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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真相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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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匹金馬沿著南北大官道奔馳而去。官道兩旁是來往不息的人群。陽光明媚,照射著大地,人們像行走在只有光明沒有黑暗的世界。兩個人同乘一匹馬離開了京城。走得遠了,回首望去,金陵城在金色陽光下巍峨凝重,如盤踞在平原上的滄桑巨龍。人們離它越去越遠,心裡有些惆悵和慶幸,仿佛離開了可怕牢籠。

    明前坐在馬背前面,望著遠方。直到此刻她還不敢相信自己做出了這個選擇,與崔憫一起走了。忽然她覺得腰身一緊,坐在身後的崔憫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腰。肩膀上也有些溫熱,他的面頰俯下來貼著她的臉。

    她聽到他在耳邊喃喃低語著:「多好啊,這種樣子。我還以為此生此世再也不會有了。真是老天厚愛。」

    明前面色微動,之後也暗嘆了。是啊,多麼難得的結局。她又何嘗不以為這種「騎馬同行」的樣子永遠不會有了。誰料到還有這麼峰迴路轉的一刻。確實是老天厚愛了。

    金陵城城外的官道上,行人絡繹不絕,一塊塊阡陌分明的農田綠油油的,官道上車馬喧囂,是一幅生動熱鬧的市井百態。崔憫緊擁著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把臉緊緊地貼在她臉上,仿佛在感受著這份難得的安逸時光。半響,他的聲音才又響起了:「明前,這裡是金陵城外,沒有旅人靠近,也沒有官府監視。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明前微覺驚訝。她想轉身看他,卻被他抱得緊緊的不能動彈。只得遲疑地道:「你想問什麼?」

    崔憫的聲音低沉,有些沙啞:「明前,你真的是劫匪女嗎?」

    明前的身體僵住了,睜大了眼睛。她想回頭看看崔憫的臉色,卻被他抱得緊緊的,無法回頭。她的聲音有些猶疑了:「這,為什麼這麼問?皇上的判決不是下過了?你為什麼會這麼問?」

    崔憫的聲音很清冷,身軀有些發抖,還是鎮定得道:「我想知道那天你與蕭五說了些什麼,請你告訴我。」他像是感覺到明前的震驚和緊張,雙臂又用力得抱緊她,想給她一點支撐:「不,我沒有偷聽你和蕭五的談話。我答應過讓你與蕭五單獨敘話。我就遵守了諾言,還拒絕了董太后、皇上和三法司派人監聽的要求。不允許任何人竊聽你們的談話。所以,天底下沒有人知道你和蕭五在廠衛獄說了什麼。但是,我自己想知道。」

    他鬆口氣,抬起臉,從明前的頭髮邊眺望著遠山和京城的影子,又望著路旁青蔥色的田地。幽幽地道:「是我自己想知道。現在案件已經審判過,結局也落定了。不會有人去推翻皇上和董太后的裁決,我們也出了詔獄離開了京城。你可以對我明說了,那一天蕭五與你說了些什麼。」

    明前終於扭過了臉,看著他平靜精緻的面容,疑惑不解地問:「我們的談話結果已經在蕭五的證詞裡上報朝廷了。你問這些往事,可是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問題。」崔憫垂下眼光,面孔望著前方路面,聲音深沉又殘忍:「只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個結果。我的心裡有疑點,有根刺兒!在時時刻刻地刺著我的心,所以我想請你親自告訴我。」

    明前愕然了,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崔憫的眼光陰鬱極了,身體和聲音都在微微顫抖:「好吧,明前,如果你不想說話就聽我說吧。我不相信這個結果。我從心底里不信你不是范瑛,是程大貴和李余娘的女兒。我認為你才是真正的范瑛。」

