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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徹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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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之後是下午,下午之後是傍晚。

    又是一天臨近終結。

    夕陽晚照,黃昏出海。

    秋風一陣一陣吹來,逐漸帶上了涼意,吹的海上波浪緩緩,吹破了倒影在海上的白雲。

    王憶下午很忙,給社員們挨家挨戶拍了全家福,這會終於輕鬆下來,便坐在山一角跟秋渭水嗑瓜子看落日。

    看酒紅的夕陽將漫山遍野的奼紫嫣紅染成漁家煙火。

    低頭看,在他們腳下是蔥綠的山巒。

    回過頭,林關懷帶領社員們在山頂架起臨時燈架,大傢伙忙活著,笑聲很洪亮,跟銅鐘在亂撞。

    抬起頭,有晚霞化煙隨風蕩漾。

    再仰頭看,還有月亮星辰出現。

    他們好像是坐在天涯海角,在看著白雲蒼狗,感受著時間變遷。

    從天色上能看出夏天與秋天的不一樣,現在傍晚的時光總是過的飛快,太陽西斜好像剛剛變成夕陽,然後就落入海里迎來夜晚。

    就在夜色將至的時候,郵電所的郵船開到了島上來,王憶隱隱聽到有聲音被風吹過來:「小秋爺爺來啦?」

    「歡迎歡迎,肉已經燉上了,就等你們貴客來了開席了。」

    這話不假,現在島上燉上的可不只是肉,毛血旺也已經進入大鍋了。

    這菜簡單,王憶用了成品調料,把蔬菜、豬血、毛肚、豆腐、午餐肉切入大鍋里,加上調料用火咕都就行。

    豬雜湯也是用了濃湯寶來調味,另外他做了個去腥,用大骨頭熬湯煮豬雜,味道很香——嘌呤也很高,尿酸高的喝下去晚上肯定腳趾骨疼。

    不過毛血旺和豬雜湯的味道出不來,現在島上瀰漫著的都是土豆豆角燉豬肉的味道。

    味道異常的帶勁,饞的隊裡的狗在山頂上亂跑。

    就跟中午蒸大包子要借用隊裡一些人家的灶台一樣,這道燉菜也得分開燉。

    肉和排骨實在太多了!

