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除非，你死。

    第一章除非，你死。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民國時期，宋離是《救亡情報》的一個記者，她的信念是作為新聞記者應該說人話，不說鬼話；應該說真話，不說假話。最近的上海灘有些不太平，戰火連連，到處都是人命枉作了替死鬼，人們漸漸開始變得麻木。

    她果然還是去了。

    《救亡情報》的三個記者失蹤，她按照一條條線索綜合起來，竟然得到了一條路線，上海郊外的綠房子，靠近河流，爬山虎，房子後有後山......

    越來越熟悉的路線，旁人不知道，她如何能不知，那裡是她曾經的家。可就在那一瞬間，宋離覺得似乎是有一張大網，對著她撒了下來。竹林深處，有一所房老子，靠近河流。宋離苦笑著搖了搖頭，過往實在是太久了，久到她都快忘記了曾經在那裡的時光。果然，沿著記憶里的路線，她還是很快就找到了這裡，越發破舊不堪了，似乎已經廢棄般，鮮有人住了。整棟房子爬滿了爬山虎，叢林深處的一所綠色的廢棄院子，荒蕪偏遠，最適合做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她又來到了這裡，站在門口，不知該進去還是離開，過了這麼久，一切可又似乎還是昨日發生一般，歷歷在目。那日，她拖著行李從這裡走出去。郝天宇突然拽住她的手，他想要解釋可什麼也沒說，她的手冰冷地像一塊石頭，臉色蒼白，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生氣。她面無表情地用力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他清楚極了她的表情，是絕望，無盡地絕望。「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他的手指被掰出了一道道紅痕，卻還是執意不願意放開。「除非，你死。」她並沒有看他，決絕地離開了。很久以後他似乎才緩過神來，地上是她撕碎的照片，她將他們所有的照片全部撕裂扔在了地上，宣誓著同他的訣別，她絕望地笑了笑，隨意般棄了，她亦取出他們的婚紗照，將他的照片撕下來遞給他，隨後將自己的那一半撕到粉碎。他亦看見她的拳頭緊握著，指甲早就滲入到了手心，滲著了血。疼嗎？她臉上的笑容讓他痛不欲生，他知道，她不是不疼，她在笑自己的愚蠢和天真。她在後悔，後悔愛上他。

    我知道，我終將失去你。

    大門緊閉，門口掛著一把鎖。她正準備用鐵絲撬了鎖，可還是忍不住用腳掀開了地墊的一角，是一把鑰匙。她記得當年他寵溺地看著她，說，「阿離，我知道你是個小迷糊，以後這就是一把假鎖，我會把鑰匙放在我們家門口的地墊里，然後地墊上放上一盆你最喜歡的玫瑰花。」可其實她沒有告訴他，她開鎖的技巧早就爐火純青，當然，有鑰匙就更不必自己動手了。屋子潮濕而陰暗，但是整潔乾淨，很明顯，有人居住卻又在外面偽裝成沒有人住的樣子。這麼多年過去了，會是他住在這裡嗎？不，她記得長姐提過他如今住在黃浦區的獨棟別墅里，而這裡荒山野嶺，杳無人煙，人跡罕至，最重要的是交通不便。而當初他們買下的原因，是因為窮，那個時候這裡只是一所廢棄的老房子，在他們的改建下才漸漸像個人居。她靠著牆角走著，像個小偷一般，帶著十二分的謹慎。可她不知道當下這裡暗潮湧動，深埋著危險，黑暗裡處處透著怪異和驚悚的氣息。只有她，傻傻不自知，愚蠢不可及，還像當年一樣。雖然想著掛了鎖估計是沒有人的，但她還是小心謹慎再謹慎，可突然一陣後怕，她暗自懊悔真不該一個人來，她再一次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這裡，似乎還和以前的陳列擺放一致，她看著大廳里掛著的照片出神，準確來說不是一張照片，是半張，撕裂後剩下的半張，照片的邊緣已經泛黃，照片中的男子雙目如潭，輪廓分明。她的心突然很平靜，原來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久到我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三年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她還要來這裡，明明過去的很多場景已經變得很模糊，很多人和事，她也都不再記得。四樓似乎有聲響，她突然想，會不會是那些失蹤的人？這裡地理位置險峻，當初無法修建地下室，但是四樓是個花房，有間暗室。可她還是害怕了起來，這裡現在變成了什麼地方，她怎麼敢隨意地一個人闖進來。她呼出了一口氣，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既然來了就沒有逃跑的道理。她思索片刻，隨後並沒有走樓梯，而是迅速爬到了窗口，沿著窗口向上爬必然能看的最清，也最隱蔽，必要的時候也最能脫身。進可攻，退可守。果然四樓的花房裡關著三個人，一女二男，臉色蒼白，神態迷糊，似乎被注射了迷藥，都被綁著雙手，身上帶著血跡，可手腕上卻有被包紮的痕跡。如何帶著他們三人逃脫呢？她想著，不過幸好沒有被關在暗房裡，這裡靠近窗口，花房西側開有通風口，每次可容納一個人跳出。房子坐北朝南，東側是湍急的河流且深不見底，西側地上爬滿了爬山虎，唯一的脫身之法，便是從通風口跳下去，且西側地面不是石頭，想必還有一線生路。這個時候，遠處走來了兩個男人，一個穿著白大褂似乎是醫生手裡拿著一個瓶子，一個五大三粗，很明顯是打手，手裡端著一個托盤。穿著白大褂的那人走了過來，拿起一把刀。看來他們凶多吉少，情況緊急，宋離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迅速將陽台的花盆用腳踢到了二樓，試圖將那二人的目光暫時引出去。那名打手迅速將托盤放在地上後，掏出身上的槍，急忙向下奔去。可宋離還是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醫生裝扮的人將刀刺進了被綁女子的胸膛，所以她撈起一個花盆向那個醫生砸去。她對著那三個人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解了捆綁他們的繩索，示意他們迅速從西側通風口跳出。有兩人原本就被嚇壞了，可此刻也別無他法，宋離直接將他們推了下去，一邊從脖子上扯下攜帶的警用口哨遞給那個還算清醒的男子，說道，「記住，他們攜帶的手槍有效射程30米，所以在你們走出莊園30米後立即吹響，便有警署廳的人會來接應，如果聽見槍聲，切記不要停，繼續往前跑，奔跑才更不容易中槍，快走。」「不，我是《救亡情報》記者，我的背包在暗房裡，裡面有實驗室的照片，這個比我的命還重要，我要將一切公布於眾。」「你走，我去拿。」她還是將那個人推了出去，宋離想著，這裡她最熟悉，所以如果一定要這樣做，只有她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舉起手來。」他們三個剛剛跳出窗口，拿槍的男子聽到聲響後便知是調虎離山之計便返回，身後還帶著十幾個打手。宋離搖了搖頭，進來的時候空無一人，卻又憑空多了一群人，如今這運氣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也好，如此也好。至少他們逃出去了。她轉過身去，那男子便用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將她狠狠推到牆上，她的後腦勺重重撞擊到了牆面，男子問道，「你是誰？」他手上的青筋暴起，她又破壞了他們的計劃，宋離知道，她分分鐘都有可能要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你們怎麼進來的？」她迷迷糊糊之中似乎看見了一個人，穿著白色的襯衣，神態慵懶不修邊幅，臉色蒼白黑眼圈特別明顯。