    他雙臂收緊抱緊了少女的纖腰,目光移向了蔚藍的天空:「我從十年前第一次接觸到這件真假相女的案子,帶你回京城時。我就對姜千戶說過,不管外人如何指認,你們始終都有一半機率。不管你是因為心善還是其它原因被程大貴和李氏指認為范瑛,你都有一半機會是范瑛。再後來,通過這些年我與你的了解,通過對李氏蕭五等人的觀察,我認為你是范瑛的概率已經增加到了八成。怎麼可能到了最後就乾坤大/逆/轉,變成了你是劫匪女呢?我心裡不服,我懷疑著有什麼。」

    他的聲音變穩定了,眼眸變得深邃,攬著少女的腰,沐浴著明媚陽光,放開馬韁隨意行去:「——我們不談證據,只談人心。如今早就沒有了證據,只剩下了人心可鑑。使我起疑心的是李氏。如果你是她的親生女兒,雨前是范瑛,那麼在雨前步步逼問真相的前提下,她臨死也未改口,這個人的心計膽略可比曹孟了。而李余娘此人性格潑辣,脾氣火暴,絕不是心機似海深的人物。她於小處貪財惜命,於大處還能分得清是非曲直。十多年前她被丈夫和義弟所累,拐騙了個小女孩回家。她就敢丈夫說『不』,搶救回了生重病的小女孩性命,還收養了她,不允許丈夫義弟他們繼續殺害拐賣她。她的心裡還有一分真,不是善惡不分壞到底的人。你被她撫養長大,深知她的品性,所以也敬她愛她三分。我常想,如果你真的是她親閨女,她又何必要頂著天大壓力,送你一路往北嫁給小梁王呢。乾脆在路上跟你說明真相,帶著你拿著四百萬兩銀子遠走高飛,改頭換面得重新生活。這不是一條更輕鬆更妥善的人生之路嗎?但是她卻頂著雨前的威脅,公主的陷害,藩王的怪罪,也要堅持地送你去北疆和藩王成親。這其實不是她貪戀虛榮,也不是你是她的親閨女向著你,而是她知道你是范勉和王玉貞夫人的女兒,是范瑛。她才這麼果決得送你北嫁。她所做的事是為了贖罪與報恩。贖當年丈夫和義兄弟拐騙你的罪,報你當年聽到自己是丞相小姐後就立刻救了她母女性命的大恩!」

    「她心裡有一種你是范瑛的底氣,才會把事情做得如此果敢。因為你是真范瑛,她才會理直氣壯得送你去北疆嫁給藩王。她本身有著民間婦人的仗義,又在丈夫死後更分得清生死前途了。」

    明前久久地凝望著前方,內心激盪。閉住雙唇沒說話,心裡卻激烈地叫出了聲。是的,她的養娘李氏就是這種人!小節多錯,大節不失,心裡還存留著一分窮人的骨氣和仗義。她就是因此才對養娘又敬又愛,就是知道她是個粗鄙潑皮卻有仗義的市井民婦。

    崔憫深深地望著官道盡頭,口氣沉重,接著道:「第二是蕭五。也令我倍感疑惑。他初見你時望風而逃,不敢與你打照面。如果是故人之女他的親侄女,只有驚喜,哪兒有驚慌。這是他認出你就是當初他們搶劫回家,被大嫂收養的范勉之女。范瑛來北疆是為了嫁梁王的,小梁王也看似不計往事得想娶你,他便決定不認你,任由你走自已該走的人生路。第二次見面時你代公主嫁到虎敕關戰場,他頂著天大的壓力,還是忍讓你,沒有傷害你。兩年的邊境躲藏,也沒有與你打照面。但是被我們救回去再擄回時就立刻對你承認了你是他的義侄女。他心中是明白了你和梁王之間產生了裂隙,雨前又公開嚷出『真假相女』的案子,阻力太大,你又倔強不含糊,很可能無緣嫁給梁王做王妃了。便出頭認了你做侄女,想讓你帶著金銀財寶逃到西域小國,做個自由自在的富家女。這也是他為你鋪好的退路,以報當年劫持你的錯。但是你又倔強地拒絕了這條路。最後戰後他被擒,在京城再度見到你,就三度反口說你是范瑛。這也是為你著想。他在戰場上看到了梁王對你有情,會娶你做皇后。他便決定扛下了這場滔天大罪,盼望你能繼續嫁給太子,做大明皇后。這才是蕭五真正想說想做的事。」

