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真相

    夏末的風帶著微微的涼氣從打開的落地窗灌入，揚起素潔的窗簾。

    月光皎潔均勻地灑進七樓的一間房間裡，映出一道單薄的身影。昏暗的空間裡，只有一盞燈散發著柔和的光，光線落在坐在桌子旁少女的臉上，映出她楚楚的雙眸，她的臉頰猶如皎潔的月光一般蒼白。牙齒緊緊地咬住下唇，似乎隱忍著極大的情緒般，身體有些微微地顫抖。

    而她面前的桌子上，擺放著她精心準備的晚餐，此刻正冒著騰騰熱氣。修長的手指握著手機，指節甚至由於太用力而有些發白。她瞪著眼睛盯著屏幕，似乎想要看穿手機的另一邊，那道低沉好聽的聲音傳來的地方，此刻是何等模樣。

    「阿俊，電話還沒打完啊！快點進來，伯父伯母都在等你呢。」就是這一道熟悉的女聲，溫柔好聽地插入她和金俊亞的對話，而這個聲音，那麼熟悉。就像是一把鑰匙，將葉小優一直封鎖在心底的那個真相，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打開了。那些她不願意相信不想記得的往事，如灌入房間的風，突然襲向她。

    「好的，我馬上來。」電話那頭，他的聲音變得有些飄渺，可依然清晰。葉小優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能握緊手機不讓它掉下來。

    「我會晚點回去，你不用等我了，早點睡吧。」他的聲音有掩飾不了的疲憊，清冷得像是寒冬臘月的風，那般刺骨。

    「嘟嘟嘟……」

    隨著手機掛斷的聲音，葉小優一直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她只是想問問他，什麼時候回來而已。

    手機順著她的手掉落在地上，電池摔出來了，屏幕也黑了。一直懸在眼裡的淚，終是忍不住決堤而下。

    那個聲音，她聽過的。一年以前，他帶著那個女生時，跟她說的那些話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里迴蕩。葉小優捂著耳朵想要擋住那些可以撕心裂肺決絕的話，卻還是失敗了。那些話像是無處不在的空氣，只要她還在呼吸就一直一直湧向她的心裡，像是尖銳的長針，一下一下，清楚地扎入心臟里。

    「葉小優，我已經不愛你了，我們分手吧，和你在一起是我做的最錯的決定。當然，你也可以不用再演戲，你可以去找你喜歡的人，不必那麼委屈自己。我有喜歡的人，並不是非你不可。你的虛情假意讓我覺得很噁心，我真的再也不想看到你。」那天，她穿著她最為漂亮的一件衣服，懷著滿滿的甜蜜去見他。而他，牽著另一個好看精緻的女孩子的手，以最為冰冷的語氣，跟她說了分手。在她措手不及的時候，選擇毅然離去。

    葉小優環著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突然的心痛讓她覺得快要窒息。

    「媽媽……這不是真的……」她的頭很痛，像是要裂開一般。那些一直被她塵封在心底的過去逐漸清晰，是她不願意承認的事實。她顫抖著想要抓起地上的手機打電話給金俊亞問個清楚，可是她怎麼弄都弄不好手機。滑坐在地板上，手緊緊地捂著劇烈翻騰起的胸口，想藉此來平息心裡那錐心的疼痛。可是，那尖銳的痛卻一下比一下更加清晰。

    「俊亞，告訴我那不是真的。」緊緊地環抱著自己，模糊的視線，混沌的思緒，她什麼都想不起，只是迫切地希望他回來，回來告訴她，那都不是真的。告訴她他沒有不愛她，告訴她，她媽媽還活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安靜的空間裡只有鐘錶的指針嘀嗒嘀嗒的聲音。葉小優坐在沙發上，曲著腿，將頭耷拉在膝蓋上，凝視著手中透明玻璃杯內紅色的液體。

    她想喝醉了也許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也許喝醉了睡一覺，醒來什麼都沒有改變。可是，她都快把一瓶酒喝完了，腦袋卻越來越清醒。那些過往也更加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里。

