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注視

    「啪嗒……啪嗒……」

    黃銅鐘表上的秒針不斷跳動。

    昏暗狹小的審訊室內，燭火映照出一張略帶蒼白之意的青年面容。

    褐色略卷的中短髮，好似通宵熬夜數日不曾閉眼的惺忪眼神，以及，身上那面料一看就考究細膩的短襯。

    「萊恩·雷蘭德先生。」

    「關於有人指控你惡意縱火焚燒晨曦孤兒院、故意殺人、勾結逐星邪教等七項罪行一事，你還有什麼想要解釋的嗎？」

    警長西摩表情嚴厲、肅然，但很快，他語氣稍緩：

    「或者說，你有什麼願意交代的？」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及時主動交代罪行，警監局還有給你減輕罪刑的可能。」

    「警長先生，道理我都懂，但沒有的事，您讓我如何承認呢？」萊恩難受的揉了揉眉心，無奈的嘆了口氣：

    「抱歉，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警長西摩雙眼銳利如鷹隼，試圖在萊恩的面部表情中找到哪怕一絲的不自然，但，他失敗了。

    一個不到二十歲的青年，面對審訊能如此自然，要麼，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要麼，他就是天生的演員，有著絕對的臉部肌肉和神態控制力。

    「警長先生，我需要提醒您一句，作為雷蘭德家族的一員，雖然我的父親雷蘭德子爵目前失蹤，但根據帝國律例，三年之期未到，我仍是貴族之身。」

    「而依照貴族管理法案，超過24小時，您無法拿出強有力的證據，將無權繼續關押我。」萊恩語氣平緩的說道。

    「那你又如何解釋，偌大的事故現場，僅有你一人活了下來？」

    一道亮麗的女聲自警長西摩身旁響起，是一名陪同審訊的女警員。

    她約莫二十歲，坐姿挺直，愣是將不擅凸出身體曲線的警服穿出了凹凸有致的形態。

    一頭華麗的金色捲髮，鼻樑高挺，五官立體而生動，細膩如玉的臉上，俏眉微凝，碧藍眼眸中帶著認真之色。

    「塔婭娜女士，這種受害者有罪論的說法，不應該出自您這種經驗豐富的警員口中才是。」萊恩繼續揉捏著眉心。

    「……你！」塔婭娜深吸口氣，身前起伏不定，但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只好望向身旁的警長西摩。

    看著面前表現得滴水不漏的青年，警長西摩不由得皺起眉頭。

    他很清楚，對方說的話並沒有錯。

    一旦警局超時不釋放萊恩·雷蘭德，那得罪的，將是龐大的貴族群體。

    哪怕不是為了萊恩，僅僅只是為了自己今後的利益和權力，那些貴族們都會對警局施加巨大的壓力。

    若激起貴族們的強烈牴觸情緒，屆時，不要說他，就是局長都有可能被迫下台。

    任何事件，一旦涉及貴族，都會變得無比麻煩。

    只是，一想到喪生於火海中的那一張張稚嫩臉蛋，警長西摩不由得深吸口氣，神情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她們，本該擁有更好的未來……

    「萊恩·雷蘭德先生，確實，除了你在場之外，我沒有其他的任何證據能證明，你是這一系列罪行的犯人，但有一點，我需要鄭重告誡你。」

    「逐星邪教的那些瘋子，可不像警局這麼好說話，這些年，與他們暴力事件有關的任何倖存者，下場都慘不忍睹。」

    「若你是主犯，當然沒什麼好說的，但若你是捲入其中的無辜之人，一旦沒有警局的保護，必然會遭到逐星邪教殘忍的追殺。」

    「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活口。」

    「你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離開警局，對你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萊恩搖了搖頭：「這就不勞您關心了。」