    「他為什麼從頭至尾得對你這般恩義?而對雨前僅僅是在戰場上救她一回就扔回了北疆小城的面子情。那就是他與你有著更深的淵源,內心更有愧,才百般補償你,為你指一條最有名有利的路!而他為什麼對你有愧,因為你才是真范瑛!」

    明前靜靜地看著空曠的田野,聲音卡在喉嚨里,一句話說不出了。

    崔憫緊緊地擁抱著她,像是全身很冷。他喃喃自語得發泄著內心的感慨:「這是為什麼?明前,證據不算什麼,這個案子摻雜了太多的利益人心,早就沒有能洗清事實的鐵證了。——但是,人心卻可以!人心可以有跡可循,人心能一路指向了最真實的道路。所以,即使沒有證據,你失口否認,我也認為你才是真范瑛。」

    他抱緊了她,在這個艷陽天底下好像很冷,不由自主地戰慄著:「明前,我只能猜測出這兩種最可能的結局。一種是你是劫匪女,這場案子的真相和審判結果都是對的。那麼父債子還天經地義,萬事都不必再提了。另一種就是你是假劫匪女真范瑛,這場案子的真相和審判結果都是錯的!這兩種猜測,哪一種是對的?你能告訴我嗎?」

    「蕭五究竟與你說了什麼?你又是怎麼說服他,使他提供了這樣顛倒黑白的證詞?」

    明前楞在原處了。她沉默良久沒有說話。像是被他的奇思妙想弄得很迷惑。

    崔憫覺得一股椎心的寒意襲上心頭,凍得他索索發抖。這個艷陽高照的日子也曬不化他心裡的寒冰。明前沒有回答,他卻仿佛找到了答案。痛苦不堪地道:「你是為了自由才選擇了這條路吧。明前,我猜想,只有不是范瑛,你才有可能擺脫這個案子,擺脫一切前塵往事的束縛和恩怨,做個自由自在的鄉女。過人世間最無仇無冤無恩無情的生活。就是這樣吧?你從蕭五那裡得知了真相。知道你是真范瑛,還知道是梁王幼年派人去殺你,造成了你們兩家的一生悲劇。你就痛定思痛,懇求蕭五叔改變了證詞。放棄了一切,從案子裡脫身,跳出了這個無比痛苦糾結的大圈子!不,是在這之前,在邊境失憶的兩年中,你就下定決心要拋棄一切榮華富貴前塵往事。做個最純粹最自由的鄉女了。」

    「——你萬里追蹤的不只是真相,還有一份自由!你想追求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明前,你知道嗎?你這樣做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你放棄了身份、地位和將來。從此全天下都確信你不是范丞相女兒了,你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得在世人面前認他們做父母了。不能祭拜父母祖先,沒有家族庇護,不能嫁給自己最明媒正娶的人間至尊的太子,不能使自己將來的兒女得到整個大明天下。甚至不能把最痛恨的仇人雨前繩之於法,報殺害養母的仇。再也沒有身份財產未來,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底的劫匪女。你放棄了全部,只追蹤到了一個永遠被掩蓋住的真相和平民身份。這份自由,明前,你覺得值得嗎?這太難了」

    還有一句話,他到死也說不出來。他連想想都覺得心要裂開了。如果明前真是拋棄了「范瑛身份」的范勉真女兒,她這樣做還有一部分是為了他!只有拋棄掉范勉之女與淮南王家長女的身份,她才可能徹底拋棄了與北疆梁王的愛恨情仇,甚至是與小梁王的婚約,做個自主婚姻的平民。愛怎樣生活就怎樣生活,想嫁給誰就嫁給誰。一生過得肆意。她也有可能為了他的。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一切都是在外人不知情的前提下,就毅然斬斷了與小梁王的因果關係。哪怕可能因此生禍,變成劫匪女而遭到懲罰、流放甚至沒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這份剛強堅毅,世間罕見。這份至情至性,可鑑日月了。


