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八十八章

    不遠處依稀能看到些許燈火, 陸家軍營地已然就在眼前, 沈清霜腳下步伐卻不知不覺放緩了。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山中慣有野獸出沒, 眼下又是深夜時分, 一個姑娘家, 武功還不出眾……沈清霜放不下被她點了穴留在林間的慕容合。

    可轉念又想，一個武功平平的姑娘, 為何深更半夜孤身在山中出沒？行跡如此可疑，倒也叫人不得不防。

    左右思量一番, 沈清霜最終決定「不救」——半個時辰轉瞬即逝，應當無礙, 若真出了什麼變故，也只能怪那姑娘自己命不好了！

    要說，慕容合的命還真是不好。

    沈清霜離開後大約一炷香的光景，慕容合聽見身前林中傳來樹葉的窸窣聲。初時她以為是風聲，不甚在意，不想，那聲音慢慢近了, 且越來越大。

    慕容合豎起耳朵, 在窸窣聲外又聽到了極輕的腳步。

    輕到若非慕容合還有那麼一些內功底子, 怕是壓根兒察覺不到。這樣的情形, 要麼，是來人武功甚高, 有意隱藏了氣息調輕了步履。又或許……來的根本就不是人！

    一雙綠油油的眼睛, 在深不見底的林間閃了閃。慕容合心中一抖, 道聲不妙：怕不是自己周遭的血腥味把這些惡狼引來的吧？

    她試圖調動內力衝破穴位，無奈只是徒勞。除了將自己逼出一身汗外，全然無果。

    幾次之後只得作罷：陣前殺敵尚能遊刃有餘的人，她的手法豈是區區一個慕容合能破解得了的？

    腳步聲愈來愈近，一顆頭試探著先從林中冒了出來，緊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

    慕容合想不到自己會這般沉著冷靜，把十二顆狼頭數得一清二楚。

    十二隻……山中狩獵如此困難麼，一點血腥味而已，怎得竟讓它們趨之若鶩到斯般地步？慕容合心中苦笑：就自己的小身板，怕是還不夠它們塞牙縫。

    不用細細去看，慕容合也心知周身必定早被圍了個水泄不通，連條縫隙都不剩了。

    縱然她行動自如，怕是也插翅難飛。

    可等死，向來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慕容合在心裡默默估算：距離沈清霜離開已有近半個時辰，加之自己剛才一番奮力衝撞，穴位解開應該也就在這一時半刻。只要解了穴，縱然不敵，總還有一線生機。

    她暗中握緊拳頭，再次調動起了全身上下所有內力。同一時間，眼神帶劍，直直射向了朝自己正面而來的頭狼。

    慕容合生在北漠，在那個黃沙肆虐，寒風凜冽的國度，豺狼虎豹隨處可見，向來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以中楚為首，其他四國人眼中的北漠人，粗獷野蠻、茹毛飲血。他們剝虎皮拆狼骨，是佛來斬佛，魔來斬魔的蠻夷。

    傳聞雖不可全信，卻也有七八成真。

    北漠是她祖先在馬上打下來的天下，五歲時起，慕容合就跟在慕容定身後張弓搭箭，不知有多少猛獸成為了他們的箭下亡魂。

    當然，狩獵的是慕容定，慕容合只是個看熱鬧的。

    熱鬧看得多了，總能從中窺出點門道，譬如野獸都怕火，碰上成群結隊的豺狼或是猛虎時，丟幾根火把，便能輕易破了他們的「陣」，逐一獵殺，各個擊破。再比如，若勢單力薄實在打不過，閉了氣息，乾脆倒地裝死，亦不失為逃出生天的好法子。

    閉氣倒是難不倒慕容合，可倒地……她若能動，不一早就跑了？

    頭狼一步一步，謹慎卻堅定的縮小著和慕容合之間的距離。

    它不難認，體型健碩、毛髮油亮，無論是高昂的頭顱還是上豎的尾巴，都彰顯出不同於其他的凜然傲氣。更何況，它還肩負「打頭陣」的艱巨任務，這可是頭狼獨享的「殊榮」。

    擒賊先擒王，即便眼下處於劣勢，慕容合也知道，搞定頭狼，是求生的唯一法門。

    動不了，打不過，氣勢卻不能遜之一分一毫。

    心理攻堅，慕容合素來擅長。

    若此刻來的是人，慕容合必死無疑，可敵人是狼，卻又另當別論了。狼雖兇悍，到底在心思上比之狡猾人類弱了幾分。它見慕容合一動不動，還當對方是以靜制動，準備伺機而戰，是以，腳下步子邁得越發小心起來。

    慕容合呢？臉上不見分毫懼怕，悠哉淡然，眼神卻是犀利如初，死咬著頭狼不放。

    頭狼頓了一頓，稍顯猶豫。

    慕容合心中暗喜，即便只能拖延它一時三刻，那也是好的。

    頭狼的步子雖是慢了，卻並未停下。慕容合呢，面上雖看不出分毫，額上卻早早遍布了一層細汗。

    樹葉的沙沙聲此刻顯得尤其響亮，加上足踩落葉的咔嚓聲，險些要把慕容合緊繃的神經割斷。

    千萬不能斷，只要它還沒撲上來

    「啊！」

    沈清霜心中一顫，隨後，提起身形直接掠上了樹梢。

    即便慕容合此時此刻出現在此處的行徑再可疑，說到底，她只是個看來無害的姑娘。是人心中便有難言之隱，有不便於外人道的苦衷和秘密，她不說，不代表她有錯，自己更不能一廂情願認定對方是「敵人」。