    眼看萊恩油鹽不進，警長西摩憤而起身離去。

    警員塔婭娜狠狠瞪了萊恩一眼，也跟著離開。

    行至門口時，她腳步停頓了下：「萊恩先生，我希望你認真考慮清楚。」

    「就算不為了你自己，只為了那些可憐的孩子。」

    「誰也不想更多類似的慘劇發生。」

    「如果，你有哪怕一絲的憐憫之心。」

    言罷，停頓一會兒，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應，警員塔婭娜走出了審訊室。

    「啪嗒。」

    金屬房門閉合，帶起的風令桌上的燭火猛的跳動了一下。

    安靜壓抑的氛圍，令人窒息。

    但對於萊恩而言，卻是難得的清靜時刻。

    「呼……」

    輕吐口氣，他眼神深處，浮現濃烈的複雜之色。

    他並非這個世界的人，而是來自藍星華國的一個普通人。

    是的，他穿越了，穿越到了一個名為萊恩·雷蘭德的貴族青年身上。

    而在剛剛與警長西摩的對話中，他並未沒有完全說實話。

    他確實不是那一系列罪名的犯人，但也脫不開干係。

    「嘀嗒……嘀嗒……」

    黃銅鐘表上的時間繼續走動，昏黃燭火照在萊恩的身上，在他身後拉出一條狹長的影子。

    ……

    警長辦公室內。

    警長西摩與警員塔婭娜相對而坐。

    明明資歷更老，審訊時處於領導地位的西摩，私下裡卻微微低頭，下意識的表現出謙卑的姿態。

    這不僅是因為塔婭娜的家世，更是因為，她的身份——審判廳派遣到此地實習的見習審判官，一位，真正的超凡者。

    哪怕她的經驗尚且不夠豐富。

    「西摩先生，您認為這個方法真的有效嗎？」

    「不知道，但，總好過什麼都不做。」警長西摩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倦意。

    從那場特大惡性縱火爆炸案到現在，已經超過了24小時，在此期間，他沒有休息過哪怕半分鐘。

    「製造一場逐星邪教徒入侵警監局的假象，進而逼迫萊恩·雷蘭德說出實情……」

    塔婭娜微微搖頭：「先試試吧，可惜，對方是貴族，不能請心靈領域的超凡者強行審訊，否則也不必這麼麻煩。」

    「逐星邪教徒……」

    說到最後一個詞時，塔婭娜眼神變得無比銳利，淡淡的銀光在她瞳眸中閃過。

    「準備開始吧。」警長西摩按動開關，頓時，桌上的鏡面水波蕩漾，呈現出審訊室內的情況。

    只見衣著講究的萊恩·雷蘭德正坐在審訊椅上，眼神泛空，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半分鐘後。

    「轟隆！」

    刺目的焰光自審訊室大門的縫隙中湧入，劇烈的爆炸，令金屬大門出現了一個向內的誇張凹陷，伴隨著「砰」的一聲猛踹，金屬大門再也堅持不住，於酸澀的哀鳴聲中，飛砸進了審訊室內。

    暴虐的火舌瘋狂擠入室內，欲將其中的一切拖入煉獄的深淵。

    「咔嚓」一聲，鏡面回歸最初的顏色，失去了影像。

    「不是，西摩先生，整得這麼真實的嗎？」看著消失的鏡面影像，塔婭娜櫻唇微張，眼底浮現驚愕之色。

    而回應她的，則是警長西摩的低吼：「這不是我安排的！是真的逐星邪教徒！」

    「砰！」

    警長辦公室的大門被踹開，一顆圓滾滾的金屬黑球被丟了進來。

    下一剎。

    「轟隆！」

    刺目的光與焰，將房間完全吞沒。

    ……

    審訊室內。

    穿著兜帽黑袍的逐星邪教徒，在火焰鋪就的路徑中，提著手中匕首，朝著萊恩一步步走去。

    他的腳步很輕，像是徘徊的幽靈。

    於萊恩所坐的審訊椅前停步，逐星邪教徒低下頭，兜帽下露出一雙充斥癲狂與扭曲之意的眼睛。

    他揚起手中的匕首，鋒芒的利刃上，有一層淡淡的幽影浮動。

    「萊恩·雷蘭德。」

    「為何唯獨作為祭品之一的你，活了下來。」

    「不應如此的。」

    「致偉大星神的獻禮，不允瑕疵。」

    匕首泛著寒光的尖端正對著萊恩。

    就在逐星邪教徒手下匕首刺下的前夕，被束縛在審訊椅上的萊恩緩緩抬起了頭。

    四目相對。

    逐星邪教徒的身體陡然變得僵直。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平靜、淡漠，如天穹之上俯視凡人的神明。

    逐星邪教徒眼中的光彩逐漸變得暗淡，如同燃盡的柴薪。

    一顆僅有萊恩才能看見的光點自逐星邪教徒的體內飛出，融入他的眉心。

    「踏踏……」

    細密、高頻的踏步聲由遠及近，不到一秒的時間，銀光炸現，趕至審訊室的塔婭娜看到眼前的一幕，沒有絲毫猶豫，手中長劍如璀璨流星，劃破長空。

    「噗呲！」

    劍尖貫穿心臟，逐星邪教徒的身體無力倒下。

    一簇黑色的火焰在他體內燃起。

    塔婭娜面色微變，連忙抽回長劍。

    黑火變得旺盛，不到一秒的時間，倒在地上的逐星邪教徒屍體便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灘人形的黑灰。