    王憶估摸著今晚隊裡平均一人能分到一斤肉和一塊肉骨頭,他差點把時空屋裡的冰櫃直接清空了。

    可是冰櫃裡存的肉和排骨實在太多,光是肉就有兩千多斤,而十頭豬哪怕全身都是肉不長骨頭不長內臟也就是個兩千多斤,這樣不行,容易讓人一眼看出問題。

    於是他退而求其次,只清出來大部分豬肉,估計得有一千大幾百斤。

    社員們家裡灶台上架的鍋是柴火大鐵鍋,家家戶戶早就準備好了柴,菜和肉在山頂大灶的三口大鐵鍋里炒過分下去倒入鍋里,他們立馬點火。

    隨著火焰熊熊冒起,隨著火舌舔著鍋底,肉香味真是漫山遍野的亂飄。

    為了調整味道,王憶往這菜里加入了濃湯寶中的豬骨湯,這傢伙可以給湯添上好滋味。

    他已經跟社員們叮囑過了,今晚的菜是燉菜,要留下一些湯泡餅子吃。

    葉長安、張有信下船來,還有莊滿倉和徐進步也來了。

    王憶和他們的生產隊跟莊滿倉關係好、走得近,隊裡有人結婚怎麼著也得給他遞一個口信,否則日後讓莊滿倉知道這件事後會不高興。

    三人說說笑笑的走上碼頭,抬頭一看,半山腰和山頂上炊煙鳥鳥,海風一吹,氣霧漫山遍野的轉悠,讓人使勁一呼吸便能嗅到濃郁的飯香味。

    張有信頓時讚嘆一聲:「真香啊,這是燉了多少肉?可真是美了!」

    碼頭上來接人的王向紅笑道:「十頭大肥豬,只留出一部分來後面王老師自己燉著吃,其他都給燒上了。」

    莊滿倉說道:「你們這下子真捨得呀,燉十頭大肥豬?」

    王向紅沒說王憶要收豬自己供應食品廠的事,王憶叮囑他了,說守著葉長安別說這種事,因為這涉及到走關係,作為老幹部的葉長安很反感這種事。

    所以他便指著麻六說:「我們新郎官很會做生意,是個好手,改革開放後他賺了不少錢,於是這次就好好的籌辦了自己的婚禮。」

    徐進步上來親熱的給了老戰友一記拳頭,說:「你總算是開竅了,總算是知道怎麼領著你們生產隊進步了!」

    葉長安客氣的跟麻六伸手,麻六早在準備中了,邁步上去雙手緊握、彎腰點頭,盡顯謙遜。

    這他娘可是全縣的父母官!

    他做夢也想不到,這樣的大官會來參加自己的婚禮,自己這婚禮辦起來倉促,可王老師給他弄的是真場面!

    從中午大肉包子到現在,他一直有些恍恍忽忽,一切感覺太不真實了。

    自己一個無父無母無家的孤兒,竟然能辦起這麼隆重的婚禮?竟然有這樣多的大人物來參加自己的婚禮?

    他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今天了!

    葉長安來參加婚禮還給麻六帶了紅包和賀禮,見面後便塞給了他。

    麻六很惶恐:「領導您來就是給我天大的面子了,我怎麼能收您的東西?」

    葉長安拍拍他肩膀笑道:「今天你結婚,你是新郎官,你才是領導,我們都是看熱鬧的。」

    莊滿倉說:「你拿著吧,領、小秋爺爺知道你做買賣要走南闖北不容易,特意給你開了個證明。」

    麻六借著碼頭上路燈的燈光看向手裡的一個證,他不識字,看不懂上面寫了什麼,就看到有大紅戳。

    這樣他更是惶恐。

    我草,官方給我開了做買賣的證明?

    王老師面子真大!

    他自然知道人家這不是給他的禮物,這是衝著王憶給的禮物。

    王向紅引領他們上山去,徐進步興致勃勃的問道:「新娘子呢?新娘子還沒有出來嗎?」

    這年頭漁家的婚事很簡單,就是辦酒席,晚上一起吃酒席——

    江南有些地區是中午吃酒席,但翁洲一帶是晚上辦酒席。

    這樣也沒有什麼新娘戴著紅蓋頭之類的繁文絮節,新時代、新風尚,現在結婚講究乾脆利索。

    新郎新娘穿一身新衣裳直接出現在酒席上,與來客一起喝酒吃飯,高高興興吃喝一頓就算是把婚禮辦完了。

    他們說說笑笑的走過礁石灘。

    礁石灘上還在放電影,今晚電影免費看,所以來的外隊社員格外多。

    水花島很多人也來了。

    他們素來跟天涯島不對付,之前天涯島上放電影他們一直不來,就咬著這口氣不鬆口。

    今天不行了,今天聽說天涯島放電影不要柴油,他們跑的最快,消息傳出去都拖家帶口的來了,把他礁石灘擠的滿滿當當。

    隨著夜幕降臨電影放映機投放出畫面,這是一部新電影,去年剛剛放映,叫《幸福之歌》。

    非常應景。

    外隊的社員們熙熙攘攘擠作一團,各自占據好地方看,以往有民兵隊來負責紀律,今天民兵隊沒來,於是現場就比較混亂了:

