑著說：「今日一見，應是大失所望啦。你們也是小橋上認識的？」兔子說著，目光落在王子身上，顯然他是有意試探。

    小米笑道：「哪裡，我們是同學呢。」

    「你也是教書的吧，斯斯文文，看起來特別像語文老師。」兔子問道，目光不好意思地移向木桌。

    「不幸言中，算是誤人子弟吧，」小米去到哪總給人一種老師的想法，

    「大家別光顧著聊天呢，來，喝茶喝茶。」兔子提出來，「今晚難得聚在一起，我這兒有幾篇咱們論壇上置頂的帖子，列印出來，就作為咱們這次聚會的禮物吧。來，大家看看。」說著，拿出一本本精緻裝訂的作品集，眾人捧在手心，個個愛不釋手地翻閱起來。小米也接過一本，這書顯然是別出心裁設計的，版面上有一台電腦，提著小橋論壇作品集幾個字，書的封面簡潔文藝，只有茶室的照片做背景，倒有幾分意思。小米打開來，只見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能入選的都是論壇上置頂的好文章。

    「咱們這兒有語文老師小米，就讓小米給大家讀讀，怎麼樣？」大家紛紛叫好，小米被這突如其來的邀請嚇了一跳，還沒等反應過來，兔子又加上一句，你來開個頭，我們也輪流著讀，有茶有詩有朋友，夠愜意的呀，」

    「是啊是啊，小米老師，就讀你那篇點擊率很高的《街角的等待》」大家紛紛迎合著，鼓掌誠邀小米朗讀。

    小米瞪了兔子一眼，清了清嗓子，開始讀起來。

    街角的咖啡，駐足品一品/唱片店裡的舊時光，買回家細細聽/有一段經典的愛情故事，我曾寫在日記里/我煮茶等你，和你分享這美麗的心情/文字短淺，但情已夠濃/我想有間小木屋/在你醉酒時，我煮一壺過往/在你心累假寐時，我留一桌子小菜/當你衣著光鮮戴上榮耀時/你是陽光中的你，我是角落裡的自己

    讀畢，大家紛紛稱好，「這麼用心的小木屋如果能入住也是幸運了」,兔子迎合著，他知道，小米的心理住著一個人，她的文字里有傷感和故事，教理科的他總會細心地察言觀色，他此刻只在好奇王子和小米的關係，他們到底發展到怎樣，王子是不是小木屋的主人呢？

    小米抿著薄唇，淺嘗了一口茶。這個晚上，小米能察覺到兔子的目光總在自己臉上停留，他和她會有一搭沒一搭聊著教書生活的點滴，聊著當班主任的日理萬機，只是小米不想告訴他自己是代課的，她也有驕傲，就像她會告訴任何人她是韓城大學畢業的，卻不曾告訴任何人，她是韓城大學屬下一個小小分校畢業的一樣。

    夜已深了，大家也逐個散去，小米也拿起背包和眾人道別，王子說，坐我的車回去吧。小米正欲推辭，王子推著她向車子走去，幾年不見都不賞個臉。小米被這麼一說，只好作罷。

    「我順路，坐我的車子就好吧。」兔子將車子開到小米麵前。「你家不是住在杏花街嗎，坐我的車吧。」說著便熱情地接過小米手裡的包，小米不好意思地和王子告辭，其實她是害怕和王子獨處的尷尬，能有如此託辭豈不更好。

    車上，小米坐在副駕駛座：「兔子，耽誤你回家的時間，真不好意思。」

    「小米，我們都是老師，不需要這麼客套了，我送你到街口可以吧？我就不登門拜訪了。」兔子看著她，此刻，他和她第一次離得這麼近，小米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香水味兒，她身材的曲線更加分明，白皙而緊緻的皮膚，側臉看向窗外的她在這深夜多了幾分溫柔，幾分憐惜，少女的芬芳讓他怦然心動，這美好的心動讓他全身的荷爾蒙都散發出來，急切而歡喜。

    「兔子，你是哪裡的？回去會不會太晚？」

    「不會啦，我是安隴村的，離這十來公里吧、」

    「啊？這麼遠，這路還真夠順的。」

    兩人相視一笑，兔子很紳士地為小米打開車門：「謝謝你小米，認識你很高興。」

    「早知道你住這麼遠，真不該麻煩你，實在謝謝你，兔子。」

    「說什麼呢，都說不要這麼客套，我可不習慣，你走吧，注意安全哦。」

    那晚，兔子看著小米的身影消失在黑夜裡，他目送著她離開，他心理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能讓這目送的距離越來越短，該有多好。他掏出小靈通：「小米，到家了嗎？」

    「謝謝你，剛到呢，晚安，美夢。」

    「夢美，小米，晚安。」兔子深深嘆了口氣，他像完成了一道思考題，頓時豁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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