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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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裡，姜瓷換下病號服，穿上入院時的高領毛衣，一個人遲緩地爬下了床。文師閣 m.wenshige.com

    許久不動的肢體有些僵硬。她動作緩慢地套上外套，手指搭上拉鏈，定了定神，撐過一陣短暫眩暈，才輕輕一拉。

    外套遮住了瘦削得有些單薄的細腰。

    姜瓷換好衣服，整理起入院時帶著的小包。

    護士進來時，愣了一下。

    她的目光向左挪去，一位母親正在悉心餵自己面色蒼白的女兒喝粥，再向右挪去，一位婦女正伺候著老太太下床。

    只有中間那道白皙高瘦的身影，動作緩慢，孤零零的。

    護士猶豫一會，輕聲問"姜小姐，有人來接您嗎？您現在這個情況，最好有個朋友來接您出院。"

    醫院裡忙得很，往常，護士很少理會已經辦過出院手續的病人。

    但眼前的姑娘實在讓她擔憂。

    她是前兩天入院的，除了一開始被熱心路人送過來，沒有任何一個人來照顧過她。

    好在姑娘的情況不嚴重，勉強清醒時自己簽了字，只是拒絕了醫院讓她找家屬或是朋友的意見，說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她確實可以。

    就是……讓人心疼。

    護士走上前，幫她把搭在床尾的圍巾拿起來「圍上吧，外面冷。」

    「謝謝。」姜瓷輕聲道。她接過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兩圈。圍巾遮住了白皙修長的脖子，也阻擋了冷風的入侵。

    姜瓷呼出口氣，眼眸微垂，看向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小護士。

    護士的圓眼睛裡全是擔憂。

    姜瓷微微一笑「別擔心。」

    因為久不說話，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

    原本蒼白的、毫無生機的病容，發青的眼底，因為這個笑容，一瞬間生動起來。

    護士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女性有一張很漂亮的臉——精緻的五官並不張揚，但組合在一起時，卻別有魅力。特別是當那雙漆黑的眼眸注視著自己，再搭配上那略帶笑意的安撫語氣。

    小護士呆呆地「哦」了一生，隨姜瓷的行動給她讓出通道。

    等姜瓷走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自己的心跳居然有點加速。

    媽呀，她看到了仙女！

    ……

    走出醫院大門，姜瓷擺脫消毒水的味道，在乾冷的風中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眼掃視眼前這個陌生的世界。

    她是兩天前來到這裡的。

    事實上，在那個女孩被送進醫院前，她就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而姜瓷自己也一瞬間擁有了意識，她靠著原身的記憶，使用這個地方的語言和禮儀，沒有露出半點破綻。

    包里的黑匣子在不斷震動，發出輕快的音樂聲。

    姜瓷將黑匣子掏了出來，劃開，從原身的記憶中，她知道了這個東西叫手機。

    隨著她的動作，手機屏幕亮起，上面顯出三個大字「衛哥哥」。

    衛、哥哥。

    姜瓷眉峰微挑。

    與此同時，她突然感覺心臟刺痛了一下，像是原身藏在身體裡還未完全逝去的情感。

    姜瓷一輩子沒體會過這種卑微、辛酸又難過的感覺。非常討厭。

    她皺起眉，隨手劃掉對方撥來的通話。

    下一刻，屏幕頂端接連彈起幾條信息。

    [衛哥哥小瓷，你成熟一點，別耍小脾氣了。]

    [衛哥哥我對你只是對妹妹的感情，對不起，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誤會。]

    [衛哥哥你不要和曉棠鬧矛盾了，不要招惹她。]

    [衛哥哥你沒回家？你在躲著我嗎？]

    隨著文字浮出，姜瓷腦海里閃過幾個回憶，她嗤笑一聲，將手機丟回包里，沒有回覆。

    眼下，她急著做更重要的事。

    在小護士眼裡，姜瓷那蒼白的唇色、發青的眼圈和遲緩的動作，其實不全是因為虛弱。一方面是因為她的皮膚本身就白皙，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實在太餓了！

    入院以後，姜瓷在醫院裡待了兩天，清醒了一天，已經足夠她把醫院糟糕的伙食體驗了個遍。

    寡淡蔫黃的炒青菜、帶著土腥味的木耳肉片、又咸又澀的番茄炒蛋……

    她同房的病人就沒有吃過一口醫院的飯菜，全靠家屬改善伙食。

    姜瓷想到她所謂的「家屬」，心中寒意驟起。她腹中飢餓，卻又沒有半點胃口，只能萎靡地喝下小半碗白粥。

    也不怪她嘴挑。

    上輩子，她出生在廚神世家。她的太爺爺正是傳奇的衍朝總領御廚。

    大衍後廚是一個龐大的機構，負責宮中的日常飲食、宴席操辦、祭祀準備、食材採買等等。光是廚子，就有自小悉心培養，以及從全國各地搜羅來的上千位名廚。

    她的太爺爺是其中最出類拔萃的一位，靠一身空前絕後的廚藝征服了皇帝的胃口，手腕也是一絕，將來自大江南北的名廚管理得服服帖帖。

    姜瓷出生在這樣的世家裡，在會說話前，就把神廚世家製作的奇妙味道都用舌頭嘗了個遍；在學習女紅以前，先學了太爺爺總結的姜氏刀法；在會背聖人書之前，便已經記下各式菜係數百個食方。

