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 箭術（一）

    崇禎十七年的暮春，受小冰河的影響，南直隸各地依舊春寒料峭，寒氣逼人，尤其是江北一帶，不僅天氣寒冷，還布滿暗黃色的濃雲，給人一種黑雲壓城，災難即將到臨的感覺。

    江北淮安府城內的街市不少都關門閉戶了，這種罕見的氣象讓他們十分膽寒。

    因為江北一代自崇禎八年以後戰亂災荒頻繁，府城裡的災民和乞丐越來越多了，沒處收容，很多人不得不睡在街兩旁的屋檐底下，蜷縮著擠做一堆。

    他們在刺骨的寒風中顫抖著，哀嚎著。女人們小聲地呼著老大爺，陣陣哭泣。孩子們在母親的懷抱里縮做一團，哭著喊冷叫餓，一聲聲撕裂著過往行人的心。但當淮安府城內派出的的巡邏兵丁走近時，他們就暫時忍耐著不敢吭聲。

    冬去春來，五六個月里，府城內每天都有幾十上百的流民乞丐死亡，多的時候甚至達到了三四百，以老弱婦孺居多。雖然各城門外都設有粥廠開賑，但是災民太多，緩不救急，外加粥廠官員扣克放振米糧，貪污腐敗嚴重，災民們能領到的救命糧更少，幾乎是杯水車薪。凍餓而斃者充斥街道，誰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挺到明天。

    清晨，淮安府城東察院西北角的一片空地上，不時的響起一陣陣喝彩聲，四百餘穿著短褐灰衣，腰間懸刀的福王家丁圍在空地上。給將要進行射箭表演的同伴們上場助興。

    此時，弓箭和靶子都已經準備就緒，一百多個精於騎射的福王家丁，包括年少，卻身姿挺拔的小福王朱由樺在內，均射了八十步外的靶子，大多三射三中，場上一片雷動歡呼。

    眾人後退二十步。開始射一百步的箭靶，這次三射全中的只有不到二十個了，人數一下子減少了超過五分之四，再次後退二十步，一陣嗖嗖嗖的箭矢呼嘯而過之後，三射全中的唯有小福王朱由樺，王府護衛統領張堂功，弓箭隊隊頭韓誠。

    其他的王府家丁們連射了兩場，均立在一旁休息，但見到福王殿下和張堂功又向後退，自詡射術精湛的韓誠心中暗有些不服氣，張堂功性子謙遜，也自知射術確實比韓誠和小王爺差一線，一看這邊較上勁了，便笑笑放下了弓箭退立在一旁觀看，場上頓時只有小福王朱由樺和韓誠兩人了。

    韓誠素知小王爺的性子，尤敬強者，不懼挑戰，只要有真本事就不用怕被打壓，所以他也比較放得開，沒有一般下位者對上位者的畏手畏腳。他再次倒退二十步，看了靶子大概已在一百四十步開外，這才停下來，把手中的普通樺木弓一扔，向旁邊一伸手，那邊早有王府護衛送上一張一石的鐵胎反曲強弓和一壺箭。

    韓誠順勢解下外衫襖服，選了一支破甲箭，破甲箭頭的破壞力很強，是韓誠入募福王府兩年以來憑之克敵制勝的利器，他拿著鐵胎弓，舉目而望，心中暗思：「射中一百四十步外的箭靶，倒是不錯。」但他轉念又想道：「這雖然有難度，卻也不足以顯示俺高超的箭術，能不能壓倒對方也很難說，咱家的這位小王爺可是大明宗室里的另類，也是個騎射雙精，箭術超絕的狠角色啊……」

    韓誠微微一思索，咬了咬牙，再次嘩啦啦一下子後退了四十步，此時的他距離箭靶已經達到了恐怖的一百八十步！

    眾人看到這，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彼此低聲議論道：「箭靶這麼遠，韓隊頭能射中嗎？」

    「能不能射中俺不知道，反正俺是射不中的，這輩子都沒指望！」一個身材矮小精悍的王府弓手感慨道。

    「好了，好了，韓隊頭要開始了，大傢伙別嚷了。」

    「對，不說了，且看韓隊頭怎麼射，一百八十步，俺真是期待啊！」

    ……

    韓誠站在場中，目光緊緊盯著百米外的箭靶，神情越來越嚴肅，擺出架勢，彎一彎臂肱，又拉了幾下空弦，先試了試自己的臂力，避免出現弓欺手，然後回頭對眾人說：「俺這一箭若沒射中，諸位兄弟莫要見笑啊！」

    話音未落，他便陡然一個轉身，飛速從箭囊中取出一支破甲箭，上弦拽弓，然後不帶瞄準便以閃電般的速度射了出去，這種定點盲射便是韓誠的絕技之一，先將目標鎖定，然後憑著一線感覺，飛速抽箭射出，讓敵人反應不及，最後中箭落敗。

    這一次，為了顯耀高超的箭術，他終於拿出了看家本領！

    韓誠的這一箭射去，又快又准，在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中，箭矢已射到靶子上，尺來長的箭翎還兀自在箭靶上顫動。

    「好快的箭！「眾人一下子就被韓誠閃電般的速度吸引住了，不由得齊聲稱讚道。

    「俺剛剛只是揉了下眼皮，沒想到箭就射出去了，這也太快了點吧？韓隊頭射箭前難道不要瞄準麼？幸好射的不是俺，不然肯定在劫難逃了。」

    「沒這點本事能稱得上神射麼，韓隊頭以前可是在九邊秦軍中號稱「韓一箭」的神射手，死在他箭下的韃子少說也有五個！」有知道韓誠底細的王府家丁聞言翻了翻白眼，一臉的鄙視。

    「也是，也是。韓隊頭箭術精絕，今日俺算是開了眼界了。」

    眾人小聲議論間，韓誠又伸手抽箭，拉足了弓力，連珠似的射出了兩箭，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迅如疾雷。隨著他兩聲大喝，箭矢紛紛鑽進了箭靶中，一陣晃動，特別是最後一箭，似乎就差那麼一點，就要錯失目標，從箭靶旁掠過，在眾人的一片驚呼聲中，韓誠對小福王朱由樺拱了拱手，道：「臣不才，讓王爺見笑了。」

    朱由樺見韓誠定點盲射，三箭皆中，也不心慌，他也把手中的樺木功一扔，伸出空手，一名家丁早已手提一張一石硬弓立在一旁，見王爺伸手，忙遞了上去，朱由樺掂了掂弓，又低頭看了看，把弓向旁邊一扔，道：「拿張一石五的。」

    這家丁大吃一驚，然後清醒了過來，忙跑了去，不多時雙手捧著一張更大的弓走來交給朱由樺，朱由樺看了看，又拉了一拉，似乎很滿意。

    等瞄靶的時候，他面色開始變得有些凝重，韓誠的箭術他已經親眼目睹了，的確算是第一強勁的對手，不過他依然有信心戰而勝之，自穿越以來，十年的苦練不是白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