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葩人生

    「李小沙！」

    「到！」

    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子不情不願地低著頭、勾著腰站了起來。

    李小沙近來最害怕的就是上燕曉義的物理課。

    因為這個女老師不但貌美如花，而且京南大學博士研究生畢業的她，上課的時候最喜歡天馬行空，提問一些理論物理方面的前沿問題，讓學生談想法，美其名曰「開闊思維，激發興趣」。

    但這些問題到李小沙這裡就是頭疼了，不僅頭真的會很疼，而且簡直會要命。

    最近燕曉義好像盯上李小沙了，動不動就提問他，讓他說想法，談感悟。

    「李小沙同學，談談你對廣義相對論和量子力學之間矛盾的看法吧。」

    燕曉義清脆悅耳的聲音傳到李小沙耳朵里，對他來說卻不啻於勾魂魔音。

    尼瑪，區區一個普通的高三學生，你問相對論和量子力學的矛盾，怎麼不去找塊豆腐撞死呢？

    李小沙雖然心裡腹誹著，但腦子卻立刻不由自主地進入了一種令人難以想像的超高速運行狀態。

    引力透鏡、時空關係、愛因斯坦開場方程式、時空彎曲、非歐黎曼空間、光速、光量子、測不準原理、泡利不相容原理、lorentz協變、不可重整化、時間和引力的各自定義、量子糾纏態……

    無數相關的概念、定理、公式、解析電光石火般在李小沙腦中閃過，一組組程式推導、假設推演雷射電影般地閃現、湮滅……

    時間已經過去了四五分鐘，李小沙仍然低頭彎腰地站著，但額頭上的青筋已開始凸顯，身體已開始微微顫抖。

    燕曉義仍然淡定而饒有興趣地看著李小沙。

    這個學生很奇怪。

    首先是他令人感到誇張的「好色」，而更加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回答一些問題時的狀態簡直就是在「拼命」。

    燕曉義還清楚地記得李小沙第一次看到她時的情形，那是她接替生病的張老師首次給這個班上物理課。

    憑著她二十二歲博士畢業的驚人履歷和絲毫不亞於一線女明星的外貌身材，進教室後，所有學生都一臉仰慕或羨艷地看著自己。

    除了一個仍然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傢伙。

    依著為人師表的天然敏感，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這個穿著破舊、頭髮凌亂的傢伙。

    她非常討厭這種人，出身不好、家境貧寒，父母也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血汗才能把他送到像二十三中這樣的省重點中學，可是他卻不知珍惜，不知感恩，肆意揮霍著世界上最寶貴的關愛和時光。

    於是，燕曉義直接點了李小沙的名字，讓他站起來回答問題。

    李小沙一臉愕然地站起來後，看向她的第一眼竟然讓她產生了一種莫名奇妙的壓迫感。那個眼神中充滿了赤裸裸的生理欲望，那種強烈和火熱簡直要把她給燒化了。即便是見慣了各式各樣好色男人，已經修煉至古井無波的她，也不免臉紅了一下。

    還有更加過分的，這個傢伙看到她之後，身前的書桌猛地抖動了一下，然後悶哼了一聲，腰便彎了下去，頭也迅速地低下。旁邊的學生看到之後，都使勁忍著，生怕笑出聲來。

    燕曉義非常清楚發生了什麼，一時間她是羞憤交加，簡直想要衝上去暴揍這個傢伙一頓，竟然還有這種奇葩學生！

    深深吸了幾口氣，迅速地平復了心情，她忍住心中的厭惡和憤怒，開始冷冷地向李小沙提問。

    問了半天，這傢伙屁都沒放一個，只是低頭彎腰平靜地站著。她敏銳地發現這個學生並沒有答不出問題的局促不安，反倒是表現出一種強烈到讓她鬱悶至極的淡定。

    這種感覺……對，是淡漠至不屑的感覺，他根本不願意對這種問題浪費口舌！

    燕曉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想法，但這無疑讓她更加憤怒，於是，打定主意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傢伙。

