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也有非我所能之事

    給百姓發錢，朱厚照不是首創，也不是最大方的一位。

    漢景帝劉啟病重時「下令賜賞諸侯王、列侯以馬各八匹，奉祿二千石以上的大臣賜黃金各二斤，小吏和百姓每戶賜錢一百」。

    對比之下，只給限定年齡階段百姓發購物券的朱厚照落了下乘。

    「漢景帝時期糧倉舊糧壓新糧，只進不出；庫房裡穿銅錢的繩子爛斷。本王替父皇監國多年，大明又缺糧又缺錢！是本王無能，也是諸位臣工的無能。本王覺得羞愧難當。你們羞不羞？臊不臊？」朱厚照站在集義殿的演講台，指著台下大小九卿、司禮監眾人一陣指責。他的眉毛飛挑，臉部肌肉抖動，面色憤慨仿佛真是氣的不輕。

    與之相對的，是台下眾人不動如山。

    多年下來，朝臣們雖猜不透朱厚照的想法，但對他的脾氣相當了解。身為幾朝罕見的唯一皇子，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反感約束；不懂得退讓，更學不會容忍。

    除去皇權與臣權的天然矛盾，朱厚照本人的性格就容不了別人對他指手畫腳。從老首輔徐溥算起，這些年朱厚照在幾件事情上妥協過？

    在選妃一事上朱厚照幾經推脫。宮裡宮外罕見地聯手逼迫，朱厚照強烈的反對在所有人的預料之內。

    呃，雖然無人猜到他會做出大肆散財之舉。只不過白虹彌日接連出現，弘治帝對異常滅象是的不安，又豈是區區購物券能抵消的了!

    選妃與朝政不同，是為了皇室開枝散葉、江山有序傳承。因泰山地動險而又險保住皇位的弘治帝最相信天命。相信自己時日無多的弘治帝難得與朝臣站在同一陣線，他們豈會錯失如此大好機會！

    昨日朱厚照杖責內靈台掌事，他們知道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致。敵不動，我不動。敵動，我也不動。

    他們靜靜看著朱厚照折騰。

    「本王想了很多。史書勝贊盛唐強漢，將來又會如何評價大明？論疆土，不及大唐。論威攝力沒有大漢『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漢兵將至，勿動，動則滅國』的霸氣。」朱厚照雙手舞動，言辭激昂。