    當時針指向11的時候，樓下響起了汽車熄火的聲音。葉小優連鞋子也沒來得及穿，慌忙又滿心歡喜地跑到落地窗前，攀著欄杆探過身子往樓下看去。

    他終於回來了……

    只有見到他，她的心才能安定，只有他才能讓她安心地依賴。他會告訴她真相的，他一定會告訴她那些都不是真的的，只要他說的，她都信。

    可是，他的身邊有另一道身影。她看不清那道身影的樣子，可是，她知道那就是一年前的那個女生。木然地看著女生坐回車上，金俊亞的身影也消失在樓下。她知道，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門被打開了，玄關的燈也亮起。葉小優雙手握拳，力氣大的似乎要將指甲陷進肉里。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滲出淡淡的血絲。

    「俊亞……」葉小優張了張口，聲音有些沙啞地輕聲喚道，細細聽就能聽出聲音里有滿滿的情緒。聽到她聲音的金俊亞身體一頓，溢出一聲嘆息，雖然很輕，可是葉小優卻很清楚地聽見了，那聲嘆息，讓她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的心，無聲地墜落谷底。「我想問你一些事，你能不能……」手揪著裙子的一角，仿佛這樣便能抑制住心底不斷升騰起來的酸楚。

    「很晚了，我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快去睡吧。」他的語氣里有深深的疲憊與不耐煩，葉小優都敏感地發現了。他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就徑直地走回他的房間裡了。葉小優突然有些慶幸他沒有開燈，不然她的蒼白她的脆弱，她的眼淚她的絕望，都會顯露無疑。揚起頭想要收回眼裡的淚，淚水卻順著眼角沒入了發間。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露出了第一縷陽光，落在坐在陽台上的少女身上，她的頭髮散亂，一條粉色的髮帶綁在酒瓶的瓶頸上，她的眼神空洞，輕輕地撫摸著髮帶，眼裡閃過一抹柔情。這是俊亞送給她的禮物，她一直很珍惜，一直珍藏著。昨天她生日，她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給他看，可是，那些措手不及的真相，讓她明白，他其實真的不愛她。可是怎麼辦，怎麼辦，她一直一直都那麼愛他……

    恍恍惚惚地站起身，裙角掃到了地上放置的酒杯，還有半杯酒的酒杯應聲而碎，猩紅色的液體向四方流去。葉小優沒有注意腳下，昏沉著腦袋望向天際，抬腳邁開步子時，玻璃碎片扎進了腳里。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痛。

    客廳里突兀地響起了輪子摩擦地板發出的聲音，葉小優回過身時，卻看到了金俊亞提著行李箱，消失在玄關的身影。

    一陣慌亂襲上心頭，葉小優想出聲喊住他，可是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她只能提著裙擺，瘋了似的衝出門，可是電梯已經關上。來不及細想，她轉身往樓梯衝。她不能讓他走，她不可以沒有他的，他不可以丟下她，他要丟下她了······

    俊亞，求求你不要丟下我。不要讓我一個人，我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你一個了。不要那麼殘忍好不好？俊亞，等等我，等等我……

    在二樓的樓梯轉角口，葉小優的腳下一空，來不及抓住什麼，身體卻已失去重心，從樓梯滾落。天旋地轉，身上所有的細胞似乎都在痛得叫囂，可是，卻遠遠不及她的心痛。俊亞，連你也不要我了嗎？你說你會照顧我一輩子的······

    當思緒陷入黑暗的前一秒，葉小優突然想起他們在一起時，他對她的好，對她的深情明明是真的，可是他卻在她深深戀上他時，毫無理由地，狠狠地將她推開了。她一直沒有機會跟他說，她愛他，深深地。也一直沒有機會問他，為什麼要在拋棄她之後又將她留在身邊。

    可是，卻再也來不及。

    他，已經走了。

    不要她了。

    眼淚滑過眼角，在陽光下，顯得那般晶瑩剔透。她沉靜的臉上沒有一絲生氣，彎卷的睫毛輕輕合上，她的世界瞬間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