    「又是這樣……」

    塔婭娜輕吐口氣，眼中浮現濃濃的無奈之色。

    這些逐星邪教徒一旦身死或者有自殺意願，體內就會出現這種詭異的黑火，將其燃燒殆盡，不留一點兒痕跡。

    至於那黑灰？審判廳研究了很久，都沒有任何進展。

    也正因如此，時至今日，審判廳對逐星邪教的了解十分有限。

    偏過頭，看了眼安靜坐在審訊椅上的萊恩，塔婭娜微微皺眉。

    明明就差那麼一點兒，就要死於逐星邪教徒的襲擊，但眼前的青年依舊無比平靜，哪怕他的面色蒼白得嚇人。

    「感謝您的救援。」

    萊恩低下頭，語氣真摯。

    「……」塔婭娜捏了捏拳頭，有種莫名的無力感。

    即便如此危險，你也不願意透露絲毫情報？

    就這麼，不將自己的命放在心上麼……

    塔婭娜不發一言，沉默著轉身離去。

    金色的雙捲髮在肩頭跳動，與其主人的心情一般，煩悶不定。

    匆忙的腳步聲傳來，警長西摩姍姍來遲。

    得益於塔婭娜的保護，剛剛的爆炸並沒有對他造成多少傷害。

    「西摩先生，這裡交給你了，我去監察局的其他地方巡視一下，看是否有漏網之魚。」

    「放心。」警長西摩面色肅然，右手緊握腰間的靈能手槍。

    塔婭娜匆匆離去。

    審訊室內，僅剩下萊恩和警長西摩。

    深深的看了眼平靜的萊恩，警長西摩於門口站定，保持警戒狀態。

    誰也不知道，逐星邪教徒的襲擊是否就此結束，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

    審訊室內的座椅上，萊恩低垂著眼帘，似在假寐。

    但外人不知曉的是，此刻的他，意識已來到了一處奇異的「世界」。

    ——那是他靈魂的最深處。

    深邃、無垠的星空之下。

    一座殘破不堪的祭壇。

    萊恩立於祭壇之上，抬起頭。

    在他前方，是一尊無法用言語描述出形體的龐然大物，上頂星空，下踏虛無。

    群星為其搖曳，流光為之舞動。

    但萊恩知道，祂，死了。

    正如群星終有墜落的那一日。

    名為「群星之主」的偉大神明，早已在不知多少紀元之前隕落。

    萊恩的眼神有些恍惚。

    原身本該死去。

    與那些一同葬身於火海中的孤兒院孩子們一起。

    但。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註定，生死交界的那一刻，來自異界的靈魂入主了這具瀕死的軀殼。

    剎那之間綻放的靈魂花火，如微弱的流星，與既定的軌跡契合。

    於是，他得到了「群星」的注視。

    成為了新的「群星之主」。

    但新生的群星之主，需要經過淬鍊，方可成長。

    而那些以「逐星」之名，禍亂世界的邪神罪徒，便是最好的資糧。

    萊恩目光落在殘破祭壇中央，一顆剛剛突破而出的小苗上。

    ——其名，群星之樹。

    剛剛抽芽的它，僅有一片纖薄的嫩葉，其上浮現微小的光團。

    視線集中，一行字體浮現在萊恩的眼前。

    ——

    【群星之眼】：來自群星的認可，使你擁有了[群星之眼]。

    技能等階：黑鐵—晉級需投入10滴星之液，當前0/10。

    主動效果：開啟後，能對敵人產生強烈的震懾作用，具體效果，視雙方靈性和位格差距而定。對行走於「星之命途」上敵人，具有拔群作用，每日可使用次數0/1。

    被動效果：[群星之眼]，賦予你[數據之眼]以及查看[觀星台]的能力。

    ——

    正是倚仗這一技能，逐星邪教徒才會在萊恩的一眼下，暴斃身亡。

    那些自詡逐星的邪教徒，本質上，是行走於「星之命途」上的超凡者。

    在金髮少女警員塔麗娜那一劍貫穿心臟之前，逐星邪教徒的靈魂已經消亡，僅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

    一滴晶瑩的星之液懸浮在小苗的上方，那是擊殺逐星邪教徒後，剝離其體內靈性的精華所誕生而成的液滴。

    而它，也正是「星之液」。

    隨著萊恩心念一動。

    這滴星之液悄然落下。

    得到了滋養的小苗茁壯生長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拔高了一厘米，並在原有的那片嫩葉旁，長出了一片全新的嫩葉。

    璀璨星光綻放，殘破祭壇顫動，在萊恩的注視下，一座圓盤石台緩緩升起。

    ——【觀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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