    崔憫覺得眼眶發熱,雙臂緊緊得擁抱著她,熱淚溢出眼眶,痛苦得快撕裂了。如果他不是百般執著不願意罷手,再度前來尋找她,苦苦追尋著一個結果。這個姑娘就恐怕會帶著天大的秘密變成劫匪女,背負著不公平的懲罰,孤苦伶仃得流落到了中原的貧瘠山水間了。哪怕她身上真的流淌著清高忠烈的丞相和淮南名門的血脈。——這個世上,人人都千方百計地追求著榮華富貴和金錢地位,她卻倔強得反其道行之,放棄了人間最重要的家族身份。

    他的熱淚終於撤了下來,滴在了少女肩膀,胸口和她的手上。像滾燙的火。

    「不。」明前抬起手,望著手背上晶瑩剔透的水珠。她面容堅定,張開了口,輕輕說道:「不,你說錯了。你也想多了。我這一趟北疆行,是為了追求真相。也是為了追求自由,更是為了追尋到內心的平靜。」

    「內心的平靜。」她抬起臉,目光深幽得望著前方,聲音低沉地令人聽不清。她的話好似是說給自己聽,也是說給他聽:「是的,內心的平靜。現在的萬事不盡人意,但我的內心已經非常滿足平靜了。不必再去追究什麼合理不合理,人心證據什麼的,這就是結果。如今夢已過,人已醒,我心滿意足。」

    明前眼神忽然放空了,望著煙波浩渺的遠山和城池,面上帶著一股極深痛的悲天憫人。周圍的一切都在遠去模糊,天地間只剩下了兩個人。她忽然不想再隱藏了,隱藏自己滿心的感情。她試探得張開口顫聲說:「如果你非要追尋什麼人心的話,我也跟你說說我的人心。就當做我在說夢噫,你也在聽夢話吧。——我此生最想的是做回真實的自己。我的外表是矜持的名門閨秀,內心卻充滿了鄉野樸實。我知道自己永遠做不成丞相之女,我在十歲前的小鄉村才是一生中最快樂真實的日子。後來陰差陽錯地做了丞相小姐,我不得不回到這個充滿欲望背叛的世間去拼搏,掙扎,浮沉,每每被現實逼迫著前進,去爭奪很多東西。像一支無根之萍,被風隨意吹向了各個方向,隨波逐流得往前走。最後我終於快得到天底下的最大的榮華富貴,我卻覺得自己又迷惑又不快樂。我心裡知道,那個人不是我,那是一位能做到威嚴榮耀的皇后之位的丞相小姐,卻不是我,不是我這個有一顆樸野自由之心的鄉野女子。我內心的明前是一個不想爭鬥,不想沉淪,不做違心背德之事,能隨時跳出這個名利慾望的大圈子,站在高崗上望遠方的自在人」

    「人的一生有很多痛苦。很多無奈、憤怒、永遠也追不到得不到的奢望。即使你權勢盈天富可敵國,君臨天下得到大好河山也無法減輕這種痛苦。這就是心中的空虛寂寥。我的痛苦就在於我欣賞那個榮耀堂皇的世界,卻不願意永遠帶著假面具的做一位藩王妃,太子妃和皇后。我的心追求的是真相公平的黑白之道,而藩王妃和皇后追尋的是平衡各方勢力的灰色之道。我欣賞她們的八面玲瓏,自己卻做不到。這個倔強梗直的鄉野明前只想靜靜得站在高處看世界。這樣她才能得到內心的平靜。」

    「做一個內心寧靜,樸實高潔的人。」她的眼睛望著陽光下金碧輝煌的城池和田野,心情也變得和煦溫馨:「做一個最真實,自由,不必帶著假面具保持心性的我。那一定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

