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諾言

    齊天有些愕然。

    他雖然隱約猜到了，但是他卻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個悲傷的故事。

    「甘爺爺他很傷心，所以他很想知道，妻子他臨終前究竟說了些什麼。」

    「後來，有人告訴他，他妻子的遺言是。」

    「好痛。」

    「我再也等不到他回來了。」

    甘菊繼續講著。

    「所以從那天起，甘爺爺就在村子裡住下了。」

    「他再也不曾娶妻，每日只是定時到妻子的墳前祭拜，他開始幫助村子裡的每一個人，並且開始嘗試著幫助村子抵禦魔獸的攻擊。」

    「就這樣過去了二十年，在原本的村長即將死去的時候，他將甘爺爺叫到了身邊，希望他能夠成為下一任的村長。」

    「而作為報酬。」

    「他將寒霜交給了甘爺爺。」

    「這是村子裡最後所保留的秘銀巨劍，原本是不打算讓任何外來人看到的東西。」

    「而現在，在甘爺爺已經再也不曾希望得到它的時候，它卻來到了甘爺爺的手中。」

    「然後五十年過去了，甘爺爺一直在這裡做著他的村長，守護著這裡的村民，因為他沒有子嗣的緣故，所以在他短暫外出的時候，會把遇到的孤兒撿回來。」

    「我是這樣的孤兒，甘草也是這樣的孤兒。」

    甘菊低頭望著齊天：「這就是甘爺爺的故事。」

    「我講完了。」

    齊天有些沉默。

    「所以他因為妻子的一句遺言，在村子裡呆了整整七十年？」

    齊天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簡單的故事。

    因為太簡單了，所以他有些不敢相信。

    沒有任何激動人心的秘密，只是單純為了一句話。

    「我曾經問過爺爺後不後悔。」甘菊望著前方說道。

    「那個時候爺爺笑了笑，告訴我說，他其實已經忘記了他的妻子長什麼樣子了。」

    「也忘記了和她相處時候的時光是如何的模樣。」

    「但他還是會每天到到妻子的墓前，掃墓，送上一捧花，然後和她聊一聊村子裡發生的事情。」

    齊天輕輕咬住了嘴唇。

    他無法想像那副畫面，但是他無法容忍，一個老人所堅守了一生的諾言，就這樣被輕易地摧毀。

    是的，甘龍確實可以逃跑。

    但是齊天已經明白了，他為什麼會選擇戰死在這裡。

    他曾經逃跑過了一次，所以再也不會逃跑第二次了。

    「爺爺沒有守護好這個村子。」甘菊靜靜說道。

    「但是我一點都不怪他。」

    「他做的已經足夠好了。」

    「接下來的事情。」

    「就要由我們來做了。」

    ……

    ……

    蘭陰城，黑荊棘角斗場的門口。

    夜風中，洛霞獨自佇立。

    她輕施粉黛，卻也同時穿著她最貴最好的衣服。

    這是她用了一個月的薪水買下的一條黑色的長裙。

    她一直捨不得穿，但是今天，她感覺有必要穿上。

    長裙勾勒出少女優美的身材弧線，她緊緊繃著嘴唇，等待著黑暗中走來的少年。

    而在她身後，則是黑荊棘角斗場的歡送儀式。

    這是黑荊棘角斗場的一個不成文的傳統，每一位陪侍的少女被客人相中離開的時候，都會舉行一場這樣的小小儀式，因為這代表著這位少女從此脫離了苦海，可以過上更好更體面的生活。

    也正是這樣的儀式，成為了這裡每個少女所心中最嚮往的一抹柔軟。

    誰又不希望能夠遇到一位英雄，帶著自己離開，改變自己的命運呢？

    這樣的儀式其實非常簡單，準確來說就是需要帶走陪侍少女的人會象徵意義地給對方一枚金錢，然後問她是否願意和自己離開。

    如果願意的話，那麼這位少女就會得到全場的祝福，就可以直接離開黑荊棘角斗場，而黑荊棘角斗場這邊，則會在第二天給少女送上一份餞別的禮物。

    而現在，這樣的儀式正在籌備中，洛霞和這些同在黑荊棘角斗場的姐妹們關係都不錯，其實她原本不打算舉辦這個儀式的，她只是用自己的私房錢給所有交好的姐妹都買了一份貴重又精緻的禮物，並且告訴她們自己將會離開這座角斗場。