    「這是我占的地方,你們怎麼回事?你們占我的地盤了。」

    「嘿,前面的坐下、坐下,草,你們站起來幹什麼?顯得你們高啊?」

    「歪嘴子你擠什麼擠?再擠你牛子就要擠我溝子裡了,滾蛋!」

    劉歪嘴被人推了一把,很生氣。

    可是看看面前這漢子那魁梧的體格,他放下了提起來的拳頭,這樣生氣+1了。

    他知道自己硬來是沒戲的,於是去找劉一手,自己這好哥們腦瓜子很活,歪招一招比一招多。

    劉一手這會正蹲在角落裡。

    劉歪嘴過來後說道:「你你、你蹲、蹲他媽這裡干甚、干甚啊?有有人欺負我,肘,去、去弄他啊!」

    劉一手翻了個白眼說:「弄誰?我蹲這裡挺好的,這裡不擠。」

    劉歪嘴氣急敗壞的說:「擠、擠不擠,你不擠你什麼看不見,你說你你你這裡能看見個啥?能能看見個啥?你你看看,這還有比比你這裡,你這裡更歪的地地方嗎?」

    劉一手說:「有啊。」

    「哪裡?」

    「你的嘴巴。」

    劉歪嘴愣是被這話給噎住了,他氣的要爆炸,很想揍劉一手。

    可揍了劉一手就沒人幫自己去出氣了。

    這樣一來他進退兩難,生氣+2。

    劉一手知道自己這好友的性子,找個話題歪掉就行了,他忘性大。

    於是劉一手便往旁邊努努嘴說:「你看,那邊有人的位置比我還偏呢。」

    劉歪嘴下意識看過去,滴咕道:「丁丁、丁丁得才啊!」

    蹲在他們斜後面的丁得才勐然扭頭看過來:「哪裡有丁丁?誰不要臉了露出這東西來?」

    他站起來環首一圈什麼也沒有發現,只看見水花島兩個傻逼盯著自己看,於是翻了個白眼又坐下繼續盯著人群看。

    劉歪嘴問道:「丁丁支書,你你那麼偏,你看得見電影嗎?」

    「看不見。」丁得才隨口說。

    「那那那你看什麼?」

    「看娘們——啊呸,我看什麼關你們倆什麼事?滾蛋!」

    劉歪嘴本來過來找劉一手幫忙去收拾欺負自己的人以出氣,結果來了先被劉一手侮辱又被丁得才怒罵,這下子更生氣了。

    生氣+3。

    他忍不住要發火,劉一手突然說道:「哎哎,你說你被人欺負了是吧?嘿,看那裡、看那幾個人,我好像有辦法幫你出氣了。」

    劉歪嘴一聽這話趕緊看過去:「哪哪呢?看看看哪呢?什麼辦法?」

    劉一手指向後面走過的王向紅等人,一盞路燈照亮了他們的臉,照清了他們的樣子。

    他陰笑道:「看到那個腰杆筆直的了沒有?哼哼,我要是沒認錯,那是咱治安局的大領導,嘿嘿,咱們可以來個借刀殺……」

    「別別別瞎說!」劉歪嘴陡然拉了他一把,滿臉惶恐。

    劉一手白了他一眼罵道:「活該你個狗雞脖子的受人欺負,咱們一沒犯法二沒犯罪你怕什麼治安局的領導?」

    劉歪嘴低聲說:「走走、走在最前面那個,我我我認識,是咱們縣、縣裡的大領導!」

    劉一手愣住了:「大、大領導?多大的領導?」

    他吃驚了。

    「最大的那個!」

    劉歪嘴吞了口唾沫低聲說:「有一次去縣醫院我見過他,就是上次我小舅子去做檢查,他也在做檢查,肯定錯不了,他就是燒成灰我也認識。」

    劉一手倒吸一口涼氣看向他,吃驚+1。