    師兄？他不是叛徒嗎？宋離只覺得頭暈目眩，那個人的面容清晰又模糊。掐住她脖子的人聽到他的聲音後，將她放開，她被掐得喘不過氣來，幾乎是癱坐在地上。「小寶貝兒，別怕，過來。」他向她招手，可她卻一動不動，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會吃上幾顆槍子。他帶著痞笑走了過來，眼神示意周圍的人走開，他曖昧地看著她，用手攬住她的腰，將她緊緊地護在懷裡，深情款款地看著她，一臉寵溺的樣子，一手拽開自己的領帶，說著，「小傢伙，不是讓你乖乖待在房間裡等我的嗎？怎麼不聽話溜出來了？今天，說什麼你都是跑不掉的。」宋離心裡立馬清楚了過來，師兄在用他的方式保護她。他的臉越來越近，臉色暗黃眼球凹陷，像是活在地獄裡的人。從前的他紈絝不羈，可從來都是精神抖擻。她還在想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便突然感覺到一陣溫熱的感覺從嘴上傳來，直達心底，她有些顫抖。他的吻？她突然就愣住了。做戲嗎？他熱烈地親吻著她不肯鬆開，她嘴邊的溫度久久沒有散去。

    「你們還不走？」師兄回頭去看那群殺手。「這個人不能留。」這個時候，他們一群人都聽到了一陣求救哨的聲音。該死，宋離心中想著，今日怕是在劫難逃了，跑過來一群人要抓她，師兄和為首的那個人打了起來。「她是警署廳的人，又是蕭毅的妹妹，你們如果執意如此，勢必將事情鬧得更大，沈四也斷然得不到半分的好處。她是我的女人，自然會對我言聽計從。」

    「老大，著火了，樓下炸藥的引線已經著了，沒有時間了。」樓下有人喊著。帶槍的那個人聽到手下人的匯報，打鬥停了下來，示意手下將宋離從窗口扔下去，帶著一群人飛速向下跑去。師兄急忙奔了過來拉住了險些被扔下去的宋離，「別怕，有我在。」宋離突然感覺到師兄的身體壓了過來，很重，他的嘴角溢出血來，宋離抱著他的手感覺到了一陣溫熱，血腥味瀰漫了她的整個世界。

    他中了槍。

    「這就是背叛的下場。」

    宋離只聽到了這句話，心中一陣悲慟，這個世界上有個人為她死了，因為她。宋離曾經愛過一個人，最後因愛生了恨，恨到巴不得他去死，他沒有死，可師兄卻因為救她死了。

    他嘴角動了動，似乎在說些什麼，她什麼也聽不見，只看到師兄無力地鬆開了手倒了下去。她被師兄推出窗戶，落了下去，落入東側湍急的河流之中，師兄的面容也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她似乎聽見一陣巨大的爆炸聲隨後周圍陷入死寂。宋離閉上了眼睛，感覺好累好累，似乎終於可以解脫了。這些年，她麻痹自己，如行屍走肉一般不知疲倦不畏生死，如今終於可以解脫了。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周圍的聲音離她越來越遠，似乎聽到了有個人在叫她的名字，可她一點力氣都沒有，她不想再掙扎了。

    周圍開始變得寂靜，不再能聽到任何聲音。

    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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