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殺人惡婦

    劉興志趕緊捂住女兒的眼睛，抱著女兒背對著李家半開的門戶，不放心的叮囑：「三娘在門口等爹爹好不好？」

    三娘原本高坐劉興志肩膀上頭，屋子裡流出來的血跡她看得比父親還清楚，只是年紀太小了，實在不懂得其中險惡，這才被劉興志輕易哄住。她以為外祖父家裡又發生了爭吵，聽話的背對門口站著，「我在這等爹爹回來。」

    劉興志摸摸女兒頭頂，欣慰的「嗯」了一聲，深吸一口氣才敢走進去推開院門。

    李家在盛城經營多年，家裡頗有餘財，家裡是一套兩進的大院子，園中還栽種了兩棵高大粗壯的桂樹，每到夏月總是飄得滿街都是桂花香甜的味道。但現在院子裡灑滿了杯盤，護院的兩隻大狗擠在一塊啃食著地上的酒肉，角落裡有兩個腸穿肚爛的下人死相悽慘，剩餘的都縮在角落裡像被嚇壞的鵪鶉似的瑟瑟發抖。

    作為主人家的李老爺子和李老太太劉氏都不見了蹤影。

    劉興志一下子就嚇白了臉。

    他趕緊搖頭把可怕的念頭甩出腦海，勉強指著一個能認出來的婆子問：「岳父、岳母呢？」

    這婆子是李老太太劉氏成親之後買來的，平時家裡許多事情，是劉氏身邊有臉面的婆子。她具體叫什麼，劉興志不清楚，但因為知道她嫁給了管著牛馬的李順，而被家裡人稱呼「李順家的」。

    李順家的被劉興志點了名，像是忽然被從噩夢中驚醒，登時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叫，猛地撲到角落裡的屍體上，「你個不孝子，你起來啊，你起來啊！你還沒娶媳婦留後呢，你給我起來啊！你不能死啊我的兒！！」

    劉興志這才知道其中一句屍體竟然是李順和婆子的兒子。

    他閉了閉眼睛，心裡雖然同情李順家的年老喪子，可還是上前扯住她冷聲質問：「岳父和岳母去哪了？！」

    「……城南醫館。」李順家的抖著嘴唇回答，隨即捂著臉放聲大哭，「王家喪良心的賤婦啊，她居然讓一家子地痞流氓闖進門殺自己公婆！可憐我老婆子的兩個兒子都護主心切丟了性命！我要給他們報仇啊！」

    李順家的說著像是瘋了似的猛然起身往屋子裡跑，劉興志趕緊把她絆倒在地，對著剩下那些沒受傷的李家下人呵斥：「還不快把她捆了丟到柴房看管起來！」

    劉興志不傻，王氏既然讓兄弟們專門挑著大年初二一早晨過來行兇，那就是看中了年節的時候城防鬆懈。王氏早跑回娘家了，舅兄李瑤是個浪蕩性子，即便在家裡頭沒到處亂跑，經歷過父母受傷，此時也定然不在家中了。李家唯一還能剩下的主子只有王氏生下的女兒李如。

    李順家的要往屋子裡面沖，只會是想進屋殺了李如給自己兒子報仇。

    簽下賣身契就不再算是「人」了，就算被殺死頂多賠幾個錢了事。王氏和李瑤已經有了李如這個女兒，就算是為了李如的未來，老太太劉氏也不會為了個下人讓孫女的名聲受損害，而李順家的分明是看出來沒有人會還她個公道，才對小孩子生出歹心。

    但冤有頭債有主，李順家的不該對李如一個小孩子生出歹心。

    ——李如才十歲，還是個小姑娘，一切跟她又有什麼關係，更何況，即便告官進了衙門，也不至於讓主人家給幾個賣身簽死契的賠命。

    劉興志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讓下人害了李家姑娘的性命去。

    一聽到劉興志的吩咐，李家下人七手八腳的上來把她捆起來丟進柴房，鎖死了門窗。

    李順家的管著灶上的事情油水豐厚，但她為人並不和善，嘴上又總不乾不淨的刻薄年輕小伙子吃得多浪費李家的糧食，說小媳婦跟人說笑是不守婦道。她死了兒子，李家壓根沒有心裡同情的。

    劉興志看著李家下人這副沒主意的樣子，覺得實在太亂套，趕緊把事情管了起來。

    &院子地面沖乾淨，屍身用蓆子卷了抬去義莊——你們家大爺呢？」劉興志問題一出口，院子裡又是一陣寂靜。

    只看這個對應，劉興志就知道舅兄肯定過年也沒在家裡老實呆著，定然跑出去跟狐朋狗友不知道鑽了哪個暗門子鬼混去了。

    劉興志心裡膩歪得很。

    他隨手指了兩個衣衫還算整潔的小伙子，各自吩咐：「你去府城，找巡城司的張二成，說劉興志求他到城西禿子胡同把一戶姓王人家兄弟五個都拿起來收押了，誰來求都不准放出去。你帶幾個人把實體搬到義莊去，跟看管義莊的朱榮說我請他幫忙看一陣，日後請他吃酒。」

    劉興志站在門口，盯著院子裡勉強收拾出能看的模樣，才對女兒招手。

    ——倒不是劉興志心大，以為盛城沒拐子，可這條街住得全是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家治安好得很，有拐子也不會往狀元胡同來。

    等了片刻還沒女兒的回應，劉興志探頭一看，發現三娘身邊站了一對兄妹，妹妹跟三娘一起玩著九連環，高了女孩半個身子的少年站在三步外守著她們。

    &叔叔。」少年看到劉興志，主動招呼。

    街上的人家都是一起住了幾十年的老鄰居，作為李家做女婿，劉興志自然也與之熟識。

    一見是隔壁張主簿的兒女，他趕緊回禮。

    年裡頭該說吉祥話，偏偏李家出了惡事讓劉興志說不了，他尷尬的跟少年隨便招呼一聲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張閱十歲已經能當半個大人用了。他對往來人情清楚得很，沒讓劉興志為難，便主動說，「卯時，李百戶家忽然有爭吵聲傳來，但爭吵聲很快消失。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還沒有炊煙升起，家父不放心過來看看，發現李百戶夫婦手腳有傷，趕緊看著送醫了。家父已經送信回來，李百戶只在上臂和小腿各挨了一刀，李太太是嚇昏過去的，都沒大礙。」

    &累張主簿了。」劉興志趕緊再次行禮道謝。

    做完了父親交代的事情，張閱帶著妹妹告辭，劉興志也領三娘進門，把她交給躲起來的李如照顧。

    &娘替爹爹陪表姐一會，乖乖在屋裡待著等爹爹給你們買糕點回來。」劉興志頭疼得很，強撐著笑跟女兒交代。

    三娘看出外祖父家裡出了事情，不放心的抓著父親的手掌想跟他一起走，可過了一會見父親沒有改變決定的意思，她才低下頭，翻著荷包把四十枚銅錢都倒出來塞給劉興志，「爹爹買糕點快點回來，三娘害怕。」

    劉興志看著懂事的女兒，心一下子鬆快了，「三娘的錢自己花，爹還有呢。」

    劉興志交代好下人看緊院門，終於有時間出門去抓王家的混帳東西。

    李如眼睛一直盯著三娘沉甸甸的荷包，笑著說：「三娘害怕就陪表姐睡一會吧。睡著了就不怕了。」