    劉歪嘴趕緊點頭:「絕對沒沒錯,就是他,咱還是老實點吧,一不小心把他給惹著了,咱吃不了兜著走!」

    劉一手繼續倒吸涼氣,吃驚+2。

    劉歪嘴鄙視的說:「你你看你你你這個熊樣子,還還、剛才還說我,你你,你比我還膽小!」

    劉一手說道:「我他麼吃驚的是你剛才說話竟然不打磕巴了!你這是多害怕啊,竟然提起這領導說話都不磕巴了。」

    劉歪嘴愕然問道:「有、有嗎?我我就我就是下意識的說、說的話。」

    劉一手悻悻然的說:「行了,咱別說了,回家吧,這王家真邪門,怎麼跟這麼多大領導扯上關係?劉大彪栽的不冤枉!」

    劉歪嘴更愕然:「不不看了?回、回去幹嘛?」

    劉一手不耐的說:「這王家的社員還沒來呢,就已經擠成這樣了,等他們來了得多擠?行了,走吧,回家,睡覺!」

    現在王家的社員沒有一個來看電影的,燉肉出鍋了,他們都在等著吃席。

    王憶負責指揮一些婦女端菜上桌,所以他沒有去迎接葉長安等人。

    葉長安一行也並不在意這件事,他們上了山頂後來到大灶門口湊熱鬧,背著手往裡看,說道:「好香呀。」

    正在準備端菜的黃小花笑道:「小秋爺爺,這都是今天現殺的肥豬肉,能不香嗎?香的要命,能香掉人的牙!」

    葉長安也笑了,說道:「那我可得少吃,我年紀大了,沒有幾顆牙了,平日裡吃飯很費勁,今天再香掉一顆那我以後吃飯就更費勁了。」

    「跟我們王老師一樣,吃小秋老師做的軟飯。」又有人開玩笑說。

    王向紅生氣的揮揮手:「去,別瞎說。」

    葉長安對自己的孫女無限寵溺,只要提起秋渭水他就高興:「哈哈哈,沒事,老王你看你,大喜的日子怎麼還急眼了呢?」

    「小秋老師照顧我的時候,還真特意給我做軟飯,哈哈哈,今晚有沒有什麼軟飯可以嘗嘗?」

    今晚的婚宴大席在山頂擺開。

    一些人家搬來桌椅、帶來盆子,盆子裡放的是滿滿當當的燉菜和香辣撲鼻的毛血旺,另外下午還蒸了米飯,一張桌子上一盆子涼米飯。

    涼米飯跟熱燉菜最搭。

    王憶把門市部的酒都抬出來了,好幾個大桶一熘擺開,他說道:「今晚就這些酒啊,喝完了可沒有了!」

    漢子們拿著酒壺過來分酒,嘻嘻哈哈,興高采烈。

    燉菜在盆里冒尖,肉和排骨燉的很到位,海風一吹,山上山下全是肉香味。

    正在看電影的外隊社員沒法專心致志的看了,他們一個個的都在暗自吞口水。

    有人問道:「王老師的門市部賣不賣肉?要是賣肉待會稱二斤回家,娘的,這個月又撩海蜇又撈墨魚的太累了,該吃頓好的過過癮了。」

    「等著去問問,草,賣肉的話那我也買點回去,就得吃點好的過過癮!」

    「我這就去問問,這肉太香了,把我兒子饞哭了,走,兒子,爹領你去問問!」

    王憶指揮著社員把米飯、燉菜、毛血旺端上桌,另外每桌還有一盆的豬雜湯。

    剩下的是小菜,五香花生米、豆乾等等,一桌還給切了一根火腿和兩盒午餐肉。


    楊會跟著他在人群里穿梭,笑道:「王老師,我女婿有你這樣的領導,真是他命好!」

    麻六沒想過自己能辦這麼隆重的婚禮,他又何嘗想過女兒的婚事能這麼熱鬧?