    神使鬼差的，她想起了最近和博導討論的一個「關於量子力學不確定性在微觀和宏觀世界的界定」問題，然後脫口就問了出來。

    開口之後，燕曉義覺得有點臉紅，自己今天這是被氣糊塗了吧，問一個高三學生這種不著邊際的問題。正準備先暫時放過這傢伙呢，卻愕然發現他聽到這個問題後好像有了點反應，不再像剛才那麼淡定，似乎在認真地思考著，放在桌子上的左手無意識地快速敲著課桌，臉色開始變得蒼白起來。

    燕曉義覺得很奇怪，就盯著他等了一會兒。

    過了兩三分鐘，就聽到這個學生如夢中囈語般喃喃說道：「不確定性在微觀和宏觀之間界定的臨界點是普朗克常數，微觀和宏觀的界定不僅與空間有關，而且與時間有關，脫開時空的本源定義談這個是沒有意義的。在當前的時空理解上，如果以普朗克常數與一對電荷在標準單位距離下電磁力的商為自變量，那麼不確定性與自變量的函數關係在『1』的左側呈狄拉克函數規律變化，在『1』的右側呈克羅勃朗函數規律變化……」

    這一刻，燕曉義心中的震驚是無以復加的，這個學生的大致觀點與導師差不多，但是他竟然給出了方程式，這是在搞笑嗎？一本正經的瞎掰？貌似又有點道理？巧合還是忽悠？

    燕曉義強行把心中的雜念清理了一下，暫時放過了李小沙，然後開始她正式的講課。

    後來，燕曉義了解到這個學生確實是個問題非常大、毛病非常多的傢伙，時不時會有一些非常奇葩的表現，但正常時間居多，也沒有故意傷人的傾向，所以學校勉強沒有開除他。

    而讓她真正感興趣是，李小沙每次被問到一些前沿的物理學問題，都會變得非常神經質，甚至最後昏迷過去。但在沒有昏迷的情況下，偶爾也會說出一些很有意思的結論。這些結論讓身為理論物理學博士的她都無法判斷對錯。

    第一次看到李小沙昏迷的時候，燕曉義被嚇了一跳，但其他學生怪笑著告訴她不用擔心，李小沙經常這樣，過會兒就好了。她半信半疑地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這傢伙沒過多久就變得呼吸平穩、心跳正常了，甚至嘴角還流出了幾滴口水，明顯睡得正香。

    所以，可能是由於對李小沙這種怪異表現的好奇，可能是出於一點微妙的報復心理，反正燕曉義最近喜歡上了向他提問各種稀奇古怪的物理問題。

    燕曉義回過神來，繼續有點期待地看著李小沙。嘿嘿，這可是當代理論物理學的終極問題之一，看這傢伙能說出些什麼玩意兒。

    不想，隨著一聲悶哼，李小沙腦袋一歪，以一個非常舒服的姿勢倒在了座位上。

    燕曉義略微遺憾地搖了搖頭，復又精神煥發地繼續她的講課。同學們也沒有什麼異常表現，任由李小沙趴在課桌上昏睡，甚至看都沒看一眼，顯然都習以為常了。

    下課後，同學們各忙各的事兒，誰也沒再理會這個讓人討厭的李「小傻」，唯有班花呂曉雅時不時不經意地看他一眼。

    過了幾分鐘，李小沙伸個懶腰醒了過來，回想著剛才的一幕，左手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心裡無奈地想到：「尼瑪，自己簡直成了這個變態婆娘的玩具了，她還玩上癮了啊。」

    但一想到自己當前面臨的問題，李小沙的神色又有了一絲黯然。

    「到底該怎麼辦呢，是繼續這麼混日子，還是捨命一搏呢？」

    李小沙想著想著，突然感到似乎有人在注意自己，然後就下意識抬頭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正是清麗脫俗的班花呂曉雅。