    最初那些姐妹都以為洛霞是忍受不了角斗場裡的規矩，畢竟她是那一批陪侍少女中最後幾個還沒有跟客人出去過的女孩，或許是想要提前脫離火坑，而在反覆追問之後，洛霞才告訴了這些姐妹自己離開的真相。

    於是即使不太情願，但是這樣的歡送儀式還是在她們的張羅下舉辦了起來。

    洛霞其實想過去找齊天，告訴他這番小小的變化，但是神兵天鑄的大門卻牢牢緊閉著，少女只能鎩羽而歸。

    不過那個少年是那樣的溫柔，應該會願意陪她演上這麼一齣戲吧。

    洛霞這樣想道。

    所以她提前等在這裡。

    等待齊天的出現。

    但是她腳都快站麻了，齊天依舊沒有來。

    「小桂，是不是被人騙了。」身後有女孩輕聲說道：「你就是太單純了，那些男人的嘴怎麼能信呢？」

    「你給他許諾再多的東西，人家一轉身就不知道栽進哪個小妞的被窩裡去了。」

    「他不是那樣的人。」洛霞輕聲說道。

    但是這樣說著的同時，齊天的那句話卻同樣在耳邊莫名響起。

    「如果她們沒有同意，那麼這九十七塊金錢，就是我失言的賠償。」

    那一瞬間，洛霞的眼眶瞬間有點濕潤。

    是的，他也說過，如果他不來的話，那麼那九十七塊金錢就是失言的賠償。

    如果可以，洛霞一點都不想要這個賠償。

    也或許，真的是自己這樣的人不配吧。

    「我再等半個小時。」洛霞開口說道。

    「我去給裡面的姐妹說一聲。」身後的姐妹急匆匆地過去了。

    洛霞又站了半個小時。

    她感覺自己都快成一個雕塑了。

    月亮越來越高，影子越來越短。

    遠處的蟬鳴喧囂。

    少女輕輕咬住嘴唇。

    「我又被耍了呢，這就是所謂的玩弄嗎？」她這樣輕輕說道。

    洛霞回身，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努力調整出來最燦爛的笑容。

    少女走進了黑荊棘角斗場的大廳。

    她背對著大門，面向著所有手捧花束的少女們。

    「抱歉呢，大家，給你們開了個玩笑。」

    「並沒有人想帶我走呢，只是我自己想出去想瘋了罷了。」

    洛霞低頭，眼淚從臉頰上滑落。

    她用力擦了擦。

    「我請大家去吃大餐好嗎！」

    「現在就去！」

    少女的話音未落，身後的大門被人轟然撞開。

    洛霞有些驚訝地回頭，然後看到一個白衣黑髮的少女平靜走了進來。

    她風塵僕僕，眉眼鋒利而冷銳。

    「你就是洛霞對吧。」少女這樣微笑著環視了四周。

    「歡送儀式是吧。」她伸手從口袋裡掏了掏，然後遺憾地搖了搖頭。

    「我身上沒帶錢，用這個代替可以嗎？」

    這樣說著，安嵐從懷中取出來一個銀亮優美的精緻頭環，靜靜戴在了洛霞的頭上。

    「我來帶你離開，你願意嗎？」

    安嵐問道。

    黑髮的劍道少女眉目如劍，清麗如蓮。

    洛霞咬住嘴唇。

    少女的眼眸中還有殘留的淚水的，但是只一瞬間所有的淚水都化作喜悅。

    「我願意。」

    隨著洛霞的開口，那些手捧花束的少女聚攏上來，然後同時將自己手中的花束高高拋起。

    那一瞬間。

    花瓣落滿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