    她六歲開始正式習廚，十二歲時已經能獨自操辦大宴，十六歲便以一桌「醉仙席」名揚天下，各地老饕不遠千里來到應城，散盡千金，只為嘗她手下的一口菜。

    後來姜瓷走遍各地探索名方、修習廚藝，對食材的理解更臻至化境。

    然而現在……

    「咕咚。」

    姜瓷咽了一口唾沫。

    她過去試菜試得舌頭髮麻，更有大廚聽到她的名聲，捧著名菜千里迢迢來求她嘗一口。

    沒想到有一天，她居然會淪落到餓得腦子發昏的地步！

    但即便這樣，姜瓷也不會虧待自己的舌頭。

    回到原身所在的小區，姜瓷雙眼發綠地拐進小區門口的超市。超市裡面的食材與她過去那些精挑細選的原料當然是不能比的，但眼下也是她僅有的選擇了。

    姜瓷回憶著「家」里已有的原料，撿了半隻皮白肉肥的母雞，幾樣時令蔬菜、香菇干、火腿切片、小份姜蔥蒜。

    十五分鐘後，她回到了原身的小窩。顧不上觀察自己的居所，她憑著記憶走向廚房，放下食材，脫掉外套。

    修長白皙的手指將披肩黑髮攏起，在身後簡單地扎了起來。

    姜瓷眼睛微眯，將廚房掃視了一遍潔淨的案板、鋒利光亮的廚刀，經過改進後更容易控制火候的灶台，裝在小罐中的基礎調料……

    還不賴。

    她滿意地笑了。

    姜瓷開始了熟悉的「工作」。

    近乎本能一般，她利落地將肥母雞去皮分解，加入薑片調料醃製，然後泡發香菇，火腿切丁，蔬菜改刀……

    她要做一道簡單但滋補的雞絲粥，既滿足食慾、緩解飢餓，又能安撫她受苦了兩天的胃部。

    錦庭小區位於a市老城區，已經有些年代了，它環境極佳，小區里跟公園似的，處處都被林蔭掩蓋，常有老人帶著寵物遛彎。

    李大爺匆匆穿過小區綠道時，被一個牽著泰迪的老頭叫住。

    「李大爺，好久不見啊，怎麼從大房子回來啦？」陳老爺子走近了，看到老朋友皺緊的眉頭，關切道，「這是怎麼了？臉色不太好啊。」

    李大爺看到老朋友，打了聲招呼，動了動唇，又嘆了口氣。

    他是這個小區的業主，退休前也住在這兒，但等兒子發達以後，他便和老婆子都搬去了兒子在城郊的大別墅，這裡的房子這幾年都出租給外來的房客。

    他這次回來，也是有原因的。

    「我過來……趕房客。」李大爺說道。

    陳老爺子一愣「趕房客？房客欠你租金啦？」

    「倒也不是……」李大爺囁嚅，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能說出內情。

    他這房子幾個月前租給了一位房客，簽了半年合約，但最近突然有人找上了他們家老婆子，對方財大氣粗，出三倍房租，要他們家換房客。

    李大爺覺得這事特不靠譜，可架不住老婆子被那真金白銀糊花了眼，再加上那名房客前些天還進醫院急救了，更讓老婆子覺得不安。

    租約已經快到期了，這一天，老婆子就是讓李大爺來收房租，再順便談解約趕人的。

    這個中細節，哪裡好往外講。

    李大爺擺擺手「算了，回頭再解釋。我先去了。」

    老陳「行。我在前邊下棋，你待會有空過來殺一盤啊。」

    李大爺告別了鄰居，熟門熟路地走到自己房子所在的樓棟前。

    他家在五樓，不高，李大爺年紀大了，講究養身，乾脆爬樓梯上去，順便鍛煉鍛煉身體。

    樓道旁邊開有小窗，能透進新鮮空氣，還能聽見小區外頭的鳥鳴。

    李大爺爬到三樓時，突然聞到了一股淺淡的香味，他納悶地挑高眉毛誰家大下午的做菜？

    他壓著疑惑，繼續上行，那股氣味也逐漸變濃，氣質溫潤清和，又帶著濃郁的鮮香。

    走到五樓時，李大爺完全被這股奇異的香味衝擊了。那香氣分子飄散在空中，鑽進他的鼻腔，直抵他的大腦。

    李大爺微微一愣，本能地咽了一口唾沫。

    兒子孝順他時，帶他吃過不少名店大菜，山珍海味，那些東西都是極香的，但卻沒有一種味道，像現在這樣吸引著他……

    哪家做的菜這麼香？

    印象里，他沒有廚藝這麼好的鄰居啊！

    幾乎是下意識，李大爺循著味道走到一戶房前。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眼前是低調結實的暗棕色木門，上邊掛著泛黃落灰的福字，旁邊的門鈴上還貼著兔子貼紙。

    這……這不是他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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