    那似乎有點關注和好奇的美麗眼神「轟」地一下立刻點燃了李小沙盡力壓制的欲望之火，讓他立刻雙目通紅、血脈噴張，下身頂起個大帳篷，渾身顫抖不已，簡直馬上就要撲上去。

    在失去理智前的一剎那，他勉強抬起左手朝自己的頸部重擊了一下，然後再次乾脆麻利地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之後，李小沙沒有起身，一直趴在課桌上，把自己封閉在無限的思維世界中，儘量不再感受外界的刺激。

    下午放學後，李小沙站起身來，撇了撇嘴，深深噓了一口氣，然後走出教室，朝家裡走去。由於身上的怪毛病，他從來不上晚自習，除了正課時間，一般都儘量把自己關在自家的小屋裡。

    剛過完2012年春節，時間才下午5點多，但天色已經開始變黑。

    李小沙走在熙熙攘攘地街道上，卻像是踽踽獨行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中。有些偏瘦的身影看起來有點模糊，給人一種似乎不在這個時空中的感覺。

    由於生存的壓力，李小沙近些年來只要是出門在外，基本上都有意識地封閉著五官的感覺，儘量避免外界信息進入到自己的意識中，尤其是那些美好或者醜惡的東西。

    但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總是躲不過的。

    當李小沙馬上就要走到自家所在的城中村時，被一陣暴虐十足的怒吼聲驚醒了。

    「老東西，你瞎了狗眼了，敢刮到我的車！知道我這車多少錢買的嗎？三百萬！把你整個剁碎賣了也值不了半個車軲轆！」一個穿著時尚拉風的青年男子抓著一個清潔工老大爺的衣領惡狠狠地咆哮著。

    「小伙子，對不起，我這垃圾車就在這邊停了一會兒，本想掃完這一段路就走的，我也不知道你的車會蹭上來啊。」老大爺畏畏縮縮地顫抖著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能值幾個錢，對不起能把我車修好嗎？你們這些人就是這個世界的垃圾！看著都礙眼，趕緊把自己先給清理了！跟你說，老東西，今天不給我個說法，看我不打死你！」青年已經揚起了拳頭。

    李小沙看到這一幕，只覺得腦袋嗡地一響，整個身體都微微顫抖了起來，心中湧起一種強烈而不可抑制的衝動，讓他就要衝上去暴扁這青年一頓。

    李小沙用盡全力保持著一絲清明，艱難地掏出手機，撥了個110。放下手機後，幾乎是掙扎著挪了幾步，靠在路邊的一棵大樹上，左手姆指用力的按住自己的頸動脈，然後逐漸陷入了昏迷。

    半個多小時後，李小沙醒了過來。

    他現在至少掌握了幾十種讓自己快速昏迷的技能，甚至能夠大概控制昏迷的時間，估計都可以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了。

    看了看剛才發生衝突的地方，那輛蘭博基尼和垃圾車都已不見蹤影，地上也沒有廝打痕跡和血跡，李小沙心裡稍稍安慰了一點，然後自嘲地笑了一下。

    尼瑪，這樣下去可不行，遲早要被自己給玩死了。

    李小沙扭了扭還有點隱隱作疼的脖子，繼續朝家裡走去。

    回到家裡，吃了點飯，和爺爺嘮了一會兒，李小沙便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裡。

    大概十多個平方的小屋裡，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其他地方幾乎擺滿了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東西。無聊之餘，他給自己這個小屋起了個名字——「夢境雜貨鋪」。

    看著「雜貨鋪」里這些東西，李小沙眼中閃過了一絲光芒，但又迅速地黯淡下去。

    他從小就有一個奇怪的毛病，這個毛病無限放大了他的腦力，但也無限放大了他的欲望和衝動，讓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行為。