    將一個武功平平或許連自保尚且困難的姑娘孤身置於貫有野獸出沒的密林，還是在深夜時分沈清霜思來想去覺得不妥，是以，尚未回到營帳，便又隻身折返。

    誰料，回到原處卻不見了慕容合身影。地上點點血跡，遍布凌亂足印，沈清霜剛道聲不妙，抬首，卻聽聞不遠處有聲響傳來。

    是斷崖的方向

    慕容合眼下實在有些慘，衣服破了，髮髻亂了，身上更是深深淺淺不知道添了多少道口子。

    天不亡她，在最後一刻沖開了穴位，可天也似乎沒想輕易放過她，這十二隻狼，看著瘦骨嶙峋，戰鬥力卻實在不弱，甚至比猛虎還強上那麼幾分。

    頭狼暫且不論，就連其他的，依著慕容合的武力值，竟然也只能同時應付三四隻。可眼前呢，有十二隻

    不知不覺就被逼到了崖邊，面前是二十四隻綠油油冒著凶光的招子，身後是幽遠無際叫人一眼生畏的深崖，怎麼選？

    怎麼選似乎都是個死。

    腳底下的石塊有幾顆稀里嘩啦掉了下去，慕容合豎著耳朵聽了半響，寂靜無聲，想想，這懸崖果真深不可測。

    慕容合的心涼了半截。

    她試圖想辦法自身前突圍，先試著抬起左腳左邊三隻即刻向前逼近了一步。慕容合咽咽口水，訕笑著放下左腳，極其小心翼翼的，動了動右腳。右邊四隻垂著頭，喉間發出低沉的「嗚嗚」聲，後背弓起，瞬間擺出了進攻姿勢。

    慕容合的心整個涼透了。

    既然都是死，至少該留下個全屍。她轉頭望一眼深崖，幽幽嘆了口氣。

    「瀟兒，待會兒過那奈何橋時我一定不喝孟婆湯，留著我倆今生的回憶，好待來世投胎時尋你。」

    「瀟兒，今生今生你便隨了那陸煜捷吧！」慕容合咬咬牙，暗自安慰自己：姓陸的若是真心待瀟兒，亦好過她下半生孤苦伶仃一人。

    「若是陸煜捷對你不好，就算化成鬼，我也不會放過他。」

    直到臨死這刻，慕容合唯一的願望還是想要見到洛熠瀟。

    狼群卻不給她機會，像是感覺到慕容合一心尋死，竟不約而同撲了過來。

    「瀟兒來世再見」

    慕容合身體後仰，失重閉眼的瞬間，像是又再次如願看到了讓自己魂牽夢縈的那張臉。

    唉，相見倒還不如不見。若不是今日戰場重逢，此刻的赴死便不會如此不舍哀怨。讓自己一心以為瀟兒已死的話，便連赴死都會欣欣然，只因又可與心愛之人於地下重逢。可如今瀟兒沒死，她們甫相見便要陰陽兩隔，怎麼叫人能不心生憤懣？

    更何況，她的瀟兒尚未原諒她，不肯以真面目相見，甚至不願承認她就是瀟兒。

    瀟兒想到此處便覺得她好像就在身邊，牽著自己的手咦，手？

    「抓緊了，別放手！」

    慕容合忽的睜開眼，眸中映入了沈清霜清冽的側顏。

    「瀟兒！」還能奢求什麼呢？老天爺總算對自己不薄。慕容合心喜，瞬間只覺即便死也值了。

    此刻情況危急，沈清霜自是懶於糾正她的「口誤」，一手扒著崖邊，腦中盤算如何還能求得一線生機。

    若丟下慕容合，憑自己的武功突圍不難。可若真的丟下她，當初還巴巴的跑來做什麼？

    頭狼已經到了崖邊，爪子緊貼沈清霜的手，探頭朝崖下張望。獵物就在眼前卻入不了口的滋味可不好受，它懊惱刨地，圍著那隻僅存於崖上的手連連踱步。

    沈清霜心想，或許它等上片刻沒了辦法、不得已便也只能死心離去。但顯然，她低估了這群狼的毅力和飢餓程度。

    頭狼行至崖邊，一躍，四足竟然緊緊貼在了崖壁之上！沈清霜眼睜睜看著它一步一步朝自己和慕容合走來，如履平地。

    不止如此，隨著一聲嗚鳴出口，接到命令的狼群中，又有三隻竄了上來，不過轉眼之間，竟又對她們形成了包圍之勢。

    「現在怎麼辦？」

    沈清霜聽見慕容合問。

    還能怎麼辦？沈清霜毫不猶豫，鬆開了扒在崖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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