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一世

    極遙遠的東海深處某座島上發生的事比起整個崑崙界來說看起來無足輕重，那些身處朝天城上空的大人物根本沒有察覺到異樣。

    隨著時間推移，誅仙的力量已經徹底融於星羅無極大陣之中，在稀薄的白光之下，這座古老威嚴的城池再也承受不住天地偉力的衝擊，頃刻間土崩瓦解，在那不知道的深處，不知是否還藏著某些秘密。

    天穹越來越低，似有一頭極為龐大的凶獸即將降臨。

    唐戈立於陣法的最中央，隱隱察覺到有一種壓迫的感覺逼近，而且越發的強烈起來。

    他的思緒極為清醒，周遭雖然瀰漫著世間最為強大的力量，但似乎並沒有朝著他的體內匯聚的跡象，他雖然位於陣眼，但似乎…只是個擺設。

    忽然，唐戈的臉色微微一變，卻是聞到了一股濃烈無比的血腥氣，血氣如浪潮般洶湧襲來，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不知是否是鬼使神差，唐戈在古之月等人驚訝的目光之中竟是邁開步子，一步一頓的走出了星羅無極大陣的核心地帶，方向是下方那座已經成為廢墟的城。

    朝天城儼然已經成為一座破敗的空城，堪比桐鄉城的地下古城遺蹟，那些百姓或者死亡，或者逃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但也怕是九死一生。

    龐大的古老城池變成了一座死城，如同被詛咒一般，聚攏著無數陰魂。

    唐戈眼神平靜淡然，很快便來到大明宮最高處的廢墟之上，他的視線掃過四面八方，在某個方向的空地上，堆積著無數碎石和屍體，那些屍骸已經堆積如山。

    這應該才是浩劫之下的景象吧，他知道，這座屍山只是崑崙界的一處縮影。

    某個時刻，唐戈轉身向身後的下坡走去，然後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再出現時，已是身處一座漆黑的地下宮殿之中。

    十二根巨大石柱連接著漆黑的穹頂，雖然陰冷異常，但現在應該是整個崑崙界最乾淨的地方了。

    唐戈看向最裡面那根石柱的下方，紅鸞盤膝而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閉著眼睛，當察覺到有人來時，才緩緩睜開眼睛，眼底閃過一道晦澀的光芒。

    然後，她衝著唐戈微微一笑。

    笑靨如花。

    下一刻，冰冷駭人。

    再下一刻，那笑容變得異常溫和。

    最後，笑容消失，平靜異常。

    唐戈在她身旁隨意坐了下去，背靠著石柱，似乎能夠得到片刻的依賴。

    紅鸞瞄了她一眼，忽然開口說道：「上面解決了？」

    唐戈沉默了一會，說道：「快了，這裡雖然暗了些，但是比上面要好很多，上面死人太多，很噁心。」

    紅鸞垂下目光，沒說什麼。

    唐戈應該是想到了什麼，又道：「紅家來了很多高手，但是都死了，只剩下那個叫紅繼天的年輕人了。」

    紅鸞眼底有一絲厭惡的神色一閃而過，但仍舊沒有言語。

    唐戈的耳邊忽然流下一道血跡，但他似乎沒有痛感，反而微笑著說道：「新世界快來了，你應該能活下去，記得我交代你的事情。」

    紅鸞抱起雙膝說道：「知道了。」

    唐戈眼中浮現欣慰的目光，說道：「如果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你可以傳給你的後人或者傳人，我可以給你介紹個伴侶。」

    紅鸞一怔，轉過頭看著這個身體中仿佛居住著老靈魂的少年，突然噗嗤笑出了聲，說道：「他叫什麼名字？此番過後我去找他。」

    唐戈說道：「紀歡。」

    紅鸞想了想說道：「好像聽說過，但是不記得了。」

    唐戈忽然安靜了下去，輪迴殿裡沒有了任何的聲音，甚至連這兩個人類的呼吸聲都消失不見了。

    紅鸞臉色突變，忽然發現自己竟是察覺不到了唐戈的氣息，她猛然伸出手握住了唐戈的手，一股冰冷的感覺瞬間襲來。

    唐戈氣息紊亂，全身冰冷，紅鸞臉色更沉，就像在摸著一具屍體一般。

    「你…你怎麼了？」紅鸞有些焦急的問道。

    唐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仿佛生機瞬間逝去了大半，無力的說道：「沒事，死亡並不意味著消失。」

    紅鸞抿著嘴，沉默了片刻說道：「是因為作為陣眼主持星羅無極大陣的原因嗎？」

    唐戈點了點頭，道：「我忽然意識到一些事情，千年前秦帝和八大神將布下的星羅無極大陣應該也成功了，但無論成敗與否，他們都活不下去。」

    紅鸞若有所思，說道：「是啊，如果沒有成功，崑崙界又怎麼會繼續繁衍到今日。」

    「嗯。」唐戈只說了一個字，然後閉上了眼睛。

    紅鸞似乎是緊張了起來，死死的抓著唐戈的手，雖然極度冰冷，但二人手掌接觸的地方竟是有冷汗浸出，她問道：「這次布陣的人也都會死嗎？」

    唐戈閉著眼睛說道：「應該有極少數的人會活下來。」

    「你呢？」紅鸞問道。

    唐戈的嘴角露出苦澀的笑意，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輪迴殿內再次安靜了下去，紅鸞沒有等到答案，許久之後，唐戈睜開了眼睛，眼底已是沒有了一絲光亮，他無力的抬起手伸進了懷中，掏出一個掌心大的木盒遞到了紅鸞面前。

    「這是我從羅剎海海主那裡得來的，裡面是真正的陰陽太清涅，待上面平息之後，你將此物交給念黎或者孟今煩，嗯…他們二人都可以。」

    唐戈用微弱的聲音說了一段還算長的話。

    紅鸞單手捧著木盒，詫異道：「你怎麼確定他們倆會活著？」

    唐戈沉默片刻說道：「念黎是我的徒兒，他確定可以活下來，至於孟今煩…聽天由命吧。」

    「嗯。」

    紅鸞抿著嘴，重重的點了點頭，一隻手握著木盒，另一隻手仍舊死死抓著唐戈已經冰冷徹骨的手掌。

    忽然間，漆黑的輪迴殿被璀璨的金光充斥，而金光的源頭便是唐戈。

    紅鸞的瞳孔逐漸放大，映著無上璀璨的金光，似乎正在洗滌著靈魂。

    唐戈沐浴在金光之中，安靜的看著紅鸞說道：「這是崑崙之心最後的力量，送你了，算是給你的獎勵吧。」

    紅鸞沒有悲傷的感覺，但是臉上卻有兩條淚痕出現，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反應，但還是又問了一遍那個問題。

    「你呢？」

    金光漸漸離開唐戈的身體，朝著紅鸞的體內匯聚，他笑著說道：「若世人還記得我，我便不會死，如果不記得了，生與死便也無所謂了。」

    輪迴殿歸於平靜。

    金光全部斂沒在紅鸞體內。

    唐戈閉上了眼睛，安靜祥和。

    許久之後，隱隱聽到有女子抽泣的聲音傳出，然後只聽紅鸞低聲道：「你到底活了幾世？」

    她聽似在自言自語，但應該是在問唐戈。

    許久之後，仿佛是來自地底深處的聲音回答道：「說到底，也就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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