    崔憫卻聽得痛苦萬分。

    明前長長吁了口氣,看著環繞著腰間的手。輕聲說:「所以,我努力地去做了!我也得到了最真實的真相。義叔全部說了。從此我不必再糾結於這個謎團,一切也盡乎圓滿了。父親沒有討伐宦黨,范家沒有垮台還出了位忠良,大明朝還昏君換了名主,父親大人他的愛國之心達成了。母親的心愿是使我得到世間最尊貴的榮華,希望我幸福。現在的我一心平靜幸福無比,也算使母親如意了。義叔的心在贖罪,我對他說過范瑛一定會原諒他年青時犯的錯,他最後是心境圓滿、無憾無懼地走的。至於養娘,她愛我們這兩個女兒,我也沒有殺死她愛的雨前,她也會滿意心安的。至於雨前殺我養母的仇恨,我堅信她將來會得到最痛苦的,最大喜大悲的未來的。至於小梁王」

    她眼裡含著深切的痛,深深地嘆息:「緣起緣滅,因果報應。現在的他與我都解脫了。『情深不壽,愛極不永』,他很愛我,卻得不到我,就算是他幼年做錯事的報應吧。他這般想也會心平意平,少一點糾葛痛苦。我也是真心真意地想嫁給他的,卻百般挫折地連嫁三次都無法如願嫁給一位大明皇帝。都是幼年的錯,都是天註定,我這般想也終於會心平意平吧!我們兩個人有緣無份,把這份雖有愛卻無法白首的『孽緣』都歸結於童年的錯。我不是范瑛的錯。這樣想,我們也都會心平氣靜了!大家都得到了內心的平靜。」

    「——這份真相後的平靜,才是人生最珍貴的東西。才是我最夢寐以求苦苦追尋的寶物。現在我已經得到了,又有什麼不滿足的呢?身份名譽地位都是身外物,唯有心靈的平靜才是永恆不滅的。我此生無憾無怨。所以,不必再苦苦追問什麼真相了,這份平靜就是真相!」

    金色陽光穿透了霧霧藹藹的白雲,放射下道道金光,映照著一望無際的平原和威嚴金陵城。把世界映照得光明如柱,輝煌燦爛。

    崔憫久久地注視著明前的側臉,內心已是波瀾萬千了。一顆心裊裊娜娜得懸在半空中,飛不上天,落不得地。他平生第一次感到這世間廣大人生之無奈。他從小族破人亡,隨義父在虎狼窩的宮廷輾轉求生,又隨東廠外出辦差,早就見識過太多人間光怪陸離、無可奈何的事了。深知天下沒有完美無缺的公平二字,世間也有太多的冤案枉死之人。但是那些都是他不能管束的職責之外。現在,這個案子,他的眼前,明前的真假相女之案卻在他的能力涵蓋之下。他又怎麼能明明懷疑結局有誤,還讓她忍辱偷生一輩子呢!

    這就是他苦苦追求的真相和公平?是他努力爬上能裁決天下善惡的錦衣衛指揮使之職的夙願嗎?這是他家破人亡,立誓讓天下再沒有冤假錯案的初心?這就是他靠著此案此人才聲名鵲起、大敗敵國恢復爵位的冠軍候所面臨的結局嗎?他究竟在做什麼呢?!

    崔憫真的覺得痛心了。痛得他直不起腰,抬不起臉。

    她不必再含糊其辭了,原來他還是辦錯了案子啊。他覺得他已經辦錯了這案子!使此生最愛的女人放棄了身份。他們的私人關係放置一旁,單是這個由他而起又親手處置最終也沒有得到真相和公平的案子。他又怎麼對得起他這一生一世所追求的「公平和真相」?!