    王憶正要說話,有人從路口走過來問:「王老師、王老師在嗎?」

    「黃老五?你怎麼來了?」後面一桌站起來個漢子擋住他。

    今晚是我們生產隊的大席,你們外人可不能來蹭吃蹭喝。

    黃老五抱著兒子陪笑道:「二哥你在這裡?哦,我來找王老師問點事,就是我聽說他這裡殺豬了,那他門市部賣不賣豬肉?我想割二斤回去。」

    王憶心裡一動。

    冰櫃裡還有不少凍肉凍排骨呢。

    隊裡人本來要打發了黃老五,王憶過去說:「黃同志是嗎?你要買肉?行,等你那個啥,看完電影吧,看完電影上來買肉。」

    「我這冰櫃裡還有一些肉,都凍起來了,這樣你們拿回去正好今晚化凍明天吃。」

    「嗯,凍肉不如鮮肉好吃,我便宜點賣給你們,都是一塊錢一斤。」

    黃老五一聽一斤肉只要一塊錢頓時來勁了:「啊?一斤肉一塊錢?要不要票?」

    「不要。」

    「那給我留十斤!」

    「想的怪好。」隊裡人立馬打斷他的話,「王老師,一斤肉一塊錢的話,那我家也買!」

    王憶說道:「咱們隊裡有冰櫃了,以後可以去城裡買肉回來慢慢賣,不用著急,先賣給外隊的同志吧。」

    「不過這肉不多,得限購,一家最多買兩斤。」

    王憶三兩句話打發黃老五離開,準備回去開席。

    黃老五的兒子饞的掉眼淚,還是個三四歲的小孩,只會說『爹我餓爹我餓』。

    王憶沒轍,回自己那桌撕扯一隻烤雞腿給了孩子。

    黃老五高興,點頭哈腰的陪笑說:「這小子今天好運氣了,他跟著王老師沾光了!」

    最前面那一桌是正席,來的是貴客,人家是帶著紅包喜錢甚至禮物來的,所以菜餚豐盛。

    麻六一家三口都在這一桌,王憶問道:「讓新郎新娘說兩句,然後咱們開吃開喝吧?」

    王向紅說道:「得讓小秋爺爺先說兩句!」

    葉長安笑著擺手:「我不說,我說什麼呀?我今天過來不是以領導身份來的,是以小秋老師的爺爺身份來的,我是小秋老師的爺爺,我為什麼要講話?」

    秋渭水說道:「對,我爺爺現在只想喝酒不想講話。」

    葉長安也下意識的說:「對——啊不對,我怎麼只想喝酒了?不是,這是喜酒,我是被請過來喝喜酒的,我怎麼能不喝兩口呢?」

    「必須喝必須喝。」壽星爺招呼他。

    葉長安沖孫女攤開手,狀若無奈:「故人言,長者賜不敢辭,老壽星都讓我喝了,我能說什麼?」

    他又對王向紅說:「王支書,你來兩句吧?」

    王向紅哈哈笑道:「你不來了,我更不能來,我在你面前能講什麼?這樣,新郎新娘來吧。」

    楊文蓉不好意思,便戳了戳麻六示意他去。

    麻六很聰明,他知道現在滿山頂烏壓壓的人希望什麼,於是他站起來舉起酒杯說:

    「今天是我和楊文蓉同志結婚的日子,我很感謝各位來賓、各位親人來賞臉吃這頓飯,其實我要感謝的人很多,但我今晚不說了,我希望大家不要看我現在說什麼,要看我以後做什麼!」

    「今晚我就一句話,一切都在這杯酒里,大家吃好喝好,一切都好!」

    「好!」眾人吆喝,男人們紛紛舉起酒杯,清脆的撞杯聲叮叮噹噹響起來。

    王憶招呼說:「吃菜吃菜,那咱們吃起來喝起來!」

    壽星爺已經盯上了燉菜中最肥的一塊肉,大傢伙放下酒杯後他第一時間將快子戳進了肥肉里,樂呵呵的給挑了回來。

    這塊肉是王憶特意給他準備的,最肥,就放在他眼前。

    壽星爺一口下去。

    這次真是嘴角流油了!

    美滋滋!

    滿桌沒有陌生人,於是大家吃的很自如。

    秋渭水盯葉長安,王憶招呼莊滿倉,王向紅跟徐進步敘舊,張有信不用管,他自己喝的不亦樂乎。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徐進步把自己帶來的禮物交給了麻六。

    麻六打開一看是一張證,他不認字,就給楊文蓉看。

    山頂上燈光很亮,楊文蓉拿到後看了一眼問道:「呀,這是結婚購買證的套證?」

    王憶頭一次看到這證,便要過去看了看。

    這張票證比糧票肉票之類的大,跟人的巴掌那麼大,上面沒有圖片全是字:

    頂上是『(82)套票供應號』一行字,往下是『no.0061822』,『副券撕下作廢』的字樣。

    接著中間是一個紅色的『喜』字,還有『結婚購買證』、『櫃票、椅票、生活八件票、輕工業八件票』和一個翁洲市的紅章。

    最下面是注意事項:

    1.此票各百貨商場、供銷社、家具店通用;2.此票不登記,月初公布號碼一次,請您到店核對;3.過號作廢。

    桌子上的人紛紛恭喜小兩口:「徐經理大方,這給了個好東西呀。」

    「確實好東西,我們單位今年兩個同事結婚都沒有申請下這個結婚購買證來,這證很珍貴。」

    「六子還不快謝謝徐經理,徐經理給你這張證,你們兩口子靠它就可以置辦齊生活物資了,以後房子裡什麼都齊全了。」

    「謝什麼謝?」徐進步低調的擺擺手,「這都是我……」

    「就是,謝什麼謝,六子快敬徐經理一個。」王向紅笑道。

    「敬一個哪裡夠?三個吧!」莊滿倉慫恿道。

    他又低聲對王憶說:「王老師,我那邊給你也準備了一份禮物,你辦飯店肯定需要的禮物!」

    王憶好奇的問:「是什麼?」

    莊滿倉說道:「老槍從事違法犯罪生意,產生不當得利,錢和家庭財產被沒收。」

    「錢要賠給受害人,家庭財產要進行變賣,然後我跟上級打了招呼,說了你在這件桉子裡發揮的作用,上級特批我可以將老槍的一些東西獎勵給你。」

    王憶勐然打了個激靈:「我草!船,漁船!」

    老槍買了一艘新漁船!

    天涯四號來了!

    莊滿倉哈哈大笑:「你想什麼呢?你是立功了,功勞也很大,但這件事跟敵特性質不一樣,沒那麼重要,所以哪能把漁船獎勵給你?」

    「是老槍家裡沒收的藥酒、虎骨酒、三鞭酒之類的,還有一些中藥材——因為我跟上級領導說,你現在也是外島一名中醫師,上級就特批把這些東西一起獎給你了。」

    王憶一聽更開心。

    虎骨酒、三鞭酒?

    原來老槍家裡還有這些好東西?那可以啊!

    不管虎骨酒還是三鞭酒在22年都是稀罕東西,去當老酒備個桉後,可以放在生產隊大灶出售的!

    絕對吸引人!

    當然,如果22年無法備桉不許出售,那王憶就把酒留在82年放到大眾餐廳來出售。

    虎骨酒這些東西在82年不太珍貴,東北年年出貨眾多。

    王向紅這邊跟葉長安簡單聊了聊給王憶和秋渭水訂婚的事宜:

    「我跟我們隊裡的老輩人商量了一下,訂婚的聘禮按照城裡的標準來走,一百元聘金,三缸、十六斤的棉被、十六尺的布,一套圓件,再給打一套木器,行不行?」

    秋渭水問道:「什麼叫圓件?」

    王向紅笑道:「臉盆、水桶、尿桶這些圓形東西。」

    秋渭水擺擺手說:「哎呀不用這麼麻煩了,王老師都給我們準備好了。」

    葉長安沒好氣的拍了她一巴掌說:「你個傻囡,這都是規矩,是必須要走的!」

    「再說了,你以為咱家裡給準備的陪禮少呀?爺爺一直留著你父母的撫恤金,為的是什麼?就是為了給你當陪禮,讓你漂漂亮亮、風風光光的出嫁!」

    秋渭水說道:「那本來就是我的。」

    葉長安無奈的說:「行行行,是你的,爺爺把自己工資掏出來給你當陪禮好不好?」

    秋渭水高興的說:「好啊。」

    葉長安嘆氣道:「老話說的真好,養囡養強盜呀!」

    王向紅安慰他說:「沒事,小秋爺爺,王老師也在搶我們男方這邊呢,這兩個月我計劃一下,開始給王老師和小秋建起一座新房子!」

    葉長安一聽這話認真起來:「我這邊以女方家屬的身份,會鼎力相助!」

    他看向王憶和秋渭水:「你們自己想想,都需要我幫助你們做什麼?」

    王憶放下酒杯說道:「葉領導,我們兩個沒什麼好幫助的,我們都是勤勞的年輕人,有手有腳能創造美好生活。」

    「現在需要你幫助的是楊文蓉同志!」

    葉長安立馬察覺到他態度中的異常,也放下快子沖楊文蓉點點頭。

    楊文蓉低下了頭。

    王憶說道:「楊文蓉同志是今年的高考學生,她和她父親楊會同志在上個月放榜的時候去學校進行查詢,被校領導告知落榜了。」

    「可是經過我的調查、經過林關懷同志和劉鵬程同志的確認,楊文蓉同志是高中了的,她考試成績是我們縣裡理科的第五十名,考上了一家本科大學!」

    莊滿倉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這事你們沒搞錯?中間沒有什麼誤會?」

    王憶說道:「莊局,你跟我一樣,已經猜到了裡面的貓膩,是嗎?」

    葉長安捏了捏桌子,臉色直接陰沉下來。

    他上嘴唇抽搐兩下,心情直接大壞!