    劉健等人靜靜聽著。

    全場詭異的靜謐。

    朱厚照久等不到眾人回應，不滿地掃視全場。一雙雙淡漠的眼神瞬間消散了朱厚照的表演欲。表演的時候最忌諱觀眾沒有反應，無法獲取滿足感。

    呵！這群人有皇帝爹背後撐腰，各個腰杆子挺起來了！

    他嘴巴一抿，揮揮手，「散了吧！」

    「臣等告退。」劉健率領大小九卿離去。

    「老奴告退。」李榮為首的司禮監一眾緊隨其後。

    沒有任何人對朱厚照匆匆把他們叫來、又匆匆把他們趕走表達不滿。

    望著一個個迅速離去的背影，朱厚照無聲地笑了笑。

    無論是對異常天象的不安還是對為他選妃的執著，反應最強烈的人只有皇帝爹。其他人只會順勢插一腳，絕對不會主動跳出來。誰也不想成為第二個蕭海被杖責。

    集義殿內只剩下朱厚照身邊的幾人。

    「段聰，欽安殿有什麼特別的事」朱厚照眯起眼睛問。

    被迫接受東厂部分權力的段聰硬著頭皮道：「皇爺案頭擺著上百幅仕女圖，大部分來自於江南。」

    「哦？」朱厚照眼前一亮，「長的如何？身材好不好？」

    正在記錄的杭東手一抖，鉛槧在為擴音專門鋪的實木地板上應聲而斷。

    段聰把頭低得更低：「奴婢不知。」

    朱厚照把目光移到杭東身上。

    杭東一個激靈，站直身體義正嚴辭道，「微臣剛走神，沒聽清楚殿下說了什麼！」

    朱厚照撇撇嘴：「本王很關心參與選妃女子的相貌和身段。把本王這話原原本本記上，暗中給父皇提個醒。」

    杭東聽了這話表情一言難盡：「殿下，娶妻娶賢！」

    「朝廷取仕重賢，但在才學和人品之前，首先剔除相貌不端正者。毎科探花，還要求長相上佳。」朱厚照翻翻白眼。

    杭東一時無言以對。在朱厚照銳利的眼神下，換了支筆記錄下此言。寫完後豎起耳朵，想聽聽太子接下來的布置。是妥協地接受選妃，還是展開「反擊」呢？

    結果回到文華殿的朱厚照，只是單獨把工部和內宮監的喊來囑咐重建乾清宮、坤寧宮的事。

    朱厚照自有他的打算。既然拼國力拼不過前朝，他只能另闢蹊徑，用另一種方式重塑皇帝爹的信心。

    弘治帝耐心等著兒子自己想通。兒子孝順，自己若真出點事，兒子肯定會聽話的。

    首輔劉健和掌印太監李榮伸長脖子等著朱厚照的後招，宮裡宮外各路眼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緊盯著錦衣衛、東廠、國資部等太子勢力的動靜。

    就連黃獻、朱寧、段聰爺等著朱厚照的指示。

    然而直到第二日早朝，朱厚照什麼都沒做。

    端坐在金座上的朱厚照笑眯眯地處置朝政。哪怕有御史激烈抨擊市舶司種種不妥之處，提出市舶司劃歸戶部的建議，朱厚照臉上依舊掛著弘治帝般溫和的笑容。

    「戶部運糧的海船不足，可否從國資部調撥十幾艘？」戶部尚書韓文試探著問。

    朱厚照把持大明內外兩年之內的造船訂單。海船意味著海貿收益。戶部這是想從虎口奪食！

    「本王原則上同意，具體如何協調，韓尚書與陳部長商議。」朱厚照微笑著同意了！

    剎那間，滿朝文武頭皮發麻！

    朱厚照笑得眾人慎得慌！

    「眾愛卿可還有其他要事稟報？」朱厚照一臉和善地問。

    今日朱厚照反常的厲害，朝臣們就算有也不敢在此時說啊！

    「既然這樣，眾愛卿隨本王去個地方。」

    朱厚照二話不說起身走向奉天門。

    身邊的人面面相覷忙不迭後跟上。

    劉健沉著臉帶領百官尾隨。

    李榮也忙帶著人跟上。

    朱厚照跨出端門徑直前往天壇祈年殿，身後跟著浩浩蕩蕩一大群人。

    「小爺，是否需要準備祭品？」黃獻在李榮的眼神示意下低聲詢問。

    天壇是極為重要的場所，祭祀、祈福流程繁瑣。從太常寺備祭品、禮部核查，到皇帝提前三日齋戒，有詳細的規定。

    「不必。」

    朱厚照步入祈年殿，在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下。

    「小爺，您還沒有沐浴更衣！」黃獻苦著臉出言提醒。身旁無論是李公公還是劉首輔都沒有上前勸誡的打算。

    朱厚照充耳不聞，虔誠叩拜，口中言道，「小子朱厚照請天地為證，只要上蒼保佑父皇長命百歲，小子必讓大明疆域之內無餓死之人、無凍死之民。若違此誓必天打雷劈、絕子絕孫！」

    「殿下/小爺不可！」哪怕三皇五帝，誰又敢保證治下百姓無人餓死凍死？！

    在百官與內臣們集體驚呼中，朱厚照鄭重起誓。

    朱厚照面露微笑，在眾人面前自信十足。經過他的努力，他統治之下的大明會越來越昌盛，版圖有序擴張，百姓安居樂業！

    然生老病死非他所能。唯有祈求上蒼保佑家人身體健康！

    只要身體健康，其他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