    ——真相已出,卻沒有公平。真相後的真相,還可能是她犧牲了身份放棄了一切。才使所有人保全顏面苟且偷安。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裂開了,碎成粉末了。

    「不——」崔憫眼中晶瑩,頭靠在她肩膀上,雙臂緊緊地抱著她,好像擁抱著天下最真實的寶物。他終於痛苦得崩潰了。他拋下了男人的矜持自尊,像個孩子似的痛苦得叫出來了:「不行!我不能理解,我太難受了!這不是我所追求的真相與公平,我想追求的真相不是讓你委曲自己當一輩子劫匪女的。我要追求的是真相大白於天下,再沒有冤假錯案!明前,你一定要告訴我,你才是真的范瑛對嗎?!求你告訴我真相,我要去」

    明前垂下眼帘,靜靜地看著雙手,看著崔憫的眼淚滴落到了她的指尖。她幾乎痴了。

    天地間一片靜寂,一陣風吹起,颳起了滿天的碎葉紅花。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兩人。

    半響,她微微一笑,輕聲道:「別問了,崔憫。這不就是最好的結局嗎?請讓我保留一點最後的小秘密吧。我對蕭五叔發誓,從此後不再對任何人提起此案。不再翻案,不再想起,永遠遺忘!只好好過自己以後的人生。從我的嘴裡永遠不會說出自己是不是范瑛的話!再說了『是』與『不是』又有什麼重要的呢,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麼重要的。現在已經是這種最好結局了。我不會再迷惑、擔憂、糾結,我心滿意足。」

    她微微掙出他的手臂,扭回頭看著他。目光里滿是憐憫,伸出一隻手,替他拭去了臉上的淚。輕聲說:「我現在內心平靜,身體自由,不再處在迷茫困惑的謎局中,也沒有危險處境。這已經是人世間最大的幸福了。你又何必像個俗人似的苦苦追問真假呢。」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是誰的女兒又如何,沒有了大族家世又如何?我就是我。這世上除了真假貴賤,還有我的心。我的心就是選擇自己的人生路。我很滿足。這就是我的結局。」

    她明眸皓齒,笑靨如花。笑容在陽光里閃著光,溫言安慰著身旁這個心已碎成了千塊萬塊的少年:「別難過了,我已經很幸福了。我本來以為我丟掉珠鏈你會一氣之下走了,沒想到你又回來了。所以,你就是老天給我的最後回報吧?」

    她銀鈴般的笑,笑得坦然大方,像個真正的山野少女:「我才不可能是因為喜歡你想嫁給你才說自己不是范瑛的。你千萬別自以為是了。我只是確實不是范瑛啊,我是個天底下最自私最任性的女人啊。嗯,不錯,還好。我本來以為這輩子註定要嫁給我們大龍灣村村東頭的放牛哥哥了,沒想到你又跑回來了。唉,崔憫啊崔憫,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呢?你為什麼這麼痴呢?你痴得讓人心煩」

    說著說著,她的笑容忽然止住了,聲音哽住了,眼淚也慢慢落下了。緊緊地抱著他,臉緊緊得貼著他的臉,混和著他的淚,再也說不下去了是愛的,怎麼會沒有愛?他的痴逼著她去愛,他的痴情逼著她去追尋真相和自由之路

    崔憫把臉埋在了她的臉旁。緊緊擁抱著她,在這個春風送暖的艷陽天裡,偎依著她像個孩子似的淚撤塵埃

    哭就哭吧,兩個人都哭了吧

    為她所做的,為自己所做的,為那個在大青山山路上偶然相遇的少女,為了這場戲弄了全天下人也戲弄了他們,令人絕望到底又希望到底的荒唐案子。為這個清高自愛,烈骨剛腸,心有主張放棄了太多的少女為她此時含著淚,還在不住地對他微笑安慰著他。好像他才是這件事裡最受傷、最委屈的那個人

    這就是她的愛嗎?這就是他的歸宿嗎?別在追問什麼前塵往事,緊緊擁抱著可以抱住的東西。這就是她的心他的愛吧。崔憫哽咽難言。

    春風如渡,陽光燦爛,金馬越去越遠,消失在蒼茫的田野阡陌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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