    最嚴重的時候，甚至讓他產生與整個世界為敵的衝動。

    這些衝動是如此強烈，以至於他不得不用劇烈的疼痛讓自己清醒過來，或者乾脆讓自己暈倒了事。

    似乎心中有個魔鬼，時時刻刻都在誘惑著、逼迫著他毀滅自己。

    可以說，李小沙的童年就是一部讓人心酸的血淚史，無數次莫名奇妙地昏倒在地，無數次被人罵做無恥下流沒教養，無數次被人扁得體無完膚。

    收養他的爺爺對他從小到大唯一的要求就是，按照你與眾不同的智慧，怎麼才能活下去，你就怎麼做吧。小時候，爺爺有事沒事就向他灌輸一些人生經驗，比如知足者常樂、助人為快樂之本、低調普通才能真正自在幸福、小螞蟻就要有小螞蟻的覺悟、生存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是啊，唯有先活下去一切才可能有希望。

    經過無數次推演，如果不能擁有足以與全世界為敵的逆天實力，他就只能用盡全力地死死壓制這些衝動和欲望，低調、普通、卑微地活著，否則隨時都會送了命，甚至連累爺爺。

    近年來，情況已經好了一些。雖然這種毛病越來越嚴重，但是他的控制能力也越來越強，尤其是在他逐漸可以部分地控制自身的植物神經系統之後。只要願意，他基本上可以完全把自己與外界隔離開來，沒有刺激自然沒有欲望、沒有衝動。

    當然，今天李小沙有點異常，他的全副心神都用來推演一個對他異常重要的問題了，所以又有點失控。

    可是怎麼才能擁有這種逆天實力呢？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所以李小沙本來已經認命了，打算就這麼沒心沒肺、平平凡凡地完成這個輪迴的人生體驗。

    三年前，情況卻發生了一點點改變。

    那天早上醒來，他正準備簡單收拾一下就去上學，卻突然發現床頭的桌子上莫名奇妙地多出來一個女孩兒用的梳妝鏡。他想了半天也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後來靈光一閃，這個鏡子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女同學姚曉雨經常帶在身邊的。而且，他前一天晚上做的夢裡，姚曉雨把這個鏡子給他用過。

    那一刻，李小沙心中如驚濤駭浪，激動得渾身顫抖。但他很快冷靜下來，然後在學校里觀察了兩天，終於確認姚曉雨每天都要拿出來用幾次的那個小鏡子確實不見了。

    然後，李小沙就開始研究這個能力的特點和規律，為此還專門買了《解夢全書》和《夢的解析》。然並卵，還是得靠自己琢磨和推理。

    一年下來，李小沙總結出來幾條規律：

    一是整個夢境中只有某一件事或者物體可能成為現實；

    二是夢境中有任何事物成為現實的幾率大概是十分之一；

    三是牽涉越廣泛、難度越大的夢境成為現實的幾率就越小，反之亦然；

    四是夢境中成為現實的事物是完全隨機的，或者目前還沒有發現規律；

    五是夢境成真的事物必須是現實世界裡存在或者現實世界可能實現的事物。

    這個能力李小沙百思不得其解，因為根本不符合這個世界的物理規則，或者說目前的物理理論還無法解釋這個能力是如何產生並發揮作用的。

    但這確實給了李小沙一絲希望，他有可能通過這個能力而逐漸具備對抗整個世界的實力。

    後面兩年，李小沙通過這個能力摸索著這個世界的極限，收穫很多，「雜貨鋪」里那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就是這三年來的成果，但似乎沒有一個讓他有可能達到那樣高度。

    直到今天早上，他得到了一樣東西。

    確切的說，從夢中他獲得了一絲奇怪的能量。這絲能量就在他身體中，可以在他的意識控制下在身體內任意遊走，就好像小說中所提到的內力或者真氣。

    可以由意識控制的能量！

    李小沙第一時間便意識到了這絲能量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個體力量無限強大的可能！

    於是，他一整天幾乎都在進行著推演。

    結果很糟糕，每次推演到最後都是九死一生，甚至更差。

    那麼到底是平凡卑微、戰戰兢兢地湊合一輩子，還是釋放「魔鬼」、回歸本我，搏那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