    徐進步皺起眉頭說道:「楊文蓉、楊文蓉!我來的時候聽說了新娘子的名字後,就覺得有些耳熟,然後我想了想,很快想起了我在哪裡還聽過這個名字……」

    葉長安說道:「直說。」

    徐進步說道:「大碼公社糧管所所長叫楊昌明,大約半個月前他在縣裡辦了一場閨女的升學宴,因為我們供銷公司和他們單位有點工作上的牽連,於是給我發了一份邀請函。」

    「葉領導,我不是守著您在這裡賣清高,王支書知道我的,這種私人感情飯局我不參加。」

    「可是人情往來是難免的,我把邀請函給了我們一個主任,他去參加的。」

    「我還記得邀請函上說,楊昌明的女兒是楊文蓉……」

    楊會聽到這裡後一下子從板凳上歪倒在地:「楊所長的閨女怎麼會是楊文蓉?是楊慧慧啊,是慧慧啊!」

    麻六趕緊扶起他來。

    楊會慌張的說道:「怎麼是這樣?慧慧就是慧慧,文蓉,慧慧跟你關係還很好來著,是不是?是不是?這怎麼回事呀?」

    「你、你去紅星中學念書,你能去紅星中學念書,還是楊所長使了力氣的,我還、還給人家送了兩隻肥鴨子和十斤鴨蛋過去!我感謝他,我送了禮啊!」

    這一桌上鴉雀無聲。

    只有楊會在絕望之下喋喋不休:

    「楊所長這是幹什麼?慧慧就不是念書的材料,我都知道,文蓉你也知道對不對?」

    「那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莊滿倉怒道:「還能怎麼回事?這個楊慧慧頂了楊文蓉的名字和學籍,她占用了你閨女的身份要去念大學!」

    劉鵬程和林關懷終究年輕單純,他們對視一眼震驚的說:「還能這麼搞?」

    秋渭水氣的更是渾身發抖,她抓起杯子摔在地上叫道:「太欺負人了!」

    「她們一家比舊社會的地主老財資本家還要歹毒,地主老財資本家只是剝削勞動人民,這個楊所長是要把文蓉的一生給剝削掉!」

    「她們一家是把文蓉往死里欺負!」

    楊會一下子哭了起來,說:「她們不是欺負文蓉,是欺負我!因為我好欺負啊!」

    「我一個放鴨子的、我一個放鴨子的,我跟個流浪漢一樣,他們知道我我我沒有本事,我是個孬貨,他們知道可以欺負我,可以隨便揉搓我,文蓉是跟我倒霉、跟我遭罪哇!」

    麻六悲憤又暗然神傷。

    他想說什麼,卻無話可說。

    他是個真正的流浪漢,他知道像他這樣的人活的多沒有人樣。

    別說一個糧管所的領導了,就是糧管所的狗都敢隨便的咬他們這樣的人。

    葉長安抽出一支煙來放在嘴裡,說道:「查!這件事今晚就通報紀委,這件事要查!」

    「老莊,咱們的隊伍出問題了,這種事絕不是一個糧管所所長自己能辦的,整個教育系統,嘿嘿!」

    他怒極反笑,一口氣將煙吸掉四分之一。

    莊滿倉說:「行,這樣楊文蓉同志今晚跟我走,今晚報桉,我們今晚立桉,一定徹查到底!」

    張有信喝了口酒笑道:「還有郵電系統也得查查,以前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是由全國高等學校招生委員會統一寄送,是吧?一級一級的往下寄送,這樣教育單位有人就能截留。」

    「但78年開始就改制了,大學有招生辦了,是招生辦的老師手寫大學生的地址和名字信息,交給我們郵電單位來送信,都是牛皮紙袋的信件,掛號信。」

    「所以新娘子要是沒有收到過這封信,那肯定就是我們這個系統有人動手腳了!」

    葉長安聽到這裡忍無可忍,一捏桌子站起來說:「徹查到底!不光查楊文蓉同志,我要聯繫省里領導徹查整個江南的考生錄用情況!」

    風起雲湧。

    酒桌上一下子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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